第203节
就这样赶了四天的路,他们才抵达绵州府和荆州府交界的一个小镇里。 俞乔带着秦述在街市上采买东西,一路就听到了许多绵州战事的消息。 果然如俞乔所料,他们离开的第二天清晨寅时过许,晋*就直冲绵州城而来,谢时也没有辜负俞乔的期盼,他成功说服了谢晖,晋*进绵州城如无人之境,正要大肆抓人找人时,城门一合,来了一招瓮中捉鳖,全灭三千晋*! 磨刀霍霍的楚军,没能在攻歼赵国的战场上,展现出什么,这第一战的赫赫军威却在晋*身上展示了。就是四面楚歌的赵*被打了,也要奋力抵抗,挣扎求存,更不用说号称虎狼之师的晋*了。 有胜有败,晋楚又是几次剑拔弩张的交锋。晋国与楚国结仇,已经不可避免。 再隔一日,接连而来的吴国和魏国也打了起来。 晋吴本就联盟,这一对势,魏楚再次联合,毕竟二十多年前,这两国也合作过一回,再有杨昔和谢晖中间调和,合则利,为何不合? 混战序幕一掀,苦苦维持的平和,再也无法恢复。 如此,倒是赵*得了一隅喘息之地,一时间调兵遣将,小动作不断。 但真正打红眼,也是不可能的,眼下交锋只是为各自寻一个话语的主动权。 晋吴联军虽勇,却比不上魏楚联合,谢晖带人全灭了前来绵州的晋*,又最快速度联合楚军,晋*和吴*一退再退,已经撤离了紫阳镇,混战的战场再次推回到赵国境内。 谢昀听着秦述绘声绘色的转述,看着俞乔的眸光,异彩连连,抿了抿唇,他没说什么夸奖之类的话,俞乔未必喜欢,也不需要这样的夸奖。 四两拨千斤,以前谢昀只觉得夸赞,但现在,乃至以后,他定然还能在俞乔的作为上看到。 “绵州城的事,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俞乔抬眸对上谢昀的目光,她的神情依旧很平静,没有骄傲,没有自得,这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她的心境本就是如此。 她聪明绝顶,却从不滥用自己的才华。一个聪明的人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一个聪明的少年就更该难上加难了。但俞乔依旧是那个例外。 “再走四五天,我们就能抵达荆州,到时候再看看是走水路还是陆路,”俞乔给谢昀他们说起了之后的安排,话题一转,她脸上终于露了点不一样的微笑, “阿爹,到时候,就你带我们走了。” 披着这副美人皮相的谢昀,实在和“阿爹”这个称呼不搭极了。谢昀的年岁在那儿,俞乔几人行事就也有了名目,不至于太引人注意,他也终于派上了用场啊。 “我的荣幸,……阿乔,”我的阿乔。 五天后,马车进了荆州城,将谢昀几人在客栈安置好后,俞乔外出一趟,到了傍晚才回来。 回来时,她手上提着好些东西,鲜鱼鲜rou白面粉都有。 面对几人疑惑的目光,她才开口淡笑道,“今儿是阿狸的生辰,我下厨,我们吃顿好的,” “啊,今儿是阿狸的生辰啦,”秦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今晚有好吃的了。 他带着阿狸奔向俞乔,他提过俞乔手中的东西,阿狸则是挂到了俞乔的大腿上。 “我买了鲜鱼,可以喝鱼汤,” 俞乔目光迎上,看到了坐在大椅上,腿上盖着棉被的谢昀。他身上带着点水汽,颜色似乎也比平时更艳丽三分,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似仙,更似妖。 应该是才洗浴出来的,他使唤起秦述和阿狸,可半点不见外的。 如此……也正好。她身为女儿身的下限一点一点在丢失,但在彻底没了之前,她还想稍微拯救一下,比如……不用直面谢昀的赤身啥的。 谢昀知道俞乔这话是对他说的,目光从她腿部的阿狸,滑到了俞乔脸上,轻轻颔首,“阿乔的鱼汤煮得好,我很期待。” “我想到床上躺一会儿,”谢昀说着,对俞乔张了张双臂。 俞乔走近,谢昀就主动将手臂揽上她的脖颈,俞乔就势抱起了他。 依旧想当腿部挂件的阿狸,只能当起了俞乔的小尾巴。 借用客栈的厨房,四人吃饱喝足后,秦述带着阿狸回去睡觉,俞乔还留在谢昀的房里说话。 “我们要在荆州城住一段时间,除了官船,一般民船最早也得半个月后才可能有位置,”俞乔一边察看着谢昀脚上的伤,一边说道, “明日,我去租一间民宅,客栈里人龙混杂,终是不便。” “嗯,”谢昀靠在椅背上,低低应着,目光清和,神情却透着淡淡的愉悦。 “很急吗?不急的话,我们等开春了再走吧。正好你练一练功夫,开始了,就不能有任何懈怠,在路上一样不便。” 俞乔沉默片刻,抬脸看谢昀,点了点头,“也好,我的事急不来。” “我的腿也是,你不嫌弃,我就不着急,”谢昀微垂的眸光,突然抬起,望进了俞乔眼中,他轻抿薄唇,郑重而认真的模样,也落到了俞乔眼底。 “那就这么决定了,”俞乔忍住想要移开目光的想法,拉过另外一床被子,盖到谢昀身上,起身正要离去,手就被谢昀抓住了。 “阿乔等等,我吹个曲子给你听吧,”说着谢昀抽出了他怀里放的短笛。 这个短笛的手艺真说不上好,就是俞乔在路上随手砍的竹节做出来的,能发几个音节,就被她拿给谢昀凑合着用了,但谢昀显然很喜欢它。 俞乔没应,身体却已经坐回了谢昀的床边。 他放开了她,用那完美得近乎无暇的手握住短笛,再送到那好看极了的唇边,俞乔突然滋生了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想法,就是那又丑又粗糙的短笛,占谢昀便宜了。 清冷的夜里,婉转的笛声,相对而坐的两人,这一夜很一般,又似乎不同一般。 翌日,俞乔在荆州府的一个偏僻的小胡同巷里,租到了一间只有一进的民宅,能住人的房间,也只有两间。 “阿乔就这么嫌弃我,宁愿收拾杂物间,也不和我睡?”谢昀说着微微偏头,垂下了目光,明明是郁闷不悦的模样,可换到谢昀身上,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俞乔叹气,“那我把床搬进来,我都买好了……” “你早早就打算和我分房分床睡?”谢昀说着,微微眯了眯的眼睛,在房间内扫了一圈儿,鼻子哼了又哼,“你的床放这儿,我的床搬那儿去。” 两床相对,他只要偏头就能看到俞乔,分床可以,分房……不可能! 她和谢昀各退一步,分床不分房,“行。” 俞乔应了之后,就去搬床回来,再多说些别的,谢昀估计能……更委屈给她看。心境修炼不够的她,暂时还无法消受这等程度的美人控诉啊。 安顿下来之后,谢昀养伤,俞乔练功,秦述和阿狸都送到附近的学舍里识字,虽然开春之后就要离开,但在这个一进的小宅子里,生活却越过越像样儿。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柴米油盐,读书练武,日子开始平凡而踏实起来。 一时间,边境的纷扰当真就和他们没关系了一般。 然,五国之内,绝对没人敢忘了俞乔这个人,甚至民间也多了许多传言,褒贬皆有,真假难辨。无疑,俞乔人未再现身,但五国之内上至贵族,下至百姓,或多或少,都听过俞乔的事情。 当真是一让人几乎无法评述的传奇少年! “嘭!”青花瓷瓶打碎在地,一十岁不到的豆蔻少女,本该明媚的脸,此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满屋子丫鬟仆妇,战战兢兢,一时间无人敢多说什么。 “你们都出去,”稚嫩的童音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但到底没让自己和以前一样,迁怒到她们。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齐凰儿近乎咬牙切齿,她想不明白,俞乔是如何逃过郑大的追杀,如何能将时局弄得这般乱,她不仅一点损失都没有,还“名”满天下。 俞乔人未至,但可以想象,有过这等造势,她日后暴露出身份,危险是有,但同时也不愁没人招揽,不愁没有出路,而她想要堵,真的堵得住吗。 吸气,呼气,又许久,齐凰儿的神色才好了一些。 “翠儿,给我梳妆,我要进宫看舅舅!” 齐凰儿对外喊到,门推开,一排十来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接连走了进来,立刻就着手帮她收拾起来。 其他人想要进宫,递牌子等传唤,少说也得一两日才能面见圣颜,但齐凰儿从小被楚皇放在手心里宠,她想见,只往内廷递个话,两个时辰内,必然有宫里的车马来接她。 重生回来,她决定收敛了脾气,再不让自己置于那样的境地。 她相信,只要她继续让楚皇宠着她,俞乔就别想对跃到嘉荣长公主府头上,作威作福! 以前是她迷障,瞧不清楚,但这回,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 “去告诉母亲,我要多住几日回来。” “是,”丫鬟得令离去。 心中有了主意的齐凰儿彻底恢复了镇定,她看向铜镜里的自己,鹅蛋脸,丹凤眼,英鼻,薄唇,她比楚皇的十四个皇子十二个公主中任何一个都要像他。 她以前很讨厌这张过分英气的脸,对俞乔的一切都羡慕嫉妒恨,特别是那张脸,用尽各种手段,也只在她下巴留下了一点痕迹,她依旧是人人敬畏的鬼狐居士,她却是失势长公主府里几次都嫁不出去的可怜郡主。 这就是她招惹俞乔的下场……但即便重生了,她也不服。 她还未出府,嘉荣长公主就亲自过来了。 她扬了扬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退出去,她才走到齐凰儿身边。 “凰儿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嘉荣长公主凝眉冷肃,语气却还缓和。 “我没怎么啊,”齐凰儿别别扭扭转过身去,她知道嘉荣长公主问她的是什么。 “他是你的父亲,凰儿,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嘉荣长公主看齐凰儿不配合的态度,那点缓和,就也散个干净,“别再让我知道,你对你父亲有任何不敬。” 齐凰儿沉默许久,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嘉荣长公主,“母亲,您真的不介意……他的心里,还有其他女人嘛?” “有其他女人算什么,他现在是我谢嘉荣的驸马,”话落,嘉荣长公主的神色从霸道凌厉转为淡然,“凰儿,这是我和你父亲的事情,你是我的女儿,也是他的女儿。” “我知道了,”齐凰儿垂头低低道,气闷未改,“我去宫里看舅舅,住几日就回来。” “嗯,你去吧,”嘉荣长公主摸了摸齐凰儿的脸,就退开两步,转身走出门去。 但齐凰儿前脚离开,后脚她院子的大小丫鬟仆妇就都被发卖了。 主子不会有错,即便犯错也是下人的错。原本天真烂漫的齐凰儿变成这样,嘉荣长公主觉得是丫鬟们多嘴多舌说道的原因。 ** 楚国皇宫御书房内,一个满头白发的宫人,轻手轻脚走到大门处,又轻手轻脚走到御座边,低不可闻地轻语几句。 御座上一个威赫极重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看奏折,偶尔提笔批注几句,神情极是专注。 “安排她住紫菱苑,朕一会儿得空就去看她。” 男人头也不抬地回道,但他这一出声,一时间整个御书房的空气都松快了几分,那白发宫人也才敢开嗓说话了。 “这回郡主可懂事了,提都没提要住紫云宫的事情,”宫人笑着说,但看到楚皇那突然冷了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也不敢多语补救,讪讪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紫云宫……” 他的手敲在御案上,脸上的神色复杂莫名,叫人捉摸不住,他到底是何想法。 “让静嫔再多禁足两个月,” “是,”白发宫人头埋得更低了,不敢揣摩楚皇的任何想法,躬身退出御书房。 但这道旨意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将谢昀的“死”怪在了静妃……不,现在是静嫔,她的身上去了。 要说以前,楚皇对谢昀也没表现出多少疼爱来。以前谢昀惹祸,他该罚就罚,半点没因为谢昀是他儿子,有任何留情。反倒是谢昀“病”了以后,他偶尔会问上几句,让谢昀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些。 但也仅限于此,他对他的儿女,除了谢晖和谢晔有些不同,其他人就都平平。 这几年唯独对嘉荣长公主府的齐凰儿宠爱有加,齐凰儿对着其他人娇蛮任性,对着楚皇舅舅长舅舅短,嘴甜得很,一般的皇子公主面对她,莫名都矮上一节。 谢时以前就没少被齐凰儿“欺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