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没人知道从周怡小八去通知老师再回来的这二十分钟，她经历了什么。 见到几张陌生面孔，她先是一愣，随即看到解语，本能的上去抓住她，“师姐——” 解语感受到她胳膊的颤抖，连忙拍拍她，以示安慰。 尽管有楼管和保安维持秩序，依然有好些不死心的学生跟了过来，围在门口，大着胆子往寝室里望。 片警拉出警戒线隔开人群。 急诊医生首先进去，看到上铺拉开的蚊帐，立刻去检查缪婷的生命体征。 没过多久，急诊医生就转身，摇摇头，“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仿佛听到宣判，小花哇的一声哭出来，倒在解语怀中，“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要是昨晚觉得不对、多喊她几声——” 她这一哭，周怡和小八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也跟着往外流。 虽然缪婷并不是个受欢迎的室友，但毕竟也活生生真实的跟她们同住了半个学期，纵有万般不是，也总有一两个闪光点，此刻宣布噩耗，如何能接受。 学生科老师见到确实是出事了，赶紧跟领导打了电话，又跟解语说，“方医生，领导马上就过来——你要不要先看下她的死因？” 既然已经变成body，那么急诊医生留在这儿也没用了。 解语有些犹豫，还没走近，就听片警招呼某人，“曾哥，你来啦？” 被叫做曾哥的是个二十八*九的男子，穿着便装，打扮颇为时髦，两鬓头发剃上去，露出青色头皮。 他提着一只工具箱，挤进514寝室。 片警显然跟他是熟人，“曾哥，帮我看一下是意外还是自杀。” 他跟学生科老师介绍，曾旭是江城大学所在辖区的法医。 见那个曾哥果真开始准备在缪婷身上比划，女生们面面相觑。 她们显然有些疑惑，“我们师姐也是法医啊，为什么不能师姐来——” 死者已矣，她们暂且收住悲伤，目前急着要搞明白的，是缪婷的死因。 曾旭听到，转身看了解语一眼，“师姐？在大学搞研究的？” 众人听出他口气中的不以为然。 显然，在他看来，虽然都叫做法医，但方解语这类在大学教课写论文的“学院派”，跟他这样跑现场、与警局长期合作的“实战派”，不是同一品种。 几个女生听不惯他的口气，想替解语说话，却被解语拉住了，“……这种事有基本流程的。” 之前徐教授的解剖是生前自愿捐献用于教学，林某的尸检是附院医疗纠纷委托。而目前缪婷这个案子，虽然发生在校园，却不一定在她的负责范围内。 何况，她并没有强迫症，不是一旦见到body，就死活要弄上自己的解剖台。 说实话，能有曾旭这么个法医出来做事，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几个女生虽然哭过慌过，但此刻都紧紧盯住曾旭一举一动，迫切想要知道室友的最后信息。 反而是她，虽然没哭也没慌，甚至还算从容的稳住阵脚，替代起辅导员的角色临时联系各路人马，但不表示这事对她一点冲击都没有。 曾旭戴上手套开始检查。 解语趁着这空儿，移开目光，打量整间寝室。 相当寻常的女生寝室，四个铺位，小花给她指了缪婷的桌子，比其他桌子摆放的杂乱，瓶瓶罐罐堆的到处都是，还立着一瓶开封了的气泡酒。 那边曾旭依序检查了基本情况，报出初步判断—— “……根据尸斑、尸温及尸僵表现，认为死亡发生在12小时前，也就是昨晚911点。” 众人回想了一下，差不多就是晚自习结束后2小时内。 曾旭指挥另外一人拍照。 “根据死者睡前饮酒、枕头上有呕吐物、双侧鼻腔液体溢出的表现，死因考虑为酒后呕吐物吸入窒息。” 周怡和小花面面相觑，刚发现不对时她们没细看，原来还有这茬？ 她们昨晚回来时，光注意熏天的酒气了，现在才想起，酒气之外，的确有股食物发酵的馊味，只是被酒气遮住，她们又困，所以没能足够关注。 片警点点头，“那就是自己不慎造成的意外死亡了？学生科老师准备通知她家属吧——唉，年纪轻轻的，喝个酒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一边叹息，一边掏出空白的表单，连同一支笔递给曾旭，“曾哥来，帮我签一下。我等会儿还有个任务，要往xx路赶——” 曾旭摘下手套，就像要签快递一样签掉那张表单。 解语不禁皱眉。 还没等曾旭落笔，有人说，“慢着。” 众人望向声源。 “——这就结了？”发声的居然是邵晖。 解语一惊。 刚才一群人急吼吼从学生科扑到女生寝室，她情急之间都没注意邵晖的去向，只记得自己要他看住辅导员？后来辅导员老公来了，所以他就放下那边，跟着过来么？ 可是不对啊，这栋学生楼明明实行了限制通行，他就跟那些试图看热闹的男生一样，应该被拦在楼下才对，怎么能堂而皇之的上楼，走进寝室，发出杂音？ “酒后呕吐物吸入性窒息？”邵晖在寝室里环顾一周，目光定在缪婷的桌子上，“这种酒度数不高，看上去只喝了两三口的样子，居然能让一个女生醉到无法下床，吐在床上且死于误吸？” 周怡小八小花听的一愣一愣的，“班长——” 她们也觉得刚才那个曾旭工作起来麻利是麻利，但节奏太快，几乎有失草率，一下子确定死亡时间、再迅雷不及掩耳的抛出个“吸入性窒息”的结论，就这么结案了？ 想不到班长居然有胆子提出异议，也许鲁莽冲动，却说出了她们的心声。 而且并不是鲁莽冲动。 班长说的有道理，简直一语点醒梦中人——缪婷这样爱美的女生，就算桌子乱成垃圾堆，床总是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就算真喝醉了想吐，也不至于直接一下子吐枕头上吧？ 还吸入呕吐物窒息？拜托，这几乎是最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死法。 听到“班长”这个称呼，片警和法医都有些失笑，法医更是调侃道，“班长，你是不是看多了csi？以为哪怕是看上去再寻常不过的case，也必然另有内情，必须全面怀疑，各种阴谋论，把所有高精尖仪器都用一遍，把所有可疑人士都问一遍，好花光纳税人的钱？” 片警也笑了，“你们这些大学生，有怀疑精神是好的，但要考虑警力有限，而且法医那边尸检成本也不低，像这种一看就很明确的死因，不需要浪费资源。” 解语忙说，“不好意思，他只是——” 她暗暗想，邵晖这几天是怎么了？考场偷袭的帐还没跟他算呢，说要解释又放鸽子，跑出去为了女人打架闹到派出所，现在出了这样的乱子，他居然还当众大放厥词？ 如果这些话私下里说说，最多也就是让她嘲讽几句，但此刻面对辖区片警和法医……他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 邵晖却继续对那两人说，“警力和尸检成本不是该你们考虑的问题，这个案子发生在中心城区大学校园，发现的时候是白天，已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而且并非全无疑点，还是多花点功夫、查仔细一点比较好。” 两人听的皱眉，这些话，他这个“班长”有资格说？ 邵晖下一步动作，竟是从曾旭手中抽走空白表单，“就算真如推断的意外，也不能免掉尸检这一基本环节，我看，这张单子还是等详细检验完毕了再签吧。” 片警正要发作，忽然电话响了，连忙接起来，“领导，我是小陈……什么，这个案子有顾问过来支援？明白明白……哦，顾问已经到了？”他一边说，一边张望，寻找看上去比较像顾问的人。 终于从外围挤进来一个人，却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顾问”。 解语认得，那是医学院分管学生工作的副校长。 副校长看到解语和学生科老师，看到邵晖和几个女生。 来的路上，他已经得知了最新情况，也不多说废话，“事到如今，我们学校跟江城安全部门的某个合作项目需要暂时中止——有个人，我也要为你们重新介绍一下。” 他的话很是严肃，让人不得不紧张起来。 解语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本能的望向某人。 ——某个表现的相当诡异的人。 副院长要重新介绍的，果然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我来介绍：重案侦查精英，犯罪心理学专家，江城安全部门高级顾问——邵晖警官。” 听完这冗长的介绍，解语脑中轰然一炸。 那个名字本来再熟悉不过，却因为这些头衔，变得陌生无比。 ☆、49.第 49 章 面对一屋子震惊脸，副校长咳嗽一声，“我简单解释一下，时代日新月异，大学校园首当其冲，充斥了种种新事物，作为刚迈入成年人群体的大学生，思想行为、价值观存在很多不成熟，容易受到诱惑、鼓动，容易一时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随之而来的负*面事件也屡见不鲜——为了更好把握学生心理，有的放矢，同时也为了探讨高校科研与警方力量联合、科学办案的可行性，我们学校跟江城安全部门进行了一系列合作，其中就包括秘密安排邵晖警官以学生身份进入校园，与学生同吃同住，进行长期动态研究……” 副校长絮絮的说着，密集的信息仿佛轰炸，不管不顾的钻进解语脑中。 ——警官？心理专家？高级顾问？长期动态研究？ 她想，自己此刻受到的冲击，大概不下于辅导员听说学生出事。 几个女生听得愣了神，不敢置信的望向邵晖。 这不是她们认识的晖哥吗？又男神又接地气，能打球、能考第一，说出去让她们与有荣焉的卓越班班长？ 想不到，此刻一切变作了“曾经”。 不是晖哥，是邵警官…… 面对昔日同窗的惊诧眼神，邵晖咳嗽一声，再开口，已经不是众人熟悉的口吻，却带了几分威严，“详细的解释可以推后，目前有更重要的事——”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望向缪婷的上铺。 ——只怪这个消息太劲爆，他们都忽略了冷冰冰的她！ 女生不禁想，如果缪婷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吃惊的从床上坐起来？ 但上铺还是一片死寂。 这时几个警员到了，其中一个领导模样的走上前，拍拍邵晖，“邵警官，辛苦了。” 邵晖对他点个头。 片警连忙招呼，来人就是刚才在电话里发出指示的领导。 领导对邵晖说，“虽然是发生在我们管区，但邵警官刚好跟死者同班，比较熟悉情况，我请示了上面，他们同意把你借给我们用——所以尽管结束了‘卧底’任务，你还没法马上休假，希望能作为顾问，指导一下我们的人。” “不敢当，互相学习吧，”邵晖又对副校长说，“学校那边的事，麻烦校长帮我交代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副校长连连保证，又忧心忡忡望着缪婷的铺位，“邵警官不用担心，你留着精力帮我们查这个案子就好。” 领导又带来一个消息，“对了，因为此案离新落成的鉴定中心比较近，我已经申请了绿色通道，得到特批，此案将成为鉴定中心首例，需要检查什么的就在里面进行。邵警官你就放手调查吧，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