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爹怕以后世上只剩你一个人,你会觉得孤独。” 玄机子叨叨地跟宁晋解释完,宁晋才木着脸放过他,宁祈请示将谢惊鸿先关入府衙的大牢,明日斩首示众。 宁晋下令,几人将谢惊鸿从囚车中提出来,他手脚上具带着铁镣,走起路来沉重缓慢,叮当作响。路过何湛身旁的时候,谢惊鸿压低声音说:“宁恪是你的亲弟弟。” 何湛浑身一僵,瞪大眼看向谢惊鸿。 谢惊鸿学着何湛的模样,歪了歪脑袋,笑着说:“现在,你想听吗?” 宁晋走近,疑而唤道:“三叔?” 何湛惊着眼问他:“…你说什么?” 谢惊鸿走近何湛,忽地一笑。宁祈大喊一声“小心”,只见谢惊鸿猛地将手上的铁镣甩起,瞬间锁住何湛的脖子,将他狠狠反困于身前。 何湛一阵窒息,脖子仿佛要被谢惊鸿勒断似的。 “谢惊鸿!”宁晋怒道,“放了他!” 谢惊鸿冷冷笑道:“吾儿,你怎么连你七叔都敢杀?!”铁链越勒越紧,紧得何湛脸色开始发紫,手无力地攀上铁链,艰难地从一点缝隙中求得呼吸的机会。 宁祈和玄机子二话不说就要冲上来,谢惊鸿擒着何湛挡在自己身前,吼道:“我看谁敢过来!” 两人齐齐止住脚步。 玄机子脸色铁青:“谢惊鸿,他可是你儿子!” 谢惊鸿睥睨了一眼何湛:“可他似乎不认我这个爹。” 宁晋阴沉着眼,一步一步逼近谢惊鸿,咬牙道:“倘若你敢对三叔下手,朕就让宁恪为他陪葬!” 谢惊鸿猛地收紧铁链,何湛痛吟出声,宁晋的脚步一下僵住。 看着惊得脸色俱白的宁晋,谢惊鸿放笑出声:“比谁狠吗?宁晋,你想拿何湛的命来赌?” “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惊鸿稍稍松了松手劲,饶有兴趣地问何湛:“儿,这下你该信爹说得话了吧?” 方才宁晋脱口而出的就是拿宁恪要挟谢惊鸿,显然他也知道这件事…宁恪,果真是他的弟弟? 窒息已快让何湛无法思考,他只能本能地去抓脖子上的铁链,断断续续地说:“你…你逃…不掉的…咳咳——谢惊鸿…” 他目色涣散看向前方,咬着牙微微点了下头。 谢惊鸿说:“我没有想逃,只是我快死了,一个人,黄泉路上太孤独,想拉个人一起。儿,你愿不愿意陪我?” “你…做梦…去吧!” 何湛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抓住谢惊鸿的手臂,大叫一声:“刺!” 谢惊鸿心口骤疼,剑从后方斜入,执剑的人是宁祈。剑起方落,血喷溅而出。 就值这个空档,何湛将谢惊鸿的手一别,飞快地从铁链的捆缚中逃出,大口喘着气往一侧退去。 士兵纷纷围上来将何湛掩下。 只见谢惊鸿借着铁镣将宁祈逼退开,凌空一跃,冲向的不是何湛,而是被引到近侧的宁晋!从一开始,谢惊鸿的目标就是宁晋。 宁祈再快的剑也追不上谢惊鸿。铁镣被谢惊鸿绕在拳头上,铁锤一般向着宁晋砸去。 何湛见万事都已来不及,胸口一阵锐痛,喉咙腥甜,声音撕心裂肺:“宁晋!” 作者有话要说: 宁晋:还玩这一招?真当我是全文里最菜的那一个? 何湛:…建议以后要杀先杀宁晋。 第138章 苦痛 宁晋身子一偏,铁锤似的的拳头砸在他的肩上,他膝盖一曲,险些跪在地上。 那一刻,宁晋想得全是这样沉的铁链子,方才就绕在何湛的喉咙上。那该是有多疼? 谢惊鸿这样关头竟也笑叹了一句:“好小子!” 宁晋阴沉着眼,扼住谢惊鸿的手腕,将他狠狠推开,往后撤了几步。玄机子默契地将剑扔给宁晋。 谢惊鸿冷笑着再度攻上去,宁晋不与他作纠缠,长剑直攻下盘,挑起他脚上的铁链,绕在剑刃上,迅速一抽,谢惊鸿不妨地被绊倒在地,极为狼狈地倒在地上。 宁晋二话不说,举剑劈下。 剑尖朝下,正中谢惊鸿的心房,血喷溅而出! 何湛没由来地心惊了一下,惊得他不禁后退一步,明明中剑的人是谢惊鸿,可他的心口处却也一阵绞痛,这种痛楚迅速蔓延开来,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 宁晋眼角全是血,正如他阴狠的眼,泛着可怖冰冷的光:“朕说过,你想玩,朕陪你。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底线。谢惊鸿…朕容不得你!” 剑迟钝地搅动着,谢惊鸿笑着大吼出来,嘴角溢出血沫来:“好!好一个宁晋!” 何湛说不出留情的话,嘴唇却不断颤抖着。 玄机子毕竟是修道之人,终是于心不忍,淡声道:“宁晋,罢了。”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当头棒喝,给了宁晋不小的一击。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在杀的人是何湛的亲生父亲,还是当着何湛的面。 他手下有些握不住剑柄,飞快抽身回剑,有些惊恐地望向何湛。 “儿…你过来…” 谢惊鸿低低喊了声何湛,他眼前是无尽的黑夜和渐渐落下的雪花。 何湛走过去,几人欲拦,却被他推开手。何湛单膝跪在谢惊鸿面前,静默着等待他的话。 “宁家的人宠命优渥,什么都有了…爹什么都没有…” “你有很多,只是想要的太多了,到最后才会什么都没有。” “是…”谢惊鸿笑了几声,声音苍哑,“护好恪儿…他无意皇位…” “我知道了。” 谢惊鸿闭上眼,抚着流血的伤口,说:“好疼。” 从前他也怕疼,很怕。 何湛:“一会儿就不疼了。” 雪落到谢惊鸿的脸上,一点一点带走他身上的余温。 何湛单膝跪在雪地里,很久很久,久到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来的,眼前一片一片地泛黑,一头倒下去,耳边都是纷杂的呼唤,有叫“何湛”的,有叫“国公爷”的,有叫“摄政王”的… 还有宁晋的一声“叔”。 药炉生香,泛着清苦的药气从砂壶中飘出来。 玄机子净手,用温热的布巾擦拭着何湛不断冒出虚汗的额头,又给他颈间淤青处换上新药。 等到一切事毕,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出去。宁晋已在外等候很久,白日里他要处理鹿州的事,多番和姜国皇上交涉,晚间不眠不休地守在何湛身侧。宁晋脸上依稀可见倦容,可依旧强撑着精神,不敢休息片刻。 玄机子见他,才觉宁晋这么多年来好像一点都没有变,何湛第一次来清风道观的时候也是身负重伤,宁晋如同现在这样照顾他,似乎不知道累似的。 宁晋急切地迎上来:“怎么样了?” 玄机子不像青霄还会瞒着宁晋,直话说了。 “不太好,他受过内伤…你知道吗?” “…不知道。” “搁在平常人身上,这样的内伤养养也就过去了,不过何湛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如今是雪上加霜。听青霄说,他之前已经出现过精神倦怠的症结,看来情况不容乐观。”玄机子摇头叹气,“他久病多年,不宜再在朝中供职,为师觉得你还是劝他离开朝堂,将他送到清风道观中,为师换着方子给他好好调养,或许还有得救。” 原来之前他说要去清风道观,也是早就料到这一步了吗? 宁晋闷声问:“如此,要多久?” “少则五年,多则八年十年,要看何湛自己。” “朕知道了…朕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 玄机子说:“他还在休息。你也去睡会儿吧,等你醒来,就能去看他了。” 宁晋抿了抿唇,点头道:“好。” 宁晋醒来已入黄昏时分,暮色四合,晚霞漫天,金粉似的光落在纱窗上,透进来一片宁和。 何湛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半倚着床头看书,嘴唇上还是没有一点血色,见宁晋脚步轻缓地从门外进来,他先抬眉笑着说:“皇上。” 这几天何湛时常醒时常不醒,如此清楚地跟宁晋说话,还是头一次。 宁晋开心,说话却也不敢太大声,轻声说:“恩…”他沿着床边坐下,将他手中的书摘下,叮嘱道:“别看了。累不累?” “还好。” 两人静默着坐了一会儿,何湛很少见宁晋有这么安静的时候,眉宇间总泛着一股郁结,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何湛猜着应该是为鹿州的事,问道:“是不是姜国的皇帝为难你了?鹿州疆域不小,你要割他的rou,他必定是要叫几声,不过别做出任何妥协就好,鹿州毕竟…” 宁晋截断他的话:“叔。” “…恩?” “不谈这些了。” “…好。” 何湛往里挪了挪身子,空出半个床给他,说:“来。怎么看起来那么没精神?这几天睡不好吗?臣的病没大碍的,你不必天天来看臣…臣知道你在…” 宁晋从前都是喜欢揽着何湛,他的肩膀宽厚,能为何湛遮风挡雨。这次,他却将头靠在了何湛的怀中,往他怀里窝了窝,低声说:“回京,叔就住到清风道观中去吧?” “好啊,臣不是已经同你讲好了吗?” 半晌,宁晋都没有说话。 何湛见他依旧有些沉郁,不禁换上轻松的口吻,打笑道:“怎么,现在都不愿与臣说话了?是不是臣到了清风道观中,就要日日独守空房,等着皇上来临幸了?” “我很害怕。” 何湛:“什么?” 宁晋蹭了蹭何湛的胸膛,哑着声再重复了一遍:“我很怕。”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