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蕙姐儿听闻,便冷了脸色,“母亲就是性子太随和了一些,这才惯得她没了规矩,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才,也敢对屹哥儿自称母亲。父亲把管家权交到她手中这才多久,野心就已经昭然若揭,可见骨子里就是个不本分的!”她说及此,看了看沈姝,“我知道母亲不爱听,但是这话我还是得说,这管家权母亲真的该接过来,否则周姨娘只会仗着这一点越来越放肆,别说我跟祯哥儿,就是母亲她也迟早会不放在眼里。” 沈姝想了想,对她道,“你若是真担心这个,我便接过来交到你手中如何?左右你将来也是要经历的,如今提前上手就当是锻炼了。” 对于蕙姐儿的一些想法,沈姝虽然无法赞同,但也不会去否定。如今是坚守着底线得过且过,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蕙姐儿身上,因为蕙姐儿的人生还很长,将来想要过得好,就该遵守这个社会的规则,而不是向沈姝一样格格不入。 蕙姐儿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复杂的看向沈姝,到底点头应下了,“母亲若是真的不想管这些俗物,我便替母亲分担了。” 沈姝笑笑,与她说起了别的事。之后没过多久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三人同桌用过晚膳之后,又说了一些闲话,蕙姐儿便带着祯哥儿离开了。 ——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点之后,蕙姐儿便带着丫鬟婆子去了西院。她是去问罪的,面色冷凝,明明只是八岁的孩子,幽深的眼神却让人觉得有些瘆得慌。 听闻蕙姐儿来了,周姨娘有些意外,刚想让丫鬟将人请进来,就听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姨娘真是好大的威风,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也端起了主子的架子,我想要见你,还得经过你同意才行!” 周姨娘闻言,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不过到底忍下了,转过身来面对蕙姐儿的时候,又是那副温柔惹人怜的表情,用半是打趣的语气道,“我哪里敢拦了蕙姐儿,不过是因为蕙姐儿从没来过我这西院,难免有些惊讶,一时没反应过来,蕙姐儿快到这边来坐下,走了这么会儿累了吧,我让人沏了茶过来?” 蕙姐儿一路走到她对面后坐下,面带嘲讽的笑意,“姨娘不必这么麻烦,我今日过来,只是想来给祯哥儿讨个公道。” 周姨娘笑道,“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哪里值得蕙姐儿这么大费周章的过来。” 蕙姐儿冷笑道,“姨娘昨日可不是这么说。当着母亲与丫鬟的面,明里暗里的将错误全都归咎到祯哥儿身上,还拿嫡庶来说事,暗指祯哥儿仗着身份欺负屹哥儿,脏水泼得倒是顺溜。母亲昨日把祯哥儿带了回去,发现他脑后磕起了一个包,得好几日才能散去,不知屹哥儿伤着哪里了,严不严重?” 周姨娘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心中更是惊讶,心想蕙姐儿平日里看起来最是温柔乖顺,怎么今日说话这么刺,莫不是沈姝教她的?可是沈姝这么做,图的是什么呢? 她正想着,就听蕙姐儿又道,“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点到为止,祯哥儿身边伺候的丫鬟我让人打了十个板子扣了一个月的月钱,屹哥儿这边的翻一倍,二十个板子两个月月钱不为过吧?毕竟是她们照顾不周。至于屹哥儿,叫他去祯哥儿院子里给他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自沈瑜去后,周姨娘便掌了家,此后再没受过什么委屈,底下的人只有奉承她的份,哪里敢说半句不是,渐渐就养大了她的野心,不然之前也不敢当着沈姝的面泼脏水把黑的说成白的。她连沈姝都不怕,哪里又会怕蕙姐儿这个孩子,面上的笑容当即收了个干净,冷声道,“小孩子嬉笑打闹是常态,哪里值得这么小题大做,若是叫大爷知道了,怕是会说夫人与姐儿没有容人之量。” 蕙姐儿听闻这话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她起身走到周姨娘身边,仔细端详了她两眼后,俯身凑到她耳边,“你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宠你吗?因为你与我母亲有些相似。可是为什么她反而有些不如你得宠,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第032章 蕙姐儿如今看起来只是八岁的孩子,内里却是从十几年后回来的魂儿,只是周姨娘并不知晓,听她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时之间心中的惊讶更大于愤怒。她不觉得这是蕙姐儿自己要说的,而是沈姝教给她的,心想沈姝真是会做样子,平日里看起来心性淡然什么都不在乎,骨子里的算计却是不比谁少,这么小个孩子利用起来也不手软。 蕙姐儿说完便立起身子退开了,周姨娘转过头去看她,面上笑容有些刺眼,“蕙姐儿问这话,是因为你母亲没有回答你,所以想要来我这里要答案吗?”这话里提到的母亲,可谓是一语双关,既可指代沈瑜,又可说是沈姝。 “既然如此,我不妨告诉你,我为何比你母亲得宠,那是因为我生了屹哥儿跟娴姐儿。我今儿个就托大一回,勉强以半个长辈的身份教你一些事,这女人啊,甭管在家做姑娘时如何娇养宠爱都没用,嫁了人能得丈夫宠爱才算数,花容月貌固然好,可肚子争气才是最最要的,不仅要能生,还要会生,毕竟再多的女儿也比不上一个儿子。” 蕙姐儿听了她这话,也不生气,反而笑意盈盈的接道,“姨娘的意思是,只要能生,哪怕做姨娘也没关系吗?就像……你这样?” 周姨娘的死xue是什么,蕙姐儿再清楚不过了。周姨娘自认为是官家之女,给谢长宁做妾也就罢了,毕竟谢家乃大族,可是上头压着的正室却是个商户之女。熬了几年眼看着沈瑜就要不行了,却又来了个沈姝,这姐妹两人压在她头上,压得她翻不了身,于她而言仿佛眼中钉rou中刺。 果不其然,周姨娘闻言,面上笑容瞬间挂不住,混合着怒意,扭曲成一团,看起来有些吓人,她扬手便想打蕙姐儿,后者早料到她会如此,先一步退开了,稚气未退的小脸上扬起嘲讽的笑容,“即便是老太太做主抬的妾,那也终究只是个妾,说好听些是半个主子,说不好听了,就是个高级一点的奴才罢了,谁给你的脸自称我半个长辈?” “你看,你觉得你生了一双龙凤胎便是赢了,可事实上呢?母亲不与你计较,只是不想失了身份跟你一个奴才计较罢了,而我今日过来,便是替母亲教你规矩的。我今日便与你说明了,昨日的事屹哥儿必须去给祯哥儿道歉,不然我就以长姐的身份,亲自教教他什么是规矩。” 蕙姐儿说罢,也不管周姨娘如何反应,直接转身就走。才走了没几步,步伐忽然一顿停了下来,她又回过身来道,“你真以为你得宠是因为生了一双龙凤胎吗?真是可笑!”说罢,转过身径直往门边走去,很快便消失在门口。 周姨娘脸色难看极了,手中丝帕绞成了一团。自从生下一双孩子以后,她再没受过什么委屈,沈瑜拿捏不了她,沈姝更是不行,可是如今却在个黄毛丫头身上受了这样的屈辱,她不仅恨蕙姐儿,更恨沈姝,因为她已经认定了这一切都是沈姝指使的。 “沈姝……”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咬牙切齿的语气,微眯起的眼中强烈的恨意,仿佛恨不得生食了沈姝的rou喝她的血。 至于蕙姐儿临走时的那句话,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以为是沈姝为了打击她才教了这番话,后来才知道真相是何等残忍。 —— 蕙姐儿去周姨娘那边的事,沈姝是知道的,毕竟是她让蕙姐儿自己拿主意的。 回来之后蕙姐儿便来了东院,沈姝主意看了一下她的神色,有些闷闷不乐的。虽然明知道这具躯体里装着的并非真的是一个孩子的灵魂,但沈姝还是担心她在周姨娘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招手让她到榻上坐下后,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她说什么不好听的了?” 深宅内院里,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只有明嘲暗讽或是见不得光的手段,很少有人会撕破了脸面直接动手的。 蕙姐儿闻言,下意识的点头,复又很快摇头否认,“她……说的都是实话,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不用沈姝问,蕙姐儿便把在周姨娘那边发生的事与她说了一遍,不过不是全部,只是挑拣了来说,其中包括周姨娘的所谓赢家定论。 “若是母亲当初能早怀上身子,又或是先生了祯哥儿而不是我的话,老太太就不会做主抬了周姨娘。”蕙姐儿说着话,声音有些低落。 沈姝听了这话,又想起了原主的遭遇,一时之间压抑不住怒气,直接开口讽刺道,“能生?会生?母猪一窝最少也要生好几个呢,她比得了吗?人之所以区别于草木牲畜,是因为智慧与情感,女人也是人,穷苦人家的女人需要下地干活,宅门里的女人需要相夫教子,凭什么要把女人的价值抹去,直接跟能不能生划上等号?” “母亲,你……”两世为人,蕙姐儿从未见到沈姝如此愤怒的样子,就连上次沈家二老过来时,她反驳沈老夫人的时候,情绪也没这么激动,态度的差别,用自己的事与别人的事来作比较,也并无不妥。 蕙姐儿想法其实很接近真相,南朝的一切,对于沈姝来说其实都可以算是别人的事,可唯独周姨娘的这种想法,碰到了沈姝的雷点。 就是这种封建压迫的思想,残害了女性几千年,即便是在科学技术发达的现代,也同样未能根除。沈姝曾经有一个工作上很合得来的同事,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待人真诚,工作认真负责且能力出众,却因为无法生育,丈夫出轨,最后更是联合小三害了她的命。 类似的惨剧网络上数之不清。 从一开始沈姝对于几个孩子的照顾,就只仅限于照看着他们长大,至于他们的想法,她管不了也不想管。就是之前猜测蕙姐儿可能是想发灾难财,她也是问过了谢长宁的意见,才决定旁敲侧击的点醒她。若是当时谢长宁也觉得无所谓,沈姝根本就不会插手。 所处的时代不同,受到的教育不同,就决定了一个人看待事物的眼光是不同的,沈姝有自己的坚持,而她所坚持的却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教给几个孩子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什么益处。 可是如今周姨娘的观点踩了她的雷点,再加上有了原主这个活生生的例子,蕙姐儿自我厌弃的态度也让沈姝担心,她不得不破例管一管。 沈姝伸手捉住蕙姐儿的双肩,与她对视,“蕙姐儿,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或许你的出生并不如父母的期待,可是当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你就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喜好。天底下最爱你的人,不止是父母亲戚,还有你自己,无论别人如何看待你,你都不该厌弃自己。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却只有一个谢心蕙,独一无二,不可取代。” 沈姝不知道她这番话蕙姐儿能不能听进去,可是她还是要说。 她看到蕙姐儿眼睛一点点睁大,嘴巴不受控制的张开,露出惊讶至极的表情来。 蕙姐儿是真的惊讶,一开始震惊于沈姝反驳周姨娘的话。她原本是没觉得那话有什么不对,甚至打心底认同,毕竟她上辈子也是吃了没有孩子的苦,不是不能生,只是怀了没能保住,一次两次,后来就彻底弄坏了身子。只是认同归认同,却不能当着周姨娘的面人这个输。却没想到沈姝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虽然粗俗,仔细品味似乎又真的有道理。 还没等她想通这个理,沈姝就又说出了另一番话来,对她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