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
嬴焕拢着阿追顾不得多看,直奔着殿门处而去。余光睃见还有两步远,他当即疾呼:“放箭!” 阿追闻声乍然一惊,下意识地抓了他的领口,足下乱得连打了几个趔趄。 她跌倒下去,后背在门板上撞得一痛,尚未来得及叫,便闻“咔——”地一声。 是箭矢刺进木门的声音。 阿追惊魂不定地看过去,眼前的画面凌乱而清晰,她一时回不过神,几乎要怀疑这是置身在幻境中了,可偏又很清楚一切都是真的。 她看到雁迟拎着剑正要追过来,刺破窗纸射进来箭雨猛地将她挡住。 只有短短的那么一阵,但让她觉得时间好长,她眼看着雁迟身重数箭跌倒在地,一片片殷红在她淡青的曲裾上绽开。 她身后也时而再有一声铁矢刺木的声响,让她在头脑空白间得以抽出一缕思绪,庆幸只有上半截是窗棂窗纸,下半截都是实实在在的门板,若不然,她必定也已万箭穿心…… 阿追的神思全然不由自主,呆滞了良久,耳边的一声闷哼猛地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她这才意识到箭雨已经停了,蓦然侧首望去,见戚王也倚在门板上,微仰着头一下下缓着气。 他坐姿随意,左腿伸直了,右腿半蜷着,右手闲散地搭在膝头,广袖铺出了一片潇洒。 阿追看着他这个模样几乎要再度滞住,下一瞬,她的目光停在了他的右臂上。 “你……”她望着那一道血红话语噎住。 嬴焕正专心地缓着神,闻声不得不抽出神来扫一眼伤口。 然后他说:“擦伤。” “这么深……岂是擦伤!” 那道伤口鲜血淋漓的,简直像一道刻在他上臂上的豁口。她觉得触目惊心,下意识地抬起手要碰,又赶忙忍住。 嬴焕挡了她的手,不咸不淡:“箭间擦过去的伤也是擦伤。”然后他令人放心地一笑,“略重一点罢了。” 他笑眼对上她仍在发空的双目时滞了一下,迟疑着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追?” 她没反应,他看着她明显不好看的神色,谨慎地改了个称呼:“……国巫?” 阿追羽睫一颤别过头,正好看见那边的雁迟,只得再将头别过来[犯罪心理]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面试官。 她听到他小心地问道:“吓着你了?” 嬴焕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的神色一分分变得更加挣扎,倏然见她眉心紧一皱,再松开时,眼泪一下倾出。 被他这样一提醒,她霎然间彻底回过神,顿时觉得吓坏了! 阿追惊魂未定,哭也哭不出声,只沉默地抬手抹眼泪。嬴焕无措了一瞬,愣了愣,试探着伸手拍到她肩上。 见她并无反抗,他又往后探了三寸,手摸到她后背给她顺气。 她仍只顾着擦眼泪,嬴焕循循地出了口长气,半环在她后背的手终于抚上了另一边的肩头。 “……别怕,没事了。”他的气息已然稳下来,冷静的声音在她耳中一荡,悦耳犹如天籁。 . 事情闹成这般,满朝乃至满城都很快就听说了祭祀中这场变故。雁迟当场毙命,然则无论在她的这般举动,她是否还能留个夫人的虚名,她身为上将军亲妹的身份都还是在的。戚王不发话,便没有人敢贸然否认她的尊贵。 嬴焕便没再急于返回晔郡,留在了朝麓,先将此事料理清楚。 阿茗在当晚便在房中自缢,负责详查此事的官员又提审了乌村众人,确定再无其他合谋后,阿追松了口气。 晔郡那边,班皖两军与戚军悬殊,此战于戚国而言必赢,嬴焕思虑之后,便未多隐瞒雁迟的事,写了详细的经过,着信使急呈雁逸。 几日之后,晔郡大捷的喜讯与雁逸亲笔的回信呈至王宫。 嬴焕无心多看捷报,先接了雁逸的信来看,竹简刚展开,木屐踏入殿中的熟悉声响就传了进来。 他将面前的竹简一叠,抬头看过去就皱眉:“怎么又来了?” “医官说了,药每日要换两次。”阿追淡泊地抬抬眼,“刚闹过一出大乱子,人人噤若寒蝉,就没人敢管殿下了是不是?” “……”嬴焕避开她的目光,心虚地轻咳了一声而未言。阿追也无所谓他言不言,走过去将呈着药和白练的托盘往案上一放,坐下便去解他胳膊上原本缠着的白练。 他支着额头动也不动,但侧眸扫了几次都见她冷着张脸之后,终于忍不住低低埋怨:“就是个小伤。” “小伤你连续几天低烧不退?”阿追形容未改,将旧的白练扔在一边,取了干净的边上药边说,“殿下再不乐意,我也不管了,反正也不是我疼。” “……低烧不退那是因为赶路累着了!”嬴焕辩道,想想她后一语,又蔫了下去。 他懊恼地又咳嗽了声,说:“没不乐意。” 阿追翻眼瞪他,被他还了个明亮的笑容骑龙(位面交易系统)。 阿追:“……” 他近来好像越来越清楚他怎样时她会拿他没辙了,偏他又本来就生得十分俊美,她硬绷着想生气都生不出来。 换完了药,阿追注意到他的左臂放在案上。姿势有些刻意,展开的广袖将案上的竹简遮了大半。 是雁逸写来的。 阿追了然间神色黯淡下去,静默了须臾,轻声说:“上将军不会回来了。” 嬴焕悚然一惊:“阿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