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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13) 俊杰说大家先坐火车到长沙,然后改乘汽车取道湘西、贵州到昆明。澧兰说听闻湘西多土匪,湘贵道路崎岖缭绕,望不尽的山,她很怕一路颠簸对腹中胎儿不好。可不可以沿粤汉铁路从武汉到广州,转广九铁路到香港,再从香港乘船到越南海防,然后经滇越铁路到昆明。虽说绕远,但一路上乘坐火车和轮船,大人、孩子们都不遭罪。而且换乘的地方都是繁华都市,没有安全之虞。 “我居然没想到!”俊杰拍一下大腿,“澧兰,你不愧是周翰的妻子,有眼界!” 澧兰苦笑。周翰在哪呢?她不信哥哥会有事,从前祖母说算命的人讲周翰命大福大,有王侯将相之形容,日后必成就一番伟业。以周翰的沈鸷果敢,他一定能化险为夷! 早晨,一行人进入武昌宾阳门车站。俊杰举目一望,三座站台上的人比肩接踵,空车开来,乘客们即蜂拥而上。非常时期,头等车乘客的候车待遇已然取消,俊杰顾忌怀孕的澧兰、自己的幼子们和淑君,怕被人群踩踏,担心自己昨天天没亮就去车站上挤、抢买到的头等卧铺票可能又要被别人占去。澧兰眼尖,发现开来的空车上有几个人坐着,就跟俊杰说那些人大概托了关系先上车。俊杰恨恨地说“我真是愚蠢!”,他叫大家等着,自己跑去寻着站长,两人在偏僻处密密地说了些话,推让几下,站长叫人领着俊杰和家人预先去自己的班次上入座。 众人安顿好后,俊杰冲澧兰挑大拇指,“澧兰,多亏你!我教书教傻了,太愚钝!如今我醍醐灌顶,以后再也不用费力抢票了。” “为师之道,端品为先,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你是教授,自然明白要以身立教,不肯做逾规的事。” “你从前难道不教书?是我太迂腐了。”俊杰以为澧兰很会说话,说出的话来往往熨帖人心。 “周翰做事情从来都逾越规矩,他说可违规不可违法,这样省时、获利大。我被他带坏了。”澧兰笑。 火车开到站台上,才打开门,忽地一下人潮涌进来,头等卧车的过道里瞬时挤满了人。战时客流剧增,且法不责众,列车员也无可奈何。俊杰一行才买到5个卧铺,除澧兰外都是两人共用一个。一个精壮大汉上了俊杰的卧铺,箕踞而坐,旁若无人,一条腿伸平挨着俊杰的腰。“爸爸,他怎么坐这里?”和父亲同铺的幼子炎武问。俊杰看一眼大汉,大汉冷冷地对视回来,荆轲对秦王便是箕踞而骂,俊杰忍了。有男子看澧兰独自坐在铺上,便去澧兰身边坐下。“麻烦你起来。”俊杰说,周翰将澧兰托付给他,他决不能辜负。 “这里空着,我为什么不能坐?” “这是我买的卧铺!” “打仗了,管谁的铺位,有命就好!” “她怀孕了,一会儿要躺下休息,你别碰到她!”俊杰不得已。 澧兰红了脸,其实以朱门闺秀的身份,她断不肯当着这些人的面躺下,但她不愿意与别的男子坐在同一张床铺上。 “喔,你福分不浅呢!一妻一妾,打仗了也不妨碍你快活!”男子咂嘴,“尤其这妾,年轻、绝色!” “放你妈的屁!她是我meimei!”俊杰遽然起身,“来,出去打,别碰到我meimei!”过道上都是人,他们没有施展的地方。 “俊杰!不要!”澧兰和淑君惊叫。 那坐在一旁看眼的大汉忽然响脆地拍一下手,大家都去看他,只见他对擦大手掌,再握紧拳头,“你,走开!”他朝向那男子。 “关你什么事?”男子有些气馁,嘴里不肯服软。 “我旁观抱不平,怎么样?” “你怎么可以坐这里?”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 俊杰暗叹“盗亦有道”,那男人悻悻地回过道上。 澧兰怕再生事,让孔妈过来和她一起。孔妈原来和俊杰家女佣共享的铺位就让个小女孩搭着边睡下。那大汉把腿从俊杰身边收拢来改成中规中矩的姿势。 人太多,车厢里的气味混杂、浓厚。澧兰自怀孕后虽有轻微的恶心,但都能忍受,从没吐过。这会儿有些经受不住,她频频用帕子掩住口鼻,压抑住胸口的翻涌。后来不知谁脱了鞋子,许是逃亡在外,多日不洗脚,腐臭味直冲众人的头顶。澧兰本来在头晕反胃,这会儿再也忍不住,冲口吐出来,她忙用帕子接住,索性吐的不多。孔妈赶紧接过去,替少奶奶换一个新帕子,淑君帮澧兰摩抚后背。 “是谁?把鞋穿上去!”那大汉怒喝! 脱鞋的人见过大汉刚才的戾气,默默地把鞋穿回去。 澧兰抬起头冲那大汉感激地笑笑,大汉有片刻的愣忡。 “谢谢你!”俊杰对大汉点头。 “客气!我姓胡,”他胡诌了个姓,“胡逵,去香港投亲戚。” 确实不负这“逵”字,俊杰想。 那大汉在编名时也想到李逵,“你贵姓?” “我姓陈,陈俊杰。” 大汉的神色越发和气,“他们是?” “我妻子和孩子,我堂妹,嫲嫲们。” “你们去哪儿?” “也去香港。”俊杰留了个心眼,他不能说广州,以免在去香港的途中撞见大汉,彼此尴尬,他也不想说昆明,不愿意把行踪都暴露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