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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翰在自己的办公室和书房里分别挂一副上海地图,他闲着没事便在地图上琢磨。后来,他又挂上中国、美国、欧洲和世界的地图。他喜欢看地图,这个习惯他保持了终身。 周翰听黄金荣说工部局计划在越界筑路地带填塞田鸡浜、修筑愚园路以南区域,便叫公司经理联合当地地保及地皮掮客组成抢先购买土地的小团体,各执路线图分头活动。仅仅一个月,顾氏就在愚园路南侧地丰路到忆定盘路区域内,以每亩300至600两银子的价格,买进土地100多亩。之后,周翰叫人放出工部局的改造消息以及顾氏企业积极收购此处地块的意图,并从压价收买变为抬价收买,把这一带的地价哄抬起来。结果不到一年时间,这一带的地价每亩涨到近6000两,公司仅在这一笔买卖中,就获取暴利50万两银子。 上海的繁华商市是从南京路外滩向西延伸,地价从中心每亩白银六万两递减到西边千两以下。周翰意识到西区地价上升的势头必甚于繁盛的中区,于是他不遗余力地以手头的闲置资金和所有能取得的信贷大量购置西区“非黄金地段”地产,并以新购的地产再质押、再购置。而形势的发展证明,西区自成为租界新区后,市政建设日臻完备,人口不断增多,华洋巨贾也纷纷从租界中区迁往西区营建住宅,过去每亩地价数百两的基地,在三、五年内竟涨至万两以上。 周翰所置地块多为数十亩联通的两面或三面出马路的地块,周翰从其新置不久即价格上涨的地产中,取一部分出售,偿付贷款本息,余款建房。他先后斥资建造了众多中西合璧、品质上乘的石库门房屋及新式里弄建筑,其设计和设施配置均具前瞻意识,为精致典雅的宜居区。房子一旦落成,周翰立马出售或出租房子,快速回笼资金。周翰初时圈地时,这些地块还是草木葱茏、蛙声一片的农田,偏僻冷落。周翰因独具慧眼,短短两年间竟把“生地”做成了“熟地”。 周翰让原第一纱厂的总经理徐文镕负责工程,使术业有专攻的人各得其所。陈氏想周翰年纪轻轻在深谋远虑方面却比瑾瑜更胜一筹。 大年初二周翰依江南旧俗备了厚礼到陈家拜年,陈老爷和岳父陈震烨拉着他聊天,再三再四地问他生意上的事,见他应答从容,很高兴。他们又领周翰去书房看自己近日的收藏,让他点评。顾家是有名的古物、金石、书画收藏大家,周翰在文物鉴赏上颇有见地,陈老爷频频点头。周翰总不见澧兰出来,吃午饭的时候也没看见,料想林氏要她避嫌,有些失望。陈震烨看出周翰心思,就说澧兰在她屋子里,问周翰要不要过去看看她。周翰由婆子带路到澧兰屋里,她正在窗前低头看书,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嘴唇像一片殷红的桃花,娇艳欲滴。周翰不令婆子出声,他一直谛视她,她不用脂泽粉黛,可美得不像话! 澧兰抬头看见周翰,绯色慢慢漫上粉嫩的脸颊,“周翰哥哥,”她站起身,灰绿色提花古香缎夹袄搭配米灰色织锦缎下裙,更衬得她姿容婉丽。 “你不知道我来了吗?” “知道。” “那怎么还看书?”他喜欢直逼人心,尤其对澧兰。 “我等了好久,不见你来,我以为要避嫌,所以就看书了。” 周翰就喜欢澧兰毫不矫饰,她虽一副窘态,也不愿遮掩自己的情感。他的岳父的确喜欢和他畅谈,他今天差点以为没希望看到澧兰了。他期望能抱抱她,这样回去后,就可多份念想,他上次与她同车后,一直怀念她细腻小巧的手。 “哥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其实不饿,不过看着澧兰有些期待的小样子,他就说好。澧兰很欢欣地快步出去,须臾她就和丫鬟婆子们端来粥和几样鲜洁的小菜。 “你专门给我准备的?” “嗯。”她给他盛粥,有些羞涩。 粥很甜香,小菜清爽,确实好吃。 “看什么呢?”周翰见她一直看着自己吃饭,就问。 “我喜欢看你吃饭。” “为什么?” “嗯,很有男子气概。”澧兰还喜欢周翰雄浑的声音,不同于江浙男人惯有的绵软。 “我本来就是个男人。”周翰扯开嘴角,笑一下。 “你这身衣裙真漂亮。”周翰忍不住对澧兰说,他发现她很会使用色彩,但人更漂亮,他忍住没说。 澧兰见周翰兴致不错,就说,“意大利波洛尼亚有个年轻的画家叫乔治·莫兰迪,他的画作1916年才被人关注到。他只喜欢画一些瓶瓶罐罐的静物,我很喜欢他使用的色彩,他不论用什么颜色,都要添加一点灰色来调和,很舒服、很雅致。所以我就借鉴他的配色。” 她说起话来神气闲正、辞气清婉,很招人怜爱。周翰定定地看着她,笑笑,嗯,很舒服、很雅致,澧兰没有发现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周翰哥哥,你平时累不累?” “还好,忙起来感觉不到累,而且睡一觉起来就神清气爽了。”周翰握住她的手,“你担心我?” “周翰哥哥,不开心的事情总会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周翰把澧兰的手放到嘴上亲了亲,看她红了脸,“放心,我不会倒下。何况还有母亲帮我。顾家的事业只会越来越壮大,我还要娶你呢!” 澧兰拿了茶和巾帕服侍周翰漱口,周翰想自己爱她不仅因为她美丽,还缘于她柔和体贴,她脸上总有一种柔美的神态,令他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