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何淑琼也看见了,眼见徐涵的目光也落在那里,她轻声道:“裴二姑娘原是要许给周公子的,便是那副指挥使,不知为何后来没成,倒不知周公子怎么还跟她牵扯不清呢。” 徐涵眉头一挑。 他初来京都,并不知这些,只见过裴玉英一次就记住了,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段事,正想着,裴玉英拉开窗幔,探出张光彩照人的脸,直视着周绎道:“周大人想看,便看罢,看完了咱们还要赶路,还请周大人莫耽搁时间。” 她语气里有多不屑,周绎就有多恼怒。 可被她这样看着,他心头又一阵狂跳,当初自己就是被她一身傲气吸引,现在她仍没有变,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男人能叫她完全倾心。 周绎目光转在她唇上,想起他一次都不曾亲吻过,脸颊便似着了火一样guntang起来,轻声道:“玉英,你仍不信我?只要你……” “周大人看完了吗?”她猛地拉下窗幔。 周绎受到奇耻大辱般,拿起鞭子往车厢上甩了一鞭,打马走开。 看得出来,他在裴玉英面前吃了瘪,可见并不是她想纠缠,而是这周副指挥使,徐涵唇角微扬,男人当断不断,委实可笑。 周绎走了,裴玉娇松了口气,裴玉英微微闭着眼睛,她表面镇静,心里又岂会一点不气,只对周绎这种行为却是更失望了。 两家已然如此,那么就该彻彻底底的一刀两断,何必来做这种把戏,难道他想让自己去求他,去求周家不成?真正是可笑! 前头总算畅通了,马车随即出了城。 到得白河,三人从车中出来,只见河上许多游舫,裴玉娇兴奋道:“好久不来了!”真的是好久,对她来说,隔了一辈子。 何淑琼也过来了,身边站着徐涵。 男儿之间互相打招呼,裴应鸿笑道:“听闻你是张大儒的徒弟,幸会幸会!” “不过学得些皮毛。”徐涵目光又落在裴玉英脸上,只她戴着帷帽,并看不清,他转移开视线,心里有些失望,又有些惊讶。 也不知自己为何竟对她上心,见过一次便不曾忘怀。他心想,此番虽然还未放榜,但自问,定是能中。或许,既然成业,也是该成家了。 他向来做事果决,转念间已经打定主意。 倒是裴玉娇急得要死,真不知道这辈子到底为何,总是遇到徐涵!她两只手交握着,直到沈时光与沈梦容出来,才欢呼声迎上去。 沈梦容看她好像林间小鹿一样奔来,面纱下露出张清秀绝伦的脸,他笑着摊开掌心:“我今儿带了厨子做得莲花酥,想必你们侯府没有罢?” ? ☆、第020章 ? 莲花酥,色泽粉红,形如莲花,花瓣层层叠叠,薄如蝉翼,淡黄色的油纸垫着,就跟真花一样好看,哪里舍得入口。 裴玉娇眼睛都睁大了:“你们厨子手艺真好!” “拿去罢。”沈梦容笑,“一早得知要见你,我专程让厨子做的。” “真的?”裴玉娇笑嘻嘻拿过来,“多谢。” 只并不吃,而是小心的包起来,动作那么轻柔,生怕弄坏了似的,沈梦容瞧着,心想这倒是与辰儿不一样,她见着了,都是迫不及待就吃了的。 不过她到底是大姑娘…… 他哑然失笑,哪里真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呢。 “怎么不吃?”但他仍问。 “不饿。”她抬起头,“不饿的时候吃了,品尝不出多少滋味,很浪费的。” 沈梦容笑起来:“唔,有些道理。” 等他们说完,众人才互相见礼。 沈时光很有兴致,笑道:“良辰美景,不要耽搁,咱们这就上游舫罢。” 可游舫还得去租呢。 这种东西寻常用不着,多数人家都不会买了闲置在岸边。 沈梦容指一指东岸:“我早些时候已经使人租了,说好今日过来,左边便是你们姑娘坐的游舫。” 众人看过去,果见岸边有两艘游舫是挨着的,裴玉画笑道:“沈公子可真细心啊,咱们都没有提早想到。”她眼睛一转问,“船上可有瑶琴?我今儿忘了带来,还想问沈姑娘有没有带呢。” 她语气很是活泼欢快。 因为离得近,隔着面纱能隐约看见容貌,虽不比裴玉娇,裴玉英姐妹俩生得那样精致,可裴玉画寻常装扮很用心,又很爱美,用得胭脂水粉都是极好的,她身上很有女儿家的娇媚。 然而沈梦容却没怎么看她,回答也是淡淡的:“有。” 裴玉画脸色微变,再不肯开口了。 裴应鸿则问徐涵:“徐公子可要与咱们一起?” “好。”徐涵话不多。 何淑琼吃了一惊,因之前徐涵说是送她来此,便要走的,对白河风光并不感兴趣,没想到居然要留下来。 难道是为…… 她咬了咬嘴唇,眼见众人陆续往游舫上走,她走到徐涵身边,轻声道:“表哥,你不是说送我到这儿就走的,怎么又不走了?” 徐涵道:“不行吗?” 何淑琼恨得牙痒痒,她知道徐涵送她来也是看在母亲的面子,毕竟当年他们孤儿寡母,在徐家被排挤的时候,是母亲伸出援手。这些年,徐涵对母亲很是尊敬,可对她却一直都很冷淡。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好? 可她性子再活泼,当着徐涵的面,也不能问出来,她只盼望着徐涵哪一日可以喜欢她,所以她总是装着把他当作哥哥,在他面前说别的公子好,想引起他的注意。 然而徐涵别说吃味了,根本从来没有也在意过。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何淑琼一拂袖道:“你要留就留好了!” 她大步走了。 后边儿,裴玉娇手里捧着莲花酥,走一步,等一步,总算看到沈梦容过来,她借机与他道:“沈公子,你请我吃了这莲花酥,下回你来我们家,我请你吃别的。” 因她天真,沈梦容对她并不设防,不像有些姑娘家借机就攀上来,他知道裴玉娇肯定没有嫁给他的心思,他笑道:“好,你要请我吃什么?” 她歪头想了想:“你要吃点心,还是饭菜呀?” “不是你请我?”沈梦容好笑,“哪里有让客人来想的。” “哦,那两样都吃,好不好?你早上过来,我请你吃小米粥,油炸八块,午时我请你吃竹节鸭,蒸鲥鱼,下午请你吃点心,有凤梨酥,金糕卷,樱叶糕,晚上还可以喝羹汤。”她伸出春葱十指,掰着道,“羊肚羹,鸡圆松菌羹……” 她说得兴致勃勃,沈梦容扬着唇笑。 好似回到以前,跟小meimei在一起,那样单纯的对话。 他长大以后,与时光不曾这样,与谁都不曾。 他们并肩而行,看似十分亲密,小姑娘虽然戴着帷帽,也能看出她的欢快,她微微仰着头瞧着沈梦容,小手时不时的挥舞,沈梦容满脸微笑,好像柔和的春光。 司徒修立在船头,把那枚珠花紧紧扣在掌心里。 他还没见过裴玉娇那样跟一个男人说话呢! 简直岂有此理! 她忘了,她是他妻子吗?一点不守妇道,他一张脸沉得好像白河水底的泥沙。 马毅跟贺宗沐面面相觑。 自家主子定然是疯魔了,办完公务整日就只盯着个傻姑娘,这样还了得? 贺宗沐朝马毅努了努嘴。 马毅不动,虽然他心里一早也想劝司徒修莫这样,可事实上真要他开口,绝不敢,因为前不久他才眼睁睁看着司徒修处置了好几位暗卫属下,杀人不眨眼。他还要头上脑袋呢,不可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就不要自己的命。 忠心虽然是必须的,但有时候,还得分分轻重。 毕竟不是大事。 反正像司徒修这样的皇子,娶妻怎么也得要皇上首肯,大不了这傻姑娘弄回去当个侧室,可能滋味新鲜? 他是不明白。 贺宗沐眉头皱了皱,轻声道:“殿下……” “把船靠过去。”司徒修突然下令。 “是。”贺宗沐改口了。 马毅心想,他这不也是不敢嘛,果然不说是明智的,作为下属,主子的私事,还是不要插手来得好。 姑娘们陆续上游舫。 船夫摇起船桨,河面立时荡起了道道波纹,看着两岸绿柳红花,耳闻四处丝竹之声,裴玉英笑着与裴玉画道:“刚才嚷嚷着问瑶琴,如今有,你怎的不去弹?” “下回罢,突然没什么兴致。”裴玉画懒洋洋坐着,手支着下颌,也不知想什么。 何淑琼心情也不好,站在船头,摘了帷帽,任风吹着脸。 气氛一时冷下来。 沈时光笑道:“你们一个个恁不像话了,来之前摩拳擦掌的,好似有多欢喜,现在倒好,光是发呆呢?”她坐到瑶琴前,“你们不弹,我来,莫负好春光。” 裴玉娇端了小杌子坐她旁边:“我还不曾听过你弹琴呢!” 唯有她一贯的单纯,好像什么心思都没有。 沈时光问:“你想听什么曲子?” “你弹什么,我都喜欢!也肯定好听!” 小姑娘嘴巴太甜,哄得沈时光直笑。 裴玉英眉头又拧了拧,她总觉得自家大姐有点奇怪,对沈时光太好了,要知道,原先在外面,她不是这样的,她惯来最黏的还是自己,而且,对沈梦容也不一样。 上回说是不喜欢他,难不成是骗自己的? 疑惑间,琴声已响起来,流畅悦耳,沈时光指法纯熟,把一曲《春熙》弹得欢快喜乐,任谁听见,都免不了浑身舒畅,哪怕是裴玉画,何淑琼都露出了笑脸,慢慢围过来。 裴玉娇忍不住盯着沈时光瞧,暗想,这天下真有沈时光这等十全十美的姑娘呢,她不像meimei,太过刚硬,也不像三妹,有些骄纵,她像是没有缺点的,与沈梦容一样,叫人羡慕,同他们相处起来,也从未有不舒服的地方。 沈家当真是不同凡响,养出这样一双儿女。 难怪后来,沈家老爷被晋封为太子太师,只是那时尚还没有太子,隐约间,好像听闻外头传,皇上要立怀王司徒璟为太子的。 而司徒璟,跟司徒修关系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