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有无数的疑问突然涌了出来。 见她一动不动,好像只乖巧的小猫儿依靠着他,司徒修垂眸看去,见到她一头乌黑的秀发,秀发里露出半只雪白的耳朵,突然想起有日同她去周王府吃饭。她被王妃劝着喝了好几口酒,他带她回来,站在月光下,她便这样靠在他怀里。 傻乎乎的问他,为何他的心跳比她跳得慢,她还把手伸给他把脉。 是比他的快多了。 那时她眼波因醉酒染了色彩一样,幻化着光,比平时还要漂亮。 这些事。 不知为何,他记得那么清楚。 许是她去世之后,他睡时对着空空的床,想了太多。 也可能一个人习惯了某些东西,要改掉是很难的。 她呢?记得这些吗? 他忽然笑起来,如何不记得,她如今有了大家闺秀的模样,全是他教的,她不可能不记得。 他把手伸向她耳朵,轻轻一捏。 裴玉娇吓一跳:“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捏。”他语气淡淡,完全一副她是他的东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眼光里的肆无忌惮,笼罩住她全身,她被这目光逼迫,感觉自己直被压到了尘埃里,差点抬不起头,勉强开口,声音也弱了好几分:“你到底还不还我玉坠,你不还我,我走了。” 她很不自在,想马上离开他。 司徒修道:“还。” 她一喜,抬起手讨要,眉眼弯了,嘴角也弯了,整个人柔软了,好像河边细细的杨柳,迎着风,欢快的摇着它的叶子。 他怔了怔,突然低下头来。 她连忙伸出手挡在自己脸上,因她对他这动作,这样变化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他生得高,若是想吻她,总是要这样弯下腰,低下头的。他的唇堪堪碰到她手背,温热,又有点湿润。 好像潮湿的夏天。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又气又恼,嫁人前,嬷嬷教过她,说那些都是夫妻要做的,所以不管他怎么碰她,她知道自己是他妻子,没有办法阻止,可现在,他们不是夫妻啊。 他怎么还想亲她呢! 春水般的眼眸近在眼前,那样对上,像是置身于清爽的池塘中,他并不离开,就这样吻在她手背上。 也不知抹了什么香脂,淡淡的味道从嘴唇一直蔓延到全身。 那一刻,真想把她手拉开,狠狠的亲下去。 隔着手掌,两人眼对眼看着,裴玉娇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她也没法动,后面有假山,前面又被他挡住,就像那个词,四面楚歌,走投无路,她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眼睛眨了眨,忽然落下眼泪。 如同珍珠一样。 竟然哭了。 司徒修连忙直起身,皱眉道:“你哭什么,本王又没有……” 不对,还是欺负她了。 虽然没有亲到。 裴玉娇抽噎道:“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我的玉坠……不要了!” 根本就是在耍她,之前说五十两银票能赎玉坠的,结果他说今天不换,可刚才又说还她,她想要,他又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完全不明白司徒修的意图,为什么要这样为难她? 裴玉娇越想越委屈。 立在他面前,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掉金豆子。 司徒修抚了抚额头,还说不吓着她,这下可好,又白费功夫,不过他就是亲她一下,又怎么了,上辈子他们两个什么没做过,她就那么讨厌?想着,他又有点生气,可看她哭成那样,不哄不行。 他把胖鱼坠子拿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红绳打着转儿:“还给你,行了吧!” 看到这个,裴玉娇不哭了,忙忙的接过玉坠,生怕他又抢走一样,赶紧藏进袖子。 司徒修瞧着胸口又一闷。 自己还不如一个玉坠! ? ☆、第015章 ? 得了坠子,裴玉娇心满意足回去了。 瞧着她欢喜的背影,一去不回头,司徒修面沉如水。 没心没肺的东西,报师恩都不知,她有今日,到底是谁的功劳? 不,自己还是没有教好她! 教好了,她见到自己,怎么也该像那些学子们见到夫子一样尊敬爱戴,可她呢,简直是避之不及,是因为打手心,打屁股打多了?可不打,她不听话啊,他说话,她走神,闲着就只知道吃东西,连自己的奴婢都管教不好。 棍棒底下出孝子,像她这样不开窍的徒弟,不打怎么成? 司徒修心口发堵。 看自家主子这吃人的表情,马毅跟贺宗沐面面相觑。 也不知他跟裴家大姑娘说什么了,竟然恼成这样?需知司徒修寻常喜怒不露,去各大衙门,一张脸冷如冰山,故而官员最怕遇到他来办事,不像三王爷司徒熠,宽厚容人,所以自家主子是很没有人缘的。 但要说生气,真得很少见到。 两个随从话也不敢问,默默跟在身后。 司徒修走到侯府外面,清风拂面,才把抑郁吹去一些。 她这样,可能还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吧,莫说是她,就是寻常小姑娘,被他一个王爷如此对待,只怕也会心慌意乱,她更是如此了,要是乖乖给他亲,反而奇怪!她又不是真的傻子,男女授受不亲还是知道的。 想到这些,司徒修又缓和过来。 或者,跟她说清楚? 她自己保护得很好,虽然是重生的,家中一点不知,可见她有这本事守住秘密,可怕就怕,告诉了她,她又开始很怕他。 头疼…… 司徒修只觉胸口有股浊气冲来荡去,弄得他烦躁。 坐上轿子,眼见路边有兵马四处巡视,他吩咐道:“去兵马司衙门。” 过阵子,燕王司徒澜大婚,父皇交予他协办。 司徒澜昨日也笑着拍他肩膀,说终身大事都托于他,最好办得热热闹闹的。 他闭起眼睛,面前一片漆黑,想起有次,他年幼,失手打坏司徒澜的翡翠案屏,被他一顿训斥,差点拿鞭子打他。他那时,走到哪儿都不讨喜,生母受宠嚣张跋扈,后来得病丢了命,他由皇贵妃抚养,可没有一位皇兄喜欢他,除了五皇兄司徒璟。 他待自己如同亲哥哥。 皇贵妃也待他很好,视若己出,所以父皇常夸她贤德。 那时候,他渐渐又感受到家的温暖。 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裴玉娇得了玉坠,急忙忙回来,浑身又出了汗,小衣都湿透,竹苓忙让厨房送热水。 调好温,不冷不热的,她伺候姑娘洗澡。 躺在浴桶里,裴玉娇只觉自己要累死了,遇到司徒修,总是叫人身心俱疲,幸好玉坠拿了回来,想必下次也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瓜葛。因这人,她实在弄不懂,比起上辈子光是严苛,显得复杂的多。 她喃喃与竹苓道:“就说发现掉在园子的灌木里头了,今日正好瞧见,反正都以为我糊里糊涂的,不会细问。” 竹苓嗯了一声:“奴婢知道了,姑娘。” 裴玉娇没再说话,竟然睡了过去。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好像扇子,睡得安宁又香甜。 竹苓不忍心打搅她,浴桶的水冷了又换些热的,直到过了半个时辰,她才摇醒她:“再泡下去皮都皱了,姑娘。” 裴玉娇抬起头手一看:“呀,真的皱了,不过好舒服啊,难怪别人都喜欢泡温泉。” “可惜咱们京都没有,要去泡,还得去云县。” “到夏天去,跟祖母去避暑!”裴玉娇两只手捧着水玩。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好的好像姐妹两个,外面泽兰面色铁青。 三月一到,满园花团锦簇,到得月中,海棠都开了,好像云朵一样堆在枝头。 她瞧着欢喜,这日叫竹苓拎着篮子出来,打算折些海棠回屋里插起来,因为忙着摘,连秋千都没有玩,专心致志,不一会儿就剪了半篮子,一边跟竹苓说:“meimei可用功了,又在练字,我一会儿给她也送些去,还有祖母。” 竹苓笑道:“还有老爷。” “嗯,不过爹爹不太喜欢花,不像娘亲……”印象里,她小时候鼻尖总是闻到花香,娘喜欢花,不止爱插花,头上有时候也簪上两朵。 但是去世后,爹爹屋里就没花了。 meimei那么勤快,也没往他那里送,是不是怕他难过? 可书房还挂着娘的画像呢,爹爹若是真的怕伤心,岂会不拿下来。 她点点头:“嗯,也送去给爹爹。” 孟桢来得时候,她仍在折花,远远瞧见,她偶尔垫着脚尖,时不时的攀这枝,攀那枝,竹苓要帮,她不让,好像那是一种趣味。 着实惹人喜欢。 他快步上去,她正要剪,他给她托住花枝:“看你有点累,我给你拿着。” 笑容温和,好像三月春光。 她没有拒绝:“谢谢孟表哥。” 比起竹苓,他实在高多了,这样托一托,很容易。 孟桢又给她找了几枝好看的,笑道:“你会插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