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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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东拱手,笑道,“江姑娘,我真服了。” “这也是没法子。”江行云道,“你们徐家财力雄厚,这些小事,只是顺便与少东你说一说罢了。我与少东商量的另有要事。” “江姑娘请讲。”如果这都不算要事,那江行云说的要事…… 江行云笑,“是这样,海贸的事,你知道的比我清楚。以后海贸进行,短不了银钱出入,而且,定是大笔银钱出入。也不能总是各抬各的银箱子过来算帐,要是用银票结算,比银箱子可方便的说。这闽地银庄也有几家,听说你们是各做各的生意,若你们各家银票能够通兑,岂不更方便?” 徐少东听到“用银票结算”的话,已是激动的脸上一片潮红,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一颤,直待江行云说完,徐少东方道,“这里头有个缘故,倒并不是说同行是冤家,只是,如我们晋商、徽州的徽商、吴地的吴商,所开的银号,都是比较有把握的。客人在我们银号里存了银子,我们一定兑得出来。像有些小商家,也去开银号……怎么说呢,良莠不齐啊。良莠不齐倒也不是大事,但还有一样,各银号开的银票不一样,认各家银票,自有秘法,这是各家不传之秘,也是各家的根本。所以,银号之间的银票不能通兑。” “你们有你们的顾虑。”江行云道,“再有就是,这银票是你们各家发行的,就怕不是所有人都肯守银号一行的规矩。” “是啊。”徐少东道。 “我这里有一事要托于你与徽商银号的黄少掌柜。”江行云道,“待海贸的事定下来,闽地就会海票一事招商,我想着,来的人定不会少。海票是价高者得,来竟价的商贾,实力如何,我怕没时间一一核对,所以,这事要托给你们两家。他们有无竟价资格,你们帮我审核,如何?” 徐少东大喜过望,起身抱拳,“我得多谢江姑娘给我这机会。”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话还没说完。”江行云笑,伸手示意徐少东坐下,徐少东想着自己较江行云年长五六岁,却不及人家一个姑娘老练,不由脸上一热。其实,徐少东委实是个稳当人,不然家里不能这么放心他来闽地负责这一摊事务。主要是,江行云的提议太诱人了。他们帮着审核,这就预示着大笔的生意啊!徐少东笑,“江姑娘只管吩咐。” “到时我会给你们一个标准,过了这个标准的,再让他参加海票竟价。但有一样,你们既然审核过,我就认为他们有财力拿出银子来。竟价结束,三天就得把银子交上来。若有远道商贾,未带足现银,你们银号同他们商量,是借是贷还是怎么样,我不管,反正三天我得见着银子。” 徐少东起身一揖,“我得再谢江姑娘你一遭,将这天大好处让给我等银号。” 江行云摆摆手,“礼尚往来,少东你多有助我之处,但有这等事情,我自然会记着你。何况,你要在闽地赌上一赌,再怎么,我也不好让少东你赌输的。” 江行云说着一笑,徐少东也笑了。 江行云提前知会徐少东,就是让银号预备好银子。 徐少东也就闽地海港建设提了不少意见,江行云也知徐少东的好意,皆用心听了。 及至告辞,徐少东轻与江行云道,“其实,江姑娘既有此高招,何必还要重新做海港预算……户部,毕竟是东宫的地盘,先时的预算是户部出的,闽地重做预算,再递到帝都,岂不是打户部的脸。怕是,东宫的面子也不大好看的。” 江行云不以为意的笑笑,“少东你如今主持徐家在吴闽的生意,你家里不少族人定觉着徐家在吴闽的生意是少东你的地盘儿。其实,徐家的还是徐家的。一家一国,皆同此理。” 徐少东给江行云说的……徐少东笑,“小小徐家,不值一提。圣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比拟虽恰当,但如何相同?小鲜烹不好,不过扔了重烹,国家不同哪。” “不同吗?”江行云似笑非笑,“前朝没烹好,故而让咱们太|祖皇帝做了江山。如此看来,也没什么不同。” 徐少东不敢与江行云进行此危险话题,急急告辞。 第二日,江行云设宴招待徐黄二位银号少东家。 中元节前,江行云带着徐黄二人去海上见段四海。 徐少东与黄少柜掌认识,但不大熟。徐少东自觉自家同江行云交情不浅,却未料到徽商黄家也与江行云有这般交情。 徐黄二人各带两位护卫,倒是江行云身畔只一位青衫中年男子相伴。 黄少掌柜单名一个悦字,同过来接他们的海盗头领相谈甚欢。黄悦指着海盗头领姜福田介绍给江行云徐少东认识,姜福田望着江行云脸上半张油彩面具道,“唉哟,姑娘怎么同我们大哥一样,喜欢带面具。” 江行云道,“我倒不喜欢带这东西,只是听闻段头领素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要不带一个,岂不吃亏。” 姜福田哈哈大笑,拍着大腿道,“怪道你们闽地派你来,我还说呢,妇人能谈啥事啊!原来姑娘这般好口才!” 江行云一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一言不发的望着姜福田,徐黄二人皆不敢说话,姜福田自己笑了一阵,没人应声,自己给江行云一双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的有些笑不下去了,面儿上不觉尴尬,勉强笑两声,“哈哈哈,我老姜是个粗人,说话实诚,姑娘你可别恼啊!” 江行云望姜福田一时,道,“你是军中出来的吧?” 此话一出,徐黄皆色变,姜福田嘿嘿笑两声,“姑娘抬举我老姜了!” 江行云的眼睛落在姜福田一双手上,“虽然你在海上也有些年头,但我知道,你是军中出来的。你不是寻常的兵士,你在军中的时间超过十年。” 姜福田戒备的望向江行云,江行云冷冷道,“我家父祖两代皆是军中大将,你这样的兵士,我见得多。老实给我坐着,不必试探我,我不是来跟你谈的,也不要给我机会让我伤着你。不然,我问候问候令尊令堂,怕你脸上挂不住!” “出去!” 江行云一声断喝,黄悦连忙将姜福田拉走了。 姜福田一路到了外头才同黄悦道,“我的妈呀,呛死老子了,怎么来的是这么个泼辣货!” 黄悦说他,“你可知足吧我的姜老兄。”将姜福田拉远,同姜福田讲理去了,黄悦道,“姜兄你真行,跟人家姑娘拌嘴,拌赢了你可老有面子了。” 做生意的人,口才都好。姜福田给黄悦掖揄的脸上挂不住,道,“我这就随口说两句,这丫头忒不给老子面子。” “靖江王也得给江姑娘面子,你可比靖江王更有面子?”黄悦问。 姜福田一噎,黄悦笑,“大事要紧大事大紧。” 姜福田再三道,“太泼辣了!” ☆、第205章 段四海 江行云十分不好惹。 这是姜福田对江行云的第一印象。 并不是嘴里说的“泼辣”啥的,若单是泼辣,世上泼辣女人多了去,姜福田多是给这种女人两巴掌,遇到江行云,他没敢给江行云两巴掌,还被骂出正厅。姜福田甭看生得一幅老实巴交的模样,单听此人说话,也知不是那样老实样人。何况,太老实的人估计不会被段四海派出来。姜福田认为江行云不好惹,是因为江行云一眼就看透他的一些来历。 姜福田心想,这年头儿,女人都这般难相与不成? 真是阴盛阳衰的年代啊! 及至到自家首领的驻地,姜福田也没再去正厅与江行云说话,被女人喝斥一遭就够了,姜福田可不想有第二遭。 黄悦请江行云、李少东下船,江行云出舱室就望见一片壮阔的海港,若不是眼见不少兵士面貌与中土人略有不同,江行云或者得误会姜福田等人是带她来了靖江港。 姜福田先带一行人去了港口附近驿馆,江行云细心留意车外风景,便是花草树木,也多有稀奇未见之物。姜福田吩咐驿馆大人好生招待,与江行云道,“姑娘稍歇,我这就去禀与我们大人知道。” 江行云矜持的一颌首,将手一挥,意思是,你可以走了。姜福田心里那叫个憋气啊,老子又不是你家的狗,还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姜福田憋了一肚子气,出了驿馆,翻身上马,去回禀江行云一行到达驿馆的事。 姜福田难免对老大补充一句,“这娘们儿,厉害的很,大人你可小心哪。” “小心?”段四海戴着半张玄色面具,自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他的语气很明显的表示了疑问。 “是啊,一眼就看出我在军中呆过十年以上。” 段四海不以为奇,“江行云原是姓宋的,父祖两代一直驻守西宁关,她能看出来,也不算稀奇。” “大人要哪天见他们?” “不急。” 段四海不急,于是,姜福田一去就没了消息,倒是驿馆里样样安排的周全,江行云倒也没说什么。当天傍晚就让驿馆的小头目李四为向导,带着徐少东、黄悦二人出了驿馆,江行云的原话是,“难得有到海外的机会,咱们好生逛逛,也不枉这一番机缘。” 江行云是女人,女人都有购物癖,何况江行云是个不差钱的女人。 更何况,此次是公款出行。 江行云当天下午就买了一车东西回驿馆。 及至用过晚饭,听李四说,晚上还有夜市,江行云用过晚饭又带徐黄二人逛到夜市散场,此方回了驿馆,江行云仍是精神奕奕,徐黄二人强撑着回了房间,觉着自己腿都要断了。不料,第二日早饭后,江行云又继续带着李四、徐黄三人继续逛街行程,江行云一连逛了五日,知道此处叫四海岛,李四是被段四海收编的海匪,用李四的话说,“以前我跟的是许大头领,后来,许大头领给大人打败了,人也死了,我们就被大人给收编了。如今有了落脚的地方,寻了驿馆的差使,倒不必再出海了。我们有今日,都是大人的恩典。”满脸皆是感激。 江行云也知道海匪中多是沿海出身,自从段四海占了这处海岛,就给海岛的原住民普及了汉语,把岛上原本的王室砍个精光后,给了原住民不少优惠政策,也肯提拔原住民在麾下为官,于是,段四海成了新的王。 李四虽只是驿馆的小头目,却颇为能言善道,尤其说到段四海驰骋海域十几载未逢敌手的英勇不凡,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江行云倒喜欢听他说话逗趣,还赏了他不少东西,李四服侍更是周到。如此,转眼就过了七八日,江行云对于在四海岛上逛街的事依旧兴致勃勃,徐黄二人也习惯了陪江行云逛街的事,只是,一直见不到段四海,徐少东有些坐不住了,黄悦也寻思着,要不要去找姜福田打听一二。 江行云毫不在意,笑,“不必去打听,我倒喜欢这里,咱们没事多看看,没有不好。明儿个去码头瞧瞧,咱们闽地也要建海港的,正好取取经。多难得的机会。” 段四海不相见,江行云半点儿不急,只是,段四海的手下就有些撑不住了,与段四海道,“大人您还是尽快同他们谈吧,这位江姑娘天天出去逛,闲来还同驿馆的李四问东问西,李四那蠢货,祖上三代都要给她套出来了。” 段四海道,“怪道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只得第二日见江行云。 姜福田亲去驿馆同江行云商量第二日谈判之事,江行云十分爽快,“客随主便,请段大人定就是。” 姜福田道,“那明日辰初,我来接江姑娘。” 姜福田知江行云是个难说话的,故而第二日早早到了驿馆,姜福田到时,江行云便已起身用过早饭,正在梳妆打扮,说要见段四海,必然要郑重,方不失礼。 对于江行云的郑重,姜福田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原定在辰初出门,江行云直待辰末才算妆扮好,待江行云自房间出来,姜福田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急的。江行云头带金冠,腰勒玉带,脚踩金丝履,身着紫袍,唯面儿上半张油彩面具遮住大半个脸庞,但露在面具下那洁白精致的下巴以及红润的薄唇,延绵下去的修长的颈项,更加让人不由猜度面具下是一张何等美貌的面孔。 姜福田依旧负责带路一事,见着江行云连忙道,“我的江姑娘,您可快些吧,咱们商量的辰中开始谈呢。” 江行云道,“天儿怪热的啊,瞧姜大人这一脑门子汗,快擦擦,不然如此去见你们大人,岂不失仪。” 姜福田心道,这娘们儿不是在讽刺老子吧?他还琢磨呢,江行云已径自登车了。 直待巳中,江行云一行方到段四海的王宫。 的确是王宫。 不同于中土的土木建筑,此地的行宫是石头所建,虽不及中土建筑精致,倒也别有一番壮阔。其实,这也不是段四海的产业,应是原本岛上王族所住宫室。段四海把王族杀光,这王宫也就成了他的。 不得不说,江行云论气派绝对是姜福田仅见,姜福田这辈子见过的女人,还没有比江行云更有气派的。江行云走在白石铺就的甬道上,那种写意,那种仪态,让宫中侍从都看得有些眼直。哪怕姜福田都不禁想,虽然让这女人讽刺过好几遭,其实,也不是不能忍受…… 穿过重重石门,江行云突然向一处白色宫殿望去,那里有一处石窗,石窗上有爬藤的艳色蔷薇花垂落,江行云止住脚步,她看到一张戴着玄色面具的脸。 江行云忽然停了脚,身畔之人都停下了,不由顺着江行云所看之处望去,江行云问姜福田,“那就是段四海?” 姜福田笑,“姑娘好眼力,我们大人这是盼姑娘盼的望眼欲穿了。” 江行云面色不变,随姜福田到了那处白石砌的宫殿,男子临窗负手而站,看得出,这男子身量魁伟,一身玄色长袍更衬得蜂腰猿臂,因他也戴了面具,故而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周身那种淡淡的久居上位的气息中,似乎还有些杀伐之气。 男子望向江行云。 江行云对姜福田一扬下巴,姜福田气地,我老姜不是你的奴才好不好,他真不明白,难道他长得像软柿金宝贝,怎么这姓江的使唤他使唤的这般顺手!但也得尽通报之责,姜福田抱行一礼,正色道,“大人,江姑娘到了。” 江行云道,“久慕段大人之名,今日为示郑重,焚香沐浴方得出门,让段大人久等了。” 段四海道,“无妨,女人家总要梳妆打扮的时间。” 段四海将手一挥,姜福田请徐黄二人一并退下。徐黄看向江行云,江行云点头,他二人方与姜福田去了。江行云身畔的中年护卫却是留了下来,段四海道,“季先生不妨也去歇一歇,依江姑娘的武功,我要伤她也不易。何况,倘我有伤人之心,不会等到现在还不动手。” 江行云知段四海定也打听过自己,便道,“师傅放心,无碍的。” 中年护卫此方下去。 段四海感叹,“当年令祖救季断魂一命,自此季氏效忠宋氏,当今天下,如季氏这样的忠贞之人少之又少了。” 江行云未料到段四海一语便道破季师傅的来历,眼中闪过一抹深意,道,“段大人身边未尝没有季师傅这样的忠贞之士,不然何以有今日。” 段四海只笑未答。 江行云试探未成,也是一笑,不再进行此话题,“段大人不请我坐么?”俩人一直站着说话。 二人分主宾而坐。 段四海并不是话多的人,倒了盏茶给江行云,江行云道谢接了,慢呷一口,茶是好茶,不过,泡的久了,有些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