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容萤挨在他身旁坐下,陆阳高出她许多,她头一歪,正好能靠在胸口,一个舒舒服服,刚刚好的位置。 溪上悬着一轮新月,月华如水,既清冷,又柔情。 这样的景色,他们也曾在永都县那间小院里看过。 犹记当日,她年纪尚小,举着荷田中摘来的荷叶,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再从那一头跑到这一头。而他只是坐在台阶上,唇边含着淡淡的笑,一如现在。 “陆阳。” “嗯?” 容萤歪在他肩头,望着月亮,“先前说的话,还记得么?” 陆阳心思有点散:“哪一句?” “你说,我要是不哭了,你就娶我。” 他身子一僵,容萤却转过头,眉宇轻扬,“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话可要算话。” 趁他失神之际,她柔声道:“陆阳,成亲吧。” 他们已经错过太久,也等了太久了。 这世间哪有时光可以重来?过去的早已过去,哪怕重生一回展开的也是新的篇章。 人生总是要留有很多遗憾的,最应当把握的不是曾经,也不是未来,而是当下。 容萤说要成亲,那绝对不会只是玩笑话。 她就着那把刀,扯过裙摆,四四方方地裁了一块盖头,鲜艳的红色,像血一般浓稠。 陆阳呆呆地看着她将这块红布打了个旋飘然罩在头上。 这抹殷红晃着他的眼。 耳畔仿佛能听到大婚当日那些热闹的炮仗声,周围都是来庆贺的朝中同僚,喧哗一浪盖过一浪。 他拿着红绸的一端,看到那一端袅娜娉婷的女子。 透过一层朱红的轻纱,她的眉眼显得愈发朦胧,似乎隔着千山万水,前世今生。 “从前,你是八抬大轿迎我过门的吧?”容萤在盖头下笑吟吟道,“那现在随便一点好了,算是便宜了那辈子的我。” 两个无父无母的人,不用拜高堂也不必请亲朋好友,只对着那轮明月,缓缓跪下。当是答谢老天爷给的这段情缘,也是许诺此生不离不弃,生死相伴。 陆阳胸膛的伤不能大动,拜完了天地,容萤扶着他坐回去,简陋的盖头被他两指掀下,抬眸时对上他温柔的目光。那一瞬,她整颗心都软了。 没有花轿,没有酒宴,也没有繁文缛节。如此的荒唐的成亲,陆阳还是头一次遇到,但又觉得这样的婚礼远远比那个七年的奢华场面来得更加美好。 他把那方盖头仔细的叠好,认真收入怀中。 “委屈你了。” “知道委屈我,往后就得再对我好些。”容萤赖在他身上,又怕碰到伤口,不敢靠着,“那些都是虚礼,不过唯一可惜的是……” 她故意停了停没说下去。 陆阳不禁问:“可惜什么?” 容萤转过脸,“自然可惜不能洞房咯。” “……” 知道他现在没力气,容萤偏笑得狡黠,凑过去恶作剧似的拿手指轻抚他的唇,摩挲了半天,陆阳只觉唇上发热。 见他喉结滚动,似在吞咽,容萤干脆移下去摸他脖颈。 她离他越来越近,唇与唇几乎咫尺之间,陆阳轻轻合上眼,过了半晌只听容萤噗嗤一笑。 她指尖划过锁骨,故意问,“你那表情,是要干嘛呀?” “……没什么。” 容萤扬起眉:“你明明就想我亲你。” “我没有!” “哎呀,一把年纪了还不肯说实话。”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容萤偏不吻他,一双手沿着心口往下滑,避开他的伤,落到小腹上,随后隔着衣物在他下身握了握。 陆阳几乎是要跳起来,又碍于伤势只能坐着,他咬紧牙关望向她,容萤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容萤!” “好相公,别气嘛。”她笑嘻嘻道,“洞房花烛夜,不能做好歹能摸呀,是不是?” “……” 她还很体贴地点点头:“你要觉得亏,不如我让你摸回来?” “……你先松手。” 容萤憋着笑,也担心影响他的伤,终于松开手,算是放过他。 陆阳靠回树上,喘息不定。 “脸红得这么厉害?莫不是病了?”她掌心覆在他额头。陆阳把她不老实的手摁住,“别闹了。” “怎么就闹了,关心你呀。”容萤眨眨眼。 他啼笑皆非,口气中带了些许无奈:“乘人之危,你等我伤好……” “伤好怎样?不好又怎样?” 陆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说话。 见他脸色是真的苍白,容萤心道玩过头了,忙去接了点水来喂他。 一口还没喝完,隐约听到什么动静,连低头吃草的马也警惕地踱了踱步子。 陆阳颦起眉:“有人。” 这个时候有不速之客可不是好对付的,容萤本能地将陆阳掩在自己身后,马蹄声渐渐逼近,她闭住呼吸,草丛中沙沙作响。 不多时,听到一个熟悉的语气,“什么鬼地方,这么冷的天还有王八在爬……” 容萤闻言松了口气。 岳泽牵着马,拨开杂草,呸了呸嘴里吃到的泥土,一回神看到他们俩,倒是一愣。 “你们……” 说狼狈不狼狈,说暧昧不暧昧的姿势,叫他不知要怎么形容。 静默了半天,裴天儒从后面探出头,微微一笑:“都在啊,没事就好。” ☆、第58章 【私语时】 在溪边生起了火,干柴烧得哔啵作响,深山里本就冷,这抹暖意让容萤舒服了不少。她坐在火边烤着手,几个人围聚成一团,看上去有些热闹。 “想不到,他们把你救下来了。”她搓了搓掌心,朝一旁的岑景笑道。 “嗯。” “真好。”容萤很是庆幸,“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会内疚一辈子的。” 岑景:“……” 他或许是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岔开了话题,去问裴天儒:“周叔叔没来么?你们上哪儿去找的那么多马贼?” 岳泽摇头:“我们在浮屠岗等了两天,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天儒就说先不等了,到这边探探情况。” 裴天儒接了他的话:“这附近本就乱,山头又多,落草为寇的数不胜数。近年边境打仗,几乎民不聊生,公主的陪嫁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不过随口一提,他们却个个都想捞一笔。”他取出干粮啃了一口,“这个时候要联手就太简单了,反正我们只要人。” 容萤笑了笑:“我可是心疼我那些嫁妆,白白便宜了一群草莽。” 岳泽冷哼:“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惦记那些有的没的。”说完,又忍不住问,“你们俩方才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陆阳因为身体不适,一直在火边躺着,闻言抬起一只眼皮。 容萤看了他一下,并未回避:“我们在成亲啊。” 岳泽刚拧开水囊往嘴里灌,闻言一个心悸…… “噗——” “……” 裴天儒抹了一把脸,默默地掏出手巾来。 “咳咳咳,我不是有意的……”他呛了几口,勉强保持镇定,转头看向容萤,“等等等等,你、你说,你说你和陆阳……成亲了?” 容萤难得带了几分赧然地低下头,手扯了扯发丝,火光映得脸颊微红。 “嗯。” “刚才?在这里?”岳泽难以置信,“没有花轿,没有红烛,连交杯酒都没得喝,你就这样嫁给他了?!这不是儿戏么!” “在乎那些虚礼有什么意思。”容萤不以为意,“我嫁的是人,又不是礼数。只要我知道已经嫁他了,这就足够了。” 裴天儒轻轻颔首:“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岳泽瞪他:“你还有心情吟诗。” 他微微一笑:“好事啊,为什么没有呢。” 见他笑得轻松,容萤却有些许内疚,不自在地别开脸,折了一节柴禾丢到火中。岑景平静地看着她,出声祝福:“恭喜了。” “多谢。” 不知何时,陆阳已经坐了起来,伸手牵过她的,沉声道:“酒宴,花轿都可以再补上,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最要紧的事,能在一起。 容萤微微一笑:“行啊。” 裴天儒神色温和地看着他们俩,唇边也不知是笑还是涩然。 “不过言归正传。按照这个时间推算的话,鹰眼差不多已经赶到丰河城了,这会儿只怕城里正有一番恶战。” 容萤甩着手里的一根青枝,托腮思索:“也不知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能不能把四叔给扳倒。” “只要丰河城能拿下,定王爷就占了上风。”他说着略有些遗憾,“其实,容萤去和亲也没什么不好,若能靠美人计把大单于杀了,挑起两边的战事,端王爷届时就是腹背受敌,快得很。”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