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第68章 鸳鸯 辛曼珠脸色极其差劲, 气急败坏地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她声音尖锐:“你在哪?” 晚八点, 天色仍有一瓢淡青色, 将黑未黑,霓虹却早早登场宣告主权,遮掩掉本身的天色。借着不甚明亮的光,林余星看清了宾馆的名字: 温馨港湾。 他盯着前两个字, 久久没有挪眼。 辛曼珠的电话,“到哪了?” 林余星唇色微白:“楼下。” 这种小角落的宾馆,多是老旧楼房改造,三五层高没有电梯, 林余星爬四楼够呛,到门口时, 脸色已经没有半分血色。 辛曼珠拉开门, 都不看他一眼,“进来。” 林余星扶着门板, “我要喝水。” 辛曼珠给他倒了一杯冷的, 懒得烧热。 林余星从口袋里摸出两瓶药,抖着手吞了四颗, 这才慢慢顺过气。辛曼珠勾了条椅子给他,倒也不是良心发现,而是真怕他嗝屁在这。 “你跟你姐到底怎么说的, 她怎么还那么轴, 死活不撒手。”辛曼珠抱怨连连, “你是不是没按我说的去做, 又心软给她留希望了是不是?” 林余星没吭声, 一听“jiejie”二字,像有一把剪到绞着心脏,太疼了。 辛曼珠冷冷道:“你动摇了?” 林余星吸了吸鼻子,本就偏瘦的身体以可见的速度消耗。 “你爸来接你,天经地义的事,又不会害你。你看李嵊,这些年也没对你怎样吧。你们俩才是亲的。”辛曼珠孜孜不倦地劝,姿态高傲,自觉苦口婆心。 房间窗户没开,闷热的空气里飘着阴湿的霉味,空调咯吱咯吱响,冷热交替,筛出了皮肤上的鸡皮疙瘩。林余星一直低着头坐,半晌,终于开口。 他慢慢看向辛曼珠,一字一字地说:“我不做了。” “什么?”辛曼珠以为自己听错,“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会配合你了。”林余星眼里没有半点亮光,像一潭死水,“我要jiejie,我不要你。这些年没有她,我已经死了。” 辛曼珠冷不丁地一笑,“打定主意了?” 林余星目光坚决。 “那我也给你提个醒。”辛曼珠说:“李费岩那儿子,脑子可不正常,指不定对你姐做出什么事。还有,你姐不是谈婚论嫁了吗?她辛苦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要幸福了,你还想挡她道儿呢?背着个不太好的名声,还有你这个拖油瓶,嫁去别人家,首先就低人一等,以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李嵊和李费岩,不就是拿这些作为要挟的筹码吗。 林余星轻飘飘地一笑,“我只知道,真正伤我姐心的人,其实是我自己。你们那些假设,不过是陷阱。我想通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明明,明明……”他声音哽咽,“他们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辛曼珠呼吸急促了些,感觉这个筹码正在指间流失。她忍不住提声:“你就不怕李嵊再找她麻烦?!” “怕就有用吗?”林余星目光笔直清亮,“这些年,习惯了。既然习惯的事,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而且他得明白,小吓小唬,我们没辙。但真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上有法律盯着,公理正义面前,他也没好日子过。” 说完,林余星起身要走。 “站住!”辛曼珠提声,“你是我儿子!” 林余星没回头,“您扪心自问,我和我姐,你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吗?所以,道德绑架这一套,你也玩不起。” 如一桶冰水从头浇灌,彻骨的凉。 辛曼珠意识到,到手的一切可能要打水漂,她心慌不已,忍不住尖声:“你别后悔。” — 十一点后,明珠市的夜总算沉静下来。 魏驭城在公司加班,林疏月和辛曼珠见过面后,就过来在他办公室待着。魏驭城在开海外视频会议,几个行政要职人员围坐着,记录会议纪要。 林疏月没打扰,头疼得厉害,在外边坐了会,便对魏驭城做了个手势,去他休息室里躺着。 这几天,两人一直住这。 夏初每天定点汇报林余星的情况,有时候发个视频,好让她安心。林疏月其实挺无力的,她已经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去化解林余星的心结。一边顾虑弟弟的身体,一边也确实伤心难过。她最最最在意的人,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 魏驭城进来,就看到她坐在床边发呆。 他走去背后,双手绕到她太阳xue,指腹轻轻柔柔地按压,“又多想了是不是?” 林疏月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靠,叹了一口好长的气。 魏驭城笑,“娄女士说过,叹气容易老。” 林疏月啧的一声,“我觉得你在暗示什么。” 魏驭城捏了捏她的脸,“老点也好,我没那么重的危机感。” 林疏月拿手肘推他,“怎么说话的魏董。” 魏驭城不按摩了,直接把人拥住,下巴抵着她头顶心,带着人有节奏地轻晃,“我妈给我打电话,想让你明天陪她逛逛。” 林疏月怔然,“伯母?” 魏驭城:“嗯。别总想着这事,转移一下注意力,陪陪你婆婆。” 林疏月的耳朵被这声婆婆烫出了火花,半天没吱声。 魏驭城笑,“别有压力,喜欢什么,让婆婆买。” 林疏月忍俊不禁,“敢吗我。” 就等着这句话。 魏驭城从善如流,往她手心递了一张卡,“也是。那就花男朋友的。” 魏董想尽办法想让自己的女人花钱,绕了这么一大圈,林疏月想笑。她仰脸,轻轻亲了一下他下巴,娇俏道:“花破产了别怪我哟。” 魏驭城懒懒应了声,“要是没花破产,你嫁我?” 林疏月捏着他的鼻梁左右晃,“想得美。” — 第二天,娄听白真的过来接她。 林疏月没料到,但既然来了,也没有露怯,大大方方地上车,叫了一声:“伯母好。” 娄听白穿了件白色的无袖连衣裙,不似这个年龄的女性,线条与皮肤多少有些松弛下垂。她的直角肩显背薄,手臂纤细白皙,单背影,压根看不出年龄。 巧的是,林疏月今天也穿了条白色小洋装,裙摆微蓬,那双腿尤其绝。脚踝弧形微收,穿平底鞋非常出彩。两人站在一起,虽是同色系,但各有千秋。 司机王叔不由赞叹:“夫人,您和林小姐真像一对母女。” 都是跟了魏家几十年的老部下,说话不拘束,娄听白人和气,这话说到了她心里,哪哪儿都舒坦。她笑,“确实是半个女儿。” 林疏月心头一暖,低着头,乖极了。 明珠汇是数一数二的高奢商场,娄听白轻车熟路,领着林疏月闲逛慢聊。她眼光好,给林疏月挑的,和她气质相得益彰。动辄五位数,眼都不带眨的。 林疏月试了两套,心有点虚,太贵了。 娄听白似是看穿她心思,挺轻松的语气宽解:“驭城忙工作,平时一定没空陪你。我这个当妈的,替他善后,总不能白白委屈了你。” 那种难以言喻的暖,过电一般。 平心而论,花钱确实能让人忘却烦恼。至少这一刻,林疏月是放松的。 娄听白说:“怀驭城的时候,我特别希望是个闺女。儿子哪有女儿贴心,长大后更不着家。我每回逛街时都在想,遗憾呐,多想有个小棉袄。” 林疏月恳切道:“您以后想逛街,我陪您。” “那肯定得陪,”娄听白颇有几分骄傲之意,“总算不用眼热别人家的了。” 气氛正温馨,一道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哟,巧了。” 林疏月是背对着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就这几个字,语调再熟悉不过。她背脊一阵阵发麻、扩散,整颗心都被狠狠捏紧。 体内的空气一点点排空,当她转过头,对上辛曼珠带笑的眉眼后,浑身都空了。 她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辛曼珠很满意她的反应,一眼对视,是挑衅,警告和镇压。 “这就是亲家母吧?”辛曼珠目露谄媚,语气圆滑,目的性极强。 娄听白微微蹙眉,“你是?” “我是月月的mama。”辛曼珠挽住林疏月的手,大庭广众之下,料定她根本无法甩开手。 林疏月白着脸,如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她想过,辛曼珠会以各种方式刁难,却独没料到,她竟出现在娄听白面前。 “你们俩的关系真好啊,那一定是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喽?”辛曼珠佯装惊讶,把自己塑造成一位不知情的、不受尊重的无辜母亲。 “我们家月月也是,什么都不跟我说。”辛曼珠唉声叹气,可怜楚楚。她音量不小,该是故意的,压根就想让林疏月难堪。 她确实做到了。 林疏月宛若被丢进油锅,脑子完全是懵的。她人生最不堪的人、事,都直白辛辣地暴露,这个人,还是魏驭城的母亲。 辛曼珠的眼神暗藏得意,解气以及挑衅。 林疏月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魏驭城的母亲。 “手怎么这么凉?”娄听白却忽然握住了林疏月的手,很轻的一个拉扯动作,自然而然地阻止了她的逃避。 “是不是空调太冷?”娄听白温声说:“去里面坐坐,辛女士,一起?” 这回轮到辛曼珠愣眼。 娄听白雍容华贵,气质出挑,那种与身俱来的高阶感,她根本不在一个层面。没有预想的失控,这让辛曼珠无所适从。 隐蔽安静的贵宾室,精油香清淡安心。 娄听白没有给林疏月犹豫的机会,把人安在自己身边坐着。 二对一。 辛曼珠在她俩的对立面。 娄听白背脊挺直,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礼貌且疏离,“这里的花茶煮的不错,您品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