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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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当面夸赞,朱厚照有些脸红。 “得陛下厚恩,有些话,臣不得不言。” “杨先生……” 杨瓒咬住舌尖,狠掐两下大腿。 疼得眼冒金星,总算少几分眩晕。 下狠心行苦rou计,绝不能在关键时刻晕过去,半途而废。 不能在这次劝服朱厚照,让他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日后必生祸端。 由其任性,以天子之尊,顶多被朝臣烦上一段时日。作为替代,杨瓒必被当成标靶,戳成筛子。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杨瓒苦口婆心,超常发挥,用最深刻的语言向朱厚照讲明:身为一国之君,行事必有章法,有些线可以踩,有些线不能过,连碰一下都不行。 “克己慎行,坐戒垂堂,方为长久之道。陛下有百龙之智,定当体臣所言。” 做皇帝就能万事不顾? 绝对不成。 犯熊可以,挖坑也没问题,但必须有限度。 坑挖得太深,跳进去出不来,可没有第二个杨瓒给熊孩子出主意。 杨瓒说得明白,讲得透彻。 朱厚照绝顶聪明,一点即透。 “杨先生,朕知道错了。” “经一失,长一智。”杨瓒道,“臣斗胆直谏犯颜,还请陛下恕罪。” “杨先生深虑积远,尽忠拂过,直言是为朕好。反是朕所行有失妥当,今日改正,日后定不再犯。” 朱厚照时常犯熊,却是知错能改。 明白错在哪里,痛快承认,没做半分强辩。 “陛下采言纳谏,英明果决,实为万民之福。” “杨先生莫要夸我。” 朱厚照站起身,不用“朕”而用“我”,行学生之礼。 “今后,还请杨先生教我。” “臣惶恐。” 杨瓒忙还礼,动作有些大,牵扯到伤处,顿时冒出一头冷汗。 “快,扶杨先生去偏殿!” 朱厚照一声令下,张永谷大用等齐齐上前,不敢碰杨瓒的伤处,只能从背后将他抬起。 眨眼间,杨瓒双脚离地,被几个中官抬着离开东暖阁,安置到偏殿。 “陛下,奴婢为杨侍读涂药。” 谷大用手重,张永取过玉盒,小心除下杨瓒腰带,解开外袍。 朱厚照点点头,返回内殿,脱下一身的甲胄,负手立在殿中,许久不动。 “谷伴伴。” “奴婢在。” “暖阁内之事,尔等之外,朕不欲他人知晓。” “陛下放心。”谷大用道,“奴婢定办得妥当。” “去吧。” “是。” 内殿门开启,重又合上。 朱厚照转过身,走到放置甲胄的木箱旁,手指拂过锃亮的头盔和胸甲,用力闭眼,盖上箱盖。 “来人!” 听到召唤,丘聚和韦敏连忙走进内殿。 “送回承运库,令禁卫换回原本铠甲。龙大伴那里,销去今日移库记录。” “奴婢遵命。” 两人领命,不唤他人帮忙,各自抬着木箱前后,走出内殿。 等殿门关上,朱厚照才现出满脸不舍,从袖中取荷包,解开系绳,将最后一块豆糕送进嘴里。 杨先生说的对,他登基不久,立足未稳,朝堂内宫多少双眼睛看着,做事不能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日子长了,等他能和太宗皇帝一样,上马打仗,下马得百官拜服,才能脱去几分桎梏。 吃下豆糕,朱厚照摸摸肚子。 不到饭点,肚子却开始咕噜噜叫。 再让御膳房送两盘糕点? 瞅一眼滴漏,距离正膳还有一段时间,肚子叫得更响。 自明日开始,京官开始休沐。即便要讽谏,也得等到五日后升殿。债多了不愁,管他呢! “来人!” 到底是杨瓒教育出的“学生”,对言官喷口水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偏殿中,杨瓒上过药,伤处一片清凉,顿觉舒服许多。 谢过张永,整理好官袍,正打算见过天子,离宫回府。刚迈出两步,殿门即被推开,朱厚照换上盘龙常服,身后跟着两名手提食盒的中官,大步走进。 “杨先生无碍了?” “回陛下,臣无碍。” “那就好。” 中官放下食盒,退出殿门。 朱厚照半点不讲究,打开盒盖,取出两盘点心,一盘自己捧着,一盘递给杨瓒。 “杨先生受了伤,多吃些。” “谢陛下。” 杨瓒拱手,被朱厚照硬拉到桌旁坐下。 “下次朕再犯错,杨先生不要打自己,多疼。” 杨瓒:“……” “也不能打朕!” 杨瓒:“……” “等刘伴伴回来,打刘伴伴,他抗揍。” 杨瓒:“……” 他是该高兴,朱厚照不会再像历史中一样,被刘瑾带歪,还是为“抗揍”的的刘公公流几滴同情的眼泪? 寝房内,刘公公趴在榻上,忽觉脊背生寒。 起身时,脚没站稳,滑了一下,正脸扑倒在地。 只这一下,伤上加伤,刘公公的养伤时日又要增添半月。 文渊阁中,李东阳翻过数张舆图,提笔在纸上勾画记录。 刘健和谢迁越看越奇怪,忍不住开口询问。 “宾之这是为何?” 李东阳摇摇头,将写好的纸张团作几团,扔入火盆,很快烧成灰烬。 “随意看看,不当什么。” 随意看看? 视线扫过盆中灰烬,刘健谢迁满脸不信。 李东阳却不再说,收起舆图,令书吏送回工部,回到案后继续翻阅奏疏。 翻到吏部送上的官员评核,一个名字闯入眼帘,视线忽然停住。 “宾之兄?” “无事。” 放下奏疏,取笔批红。 墨汁浸染,李阁老心思飞转。 杨瓒既已还朝,天子忽然态度大变,或许就有了解释。 仁寿宫 王太皇太后放下经书,看到从殿外走进的女官,和吴太妃对视一眼,开口问道:“人送走了?” “回娘娘,已出了奉天门。遵娘娘懿旨,先安置到东安门外,出正月就送其还乡。” 王太皇太后点点头,待宫人退下,禁不住叹息。 “原本看着是个好孩子,没承想是这样,你我都看走了眼。” “谁又能预料到,她手里有那样的东西。”吴太妃道,“好在天子没去过万春宫,又发现的早。这事不声张是对的,不然,吴忠的事没个说法,内宫更得人心惶惶。” “可不是。”王太皇太后道,“苦了一辈子,临老又要cao心,就不能让咱们过几天清净日子。” “瞧您这话……” 话到一半,吴太妃便开始咳嗽。半盏茶入口,才勉强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