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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福的一声“圣上到”,让金殿中的朝臣立即安静下来。元康帝在张福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坐上了台阶之上的龙椅。 他抬眼就看见了关霖,便问了几句关霖的身体, 末了又感慨:“关卿一日不在, 当真是让朕如隔三秋啊。” “承蒙陛下厚爱。”关霖淡淡道。 若是他人被夸赞, 可能还会担心元康帝是不是在捧杀,但关霖从来便是这幅不卑不亢的样子, 元康帝也最是喜欢他这幅模样,知道他就算被夸赞,也从来不会浮躁,只会踏踏实实地做应做的事情。 元康帝又问候了几个身体不太好的老臣,得知大家都很康健, 一时心情大悦,继续听起了众朝臣的上奏。 关霖压轴在最后,元康帝微笑着看过来时,关霖突然有些恍然,仿佛看见了五年前殿试时,元康帝便是这么笑着,指着他说,这就是朕要的状元。 他深吸一口气,冲着元康帝深深一拜。 元康帝登时一愣,早朝上奏之时,明明无需大礼。 接着,便听关霖一字一顿道: “臣请,重查当年江州贪污一案。” 金殿之中一片哗然,元康帝的脸色骤然暗了下来。 “关卿,”他沉声道,“可是两月之期,不曾让你醒悟?” 他声色严厉,关霖却不为所动:“还请陛下看一看此物。”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陈旧的信封,那信上,赫然有一个“孟”字。 张福将东西接了过来,递到元康帝手上,元康帝冷着脸拆开,只见其中居然有一张泛黄的奏折,还有一张末尾按了血印的信。 信看起来似乎是近期写就的,那封奏折却显然是当年之物。 许久之后,元康帝将两样东西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他缓缓收了东西,双眉深深拧起,神色幽深: “祝章何在?” 朝臣们顿时一惊,元康帝这副模样,显然是动了真火。 而他所说的那个祝章,分明是五年前早已告老归乡的朝中左相! 跪在地上的关霖则目光悠悠,一时间,思绪飘回到了数月之前。 当时还未开春,江南巡抚一案刚开始清查,某日他回府时,正巧路过了一户看着颇为富庶的人家。 那户人家的宅子外,有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小孩儿瑟缩着跪在地上。正值二月中,早些天还下了雪,他们却衣着褴褛单薄,手脚都脏兮兮的。 关霖叫人停车,去路边的茶肆给这一家三口买了热汤,又询问几人为何跪在此地。 为首的男人说,他们本是江南人家,但江南这两年时逢大旱,他们实在过不下去,便举家想前来投靠表弟。谁知表弟这两年在京城发达了,看不上他们,只给了两块硬饼子便将要他们打发走。 但连日奔波,他们唯一的女儿染了风寒,身子日渐虚弱,若是没有药,想来是撑不到开春。 这对夫妻多年不曾有孩子,这个女娃还是五年前自人贩子手里抱养来的,是他们唯一的期望,他们本来是想请求表弟能帮忙医治一下女儿,奈何表弟府中家丁连门都不让他们进,便只好跪在这里,苦苦哀求。 关霖当时听着久违的江南口音,神色有些恍惚,他又看向那被夫人抱着的小孩子,瘦瘦小小得像只小猴子一般,额头上还有块一寸大小的红色梅花状胎记。 他不禁想起,当年被父亲带着从江南来到江州的自己,好像也不过就这么大。 于是他派人将这户人家接到了相府,让他们在相府安居做事,领与其他人一样的月钱,还找来了专门为孩童看诊的郎中医治小女孩。夫妇俩这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竟是当朝右相,当即感恩戴德,做事也十分勤快利落,很快地和相府的众人仆役打成了一片。 而这对夫妇对江南境遇的形容,则让关霖对范正初一直疑心不减。据范正初所言,江南人民安居乐业,即使这两年遇了大旱,官府开仓放粮,百姓勤恳耕作,日子也照样过得很好,完全是一派官民和谐的蒸蒸日上之景。 但在这一对夫妇口中,江南官员已经数年没有作为,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有人在易子而食,还有流民在聚集人手,想来不久就会爆发动乱。 奈何空口无凭,仅仅是两个流民的话语,并不能作为证据,而二皇子一派又竭力保着范正初,官官相护,所有的证据都在被尽力遮掩。关霖被皇上指去弘文殿的当日,他接到了一封书信,随信封同时寄过来的还有一支刚绽放的梅花。 而信中无字,只在反面盖了一方小小的印章,是一个“祝”字。 这样新鲜的梅花不可能远道而来,而京郊多山,山上常有寒梅,那送花者或许就在山中。 关霖去京郊的山里寻了两次,都未果而回,最终在第三次,他发现了一座山中小屋。屋外篱笆简陋,田圃二三,一道佝偻的身影正在院子里除草,虽然他须发皆白,但关霖还是认出了院中那人——他是当年的大殷左相,祝章。 祝章辞官时已年逾古稀,他年纪大了,这时候辞官也无可厚非,但关霖一直觉得他或许有些难言之隐。 不然祝章当年为何会离开得那么匆忙,明明是在春闱看了他的考卷、亲手提携他的人,走时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关霖敲响院门,神色恭敬,仿佛仍是当年那个有些稚嫩的状元郎:“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