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我真是将你宠的无法无天了,什么地方该来什么地方不该来,你都分不清?同福,送她回去。” 秦欢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闻言不服气的抬头顶回去,“我不走,不是你说要为我相看,既然是为我择婿,自然要我来选,凭什么我不能来?” 沈鹤之被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青筋直跳,眉头拧了再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说的也有理,压下心中那不休的燥意,随意的点了点头。 “你既能想通,也免得我多费口舌,想留下也行,等会只能在阁楼上,不许下去。还有,把这身衣服给我换了。” 她这衣服穿了跟没穿有何区别?就她这张脸,除了方才那傻小子,谁会真信她是个男子? 兄台?简直是笑话。 丢了两句话就不再看她,留下同福,径直离开了。 气得秦欢扯着自己的衣服在原地直跺脚,她今日哪儿是来气沈鹤之的啊,分明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想着想着眼眶就止不住的酸涩起来,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否与别的男子亲近,他才没有丝毫舍不得她嫁人的意思。 沈鹤之让她换衣服,她也没换,无精打采的上了阁楼最顶层,坐在阁内一杯杯的喝着茶水,想要压下这股无端的相思。 倒是周燕珊觉得有趣,在阁楼的廊上兴奋的往下看,“难怪不让咱们进来,真的来了好多人啊,三叔该不会真把全京城的少年公子都找来了吧,秦小欢你怎么还坐着啊,快来看。” “我没兴致,你瞧见有哪个顺眼的再告诉我。” “不是你说要来的嘛,而且是你相人,又不是我!我已经有子衿哥哥了,若是他知道我今日陪你来做什么,他定是会吃味的。” 秦欢的唇瓣被自己咬的发红,听见她说程子衿吃醋,是既羡慕又嫉妒,口中百味杂陈。但不等她再开口,就被周燕珊夺过了手中的杯子,拉着她到廊中的阑干前。 “快看快看,那不就是方才的李知衍吗?不愧是出自武将之家浑身的气度就是不同,他旁边那个好似是笑话咱们土包子的那人,站在李知衍身边简直是没眼看。” 秦欢本是提不起什么兴致,但听到李知衍还是抬了抬眼皮,毕竟方才他刚帮过她。 这世上锦上添花之人多,愿意雪中送炭的却少,谁都没有义务必须帮你,但凡有一分的真心,便是难得。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李知衍下意识的朝这个方向抬头看来,正好与她遥遥相对。 这阁楼也只有三层高,两人隔得并不算远,李知衍显然没想到还会见到她,下意识的愣了愣,也没移开眼,就这么看着她。 秦欢虽然也没想到他会发现自己偷看,但她很坦然,眉眼弯弯露了个笑,朝他招手又无声的朝他说了句多谢。 也不知道李知衍有没有看懂,秦欢还要再比划,就听周淮开口了。 周淮站在高处,指着院中未融化的积雪,以及后院的寒梅出了个题,就以这院中雪,雪中花为题或作诗或作赋。 作诗对他们来说自然都不难,但题越是简单越是不容易答,如何才能既不落俗又能脱颖而出才是关键。 周淮已经让下人把笔墨纸砚备好,只要想好了的便能上前当众题诗作赋,为显公允还特意请来了国子监的曹司业,让这场原先以为是玩闹的诗会变得正经了起来。 李知衍还在发愣,直到身旁人好友推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想起好友之前说的话。 她就是秦欢,他怎么没发现她是女子呢。 “知衍,你在看什么,赶紧想诗啊,可不能丢人。” 李知衍点了点头,再回头去看的时候秦欢已经不见了,他本是被家中所逼才会来这奇怪的诗会,对这并无兴趣,可这会不知怎么,竟然生起了两分异样的情绪。 漏斗里的沙漏才漏了一小半,便有才学兼备者先一步的上前,提笔作诗,一气呵成。立即得了众人的赞叹,就连周燕珊这等不爱读书之人也跟着咋舌。 “秦小欢你在看什么呢,写诗的人在这儿呢,快看快看,这也太厉害了,还真有人能七步成诗不成。” 秦欢懒懒的嗯了声,随意的往下看去,底下站着几十个年少有为的少年郎,或意气风发或儒雅温和,可她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 直到她略过所有人,一眼看到了背着手站在石亭前的沈鹤之。 他一身银灰色的长袍,不说话只是站着,就似雪松冰峰,好像尘世所有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 她的眼睛在那瞬间,重新亮起,她没办法骗自己。这世间再多浮云胧月,她的眼里也只能看到他。 但可惜,他的眼里可容下万物,却唯独看不见她的这颗痴心,秦欢收回目光躲进了阁内,正好错过了底下沈鹤之抬起的眼眸。 “珊珊,不试一次我真的不甘心。”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她尝试的想让自己去看到别人的好,可都没有用,她的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又如何能再去嫁给别人。 她自小就是心中藏不住事的,尤其是对着沈鹤之,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唯有这一次,她把这个小心思藏了半年。 如今她不愿意再藏着了,喜欢他并不是什么隐秘丢人的事情,但她还需要样东西。 “珊珊,我想要样东西,你能帮我拿到吗?” “你要什么?” “酒。” 酒壮怂人胆。 秦欢还记得父亲很爱喝酒,尤其是娘亲酿的桃花香,只是父亲的酒量并不好,每次喝多了就会说胡话,娘亲总是会温柔的陪在一旁仔细地听他说。 父亲偶尔还会拿筷子,沾一点点桃花酿,在她的唇边搭一下,问她喜不喜欢,她只记得香香的甜甜的,想来定是好东西。 是夜。 秦欢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裹紧了肩上厚实的斗篷。这是今年绣房新制的,脖颈一圈是白色狐狸毛,雪白又柔软,衬得秦欢那张白皙的小脸愈发娇美。 屋内点着烛火,她偷偷的翻看了两页手中的话本,越看脸越红,全身都像在烧。 这是前些日子,周燕珊从她大堂兄藏书阁捡来的,当时只看了个封皮,就见上面画着婀娜多姿的女子,以为是本仕女图,想到秦欢最喜欢,就带来给她一块看。 没想到翻了两页,两个小姑娘就傻眼了,这哪是什么仕女图啊,根本就是避火图。 秦欢羞的面红耳赤,避之不及的丢了画本,要拿去烧了,是周燕珊红着脸说等等,虽然说出来有些丢人,但她确实是有些好奇。 只说让秦欢先藏起来,等她们再过两年,快要出阁嫁人了,再翻出来看看。 秦欢原是不肯的,后来在周燕珊软磨硬泡下,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方才晚膳后,她一个人躲起来喝了两杯桃花酿,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就把这避火图又翻了出来。 这会她额头冒着细汗,紧绷着神经,生怕有人闯进来发现她在看什么,匆匆忙忙的看了两页,就羞红了眼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但那些画面,到底是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痕迹,暂时无法挥去。 “小小姐,您要的糕点已经准备好了,这么冷的天,外头还下着雨,要不还是奴婢去送吧。”兰香看她在屋里都穿着厚厚的斗篷,生怕秦欢出去一吹风又冻着了,小声的劝道。 “不了,我今日做错了事,还是该自己去找舅舅认错才好,舅舅这会在房中吗?” “已经差人去问了,殿下这会就在屋中。”兰香劝了两句她都不听,也只好作罢。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日小主子的声音格外的甜腻,说话时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桃花香。 秦欢特意让人准备了荷花酥和茶水,就是为了有理由去见沈鹤之,自然不可能让婢女代她去。 她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手心正在紧张的出汗。 也不知道是她天生酒量好,还是这酒的后劲太大,她小半壶下肚,除了觉得整个人有点烧和兴奋外,并没有什么不适。 她就怕这股子劲一会没了,不敢再多耽搁,见天已全暗了,才推门出去。 屋外下着雨,确实很冷,秦欢裹紧了斗篷抱着怀中的汤婆子,从小门一路到了前院。 一见是她来了,门外的小太监赶紧进屋通禀。 而此刻的沈鹤之,正皱着眉看着桌上堆成山的纸张,下午诗会结束后,周淮就擅作主张,将这些诗文都搬来了太子府。 丢下东西的时候还很是讨打的道:“这些东西可都交给你了,咬文嚼字的事我最讨厌了,况且要嫁小孩的也不是我。”说完就逃也似的跑走了。 沈鹤之这才不得不,对着这成山的东西苦恼不已,当初他是怎么会想出,这么愚蠢的点子来的? 尤其是这些所谓的青年才俊,看着是仪表堂堂的,但作的文章却平平无奇,有几个他今日瞧了好的,再对上字简直是不堪入目。 他不耐得翻了十几张,总算是瞧见了张看得过眼的,字迹清秀诗句尚佳,正要放到一旁,就瞥见了落笔。 李知衍。 手上的动作一顿,瞬间脑海里就浮现出今日他抱着秦欢的样子,少年高大俊朗,谈吐也很有大家风范,就连秦欢看他时的眼神也变了。 甚至后来她在阁楼上,也只关注着李知衍。 嘴里说着不想嫁人,只想留在太子府,可到底还是个小孩,心思是骗不了人的。 按理来说,秦欢真的如他所愿有了想嫁的人,他应该是高兴的,可不知为何,他想起李知衍时,却有种气闷的燥意。 擒着诗文的手微微轻颤,用力地拧紧,直到同福来通禀,说是秦欢来了。 沈鹤之像是被人窥探了心事一般,纸张从指间滑落,气息不稳的冷声道:“不见。” 顿了顿又道:“何事?” “小主子说是为殿下准备了茶和糕点,想为今日私闯山庄之事请罪。” 事后倒是知道错了,可现在知道又有何用,沈鹤之看着桌上已经被揉皱了的纸张,缓慢的捡起放到了烛火之中,眼看着它化作一缕青烟才道。 “不必了,若是真心悔过,便让她少生事端。” 同福应了声,迈着快步出去了,将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秦欢。 天还在下着雨,冬日的夜格外的冷,即便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是感觉寒风像冰刀似的一点点的往她的肌肤上钻。 秦欢喝了酒,方才还没什么感觉,这会被冷风一吹,劲儿就上来了,沈鹤之让她走,她偏偏不走,甚至还有了几分少女的小脾气。 不管外头还有婢女们,就朝着门故意很大声的道:“没关系,舅舅这会没空见我,我便在这等着。下雨我也不怕,反正也没人在乎阿妧了,就让雨淋死我好了。” 这话就是说给沈鹤之听的,兰香让她去廊下等,她也不肯,就倔强的站在雨中,不管谁来劝都不管用。 沈鹤之本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进屋,可谁能想到她会如此的无赖。明明在外人面前装得可好了,就连皇祖母和父皇见了,都要夸她一句懂事得体,如今在他面前却连装都不装了。 窝里横,装可怜。 可即便知道她是苦rou计,沈鹤之还是吃她这套,半刻钟不到,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沈鹤之抬头看了眼天上洋洋洒洒的小雨,抬着眼眸古怪的道:“这点雨怕是连你后院的那几只兔儿都淋不湿。”而后带着些许无奈的道:“进来。” 秦欢见他松口,立即就笑了,哪还有方才那半分苦相,只是刚抬脚的时候,不稳的晃了晃,还是兰香扶了她一把,才堪堪站稳,一步一晃的进了屋。 到底是需要避嫌的,沈鹤之特意没让下人出去,也没让秦欢到近前,甚至连房门都是大敞着的。 “我有秘密要和舅舅说。” 沈鹤之没有抬头,还在看手中的纸张,闻言淡淡的嗯了声,“说。” “这么多人都听着,还怎么能叫秘密呢?” “那便明日再说。” “不行,我就要这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