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页
不待他细看,谢墩云早已火冒三丈有余,腰间蹀躞一拔,步卅狂刀自掌心倏而伸大,被他攥着刀柄一刀砍去,铜箱子当即打成烂铜碎片。 炸飞的碎片横斜,几个刚刚翻身的烨摩罗人恰巧再受重击,当即穿膛而过,每人胸口都打出许多血窟窿。 波波西尤其看中自己的兄弟情义,单手解开肩头披裟,野蛮抛向谢墩云。 几只额纹斑虎从披裟间凌空钻出,与谢墩云的狂刀咬成一片。 与此同时,余下的烨摩罗人也发现了戚九的存在,恰好戚九头上的帽子落下,卷发披散。 其中一个对照水人中的郎君模样,转而再看他的脸。陡声大叫,“这个气宗余孽长得尤其相像!” 果不其然,龙竹焺与钱掌簿也盯上了戚九惊愕的脸庞。龙竹焺捏着手中白球,心底眼中一番快速描画,对烨摩罗人道,“拿下他,我出一百倍的金碟子。” 众人立刻围向戚九,戚九对白式浅喊道,“你好生与谢大哥并肩作战,无须管我,我自有办法。”话音落,cao纵白面狌狌放手一扫地面,把两缠着谢墩云的猛虎捉了两只,塞入口内放肆咀嚼,眨眼成了齑粉。 戚九抓紧白面狌狌的皮毛快足一蹬,顺利攀登而上,扶着幻兽的头颅站在肩侧,纵着巨兽再一脚踏去,踩扁另两只额纹斑虎。 “气宗余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波波西的爱兽眨眼死了四只,也不客气,一脚踢翻了众多百臻箱里的一个,昂首大笑道,“依你皮相,若真是烨摩罗人,也该知晓通天眼幻印究竟是根据什么炼化而成的吧?” 轲摩鳩说过:阴灵。 被踢翻的箱匣内,蓦地如寂静之地,落针有音,宛若死亡摆在面前,却不知它何时拥抱自己,故而汗毛耸立。 呜呜呜呜~ 男男女女幽咽低沉的哭声自箱中漫漫而出,带着乌鸦与猫头鹰的嘶唵,坟头枯草的沙沙摇动,幽暗荒芜的霊火,一众乌烟瘴气侵袭了整座毡帐之内,仿佛于地狱之间没有寻到出入的路口,徘徊于人间不能离去,久久逗留便心生怨毒。 戚九骑着白面狌狌被涛涛阴灵围在中央,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呼,缕次有哀怨的声音吹过他的背脊,试图嗫咬过他的每一块皮rou,轻言细语如同茹毛饮血。 “好不想死啊~好不想死~” “黄泉路好冷啊~我的手冷冰冰的~” “我的胳膊被秃鹫啄尽了~腿也被野狼叼走了~内脏四分五裂,散作各处,成为可怜的白骨~你的活rou好素香啊~给我吃一口可好~” 戚九严道,“滚!” 白脸狌狌的巨手一拍,将呜呜咽咽的怨灵拍开些距离,但是更多更惊悚的阴灵几乎贴在了戚九的身体周围。 细细碎碎的耳语犹胜离世前的不甘不愿,合成一句句最击杀人心坚毅部分的灵语。 “你为什么不死~” “什么在支撑着你~” “你……最害怕什么降临……” 阴灵们的森森吟诵忽然被通天眼齐一召唤,天地间陡然换了种颜色,打在脸上的不再是残肢烂臂,更不是流淌着酱紫色污秽血液的泪汁。 而是刀子一般割心的风沙。 历经三天三夜。 幕天席地的黄赤色烟沙将戚九的视野里满满包裹,连蔚蓝的天空此刻看起来都是如此压抑低沉,如同被污染的黄布遮掩了任何逃生的方向。 白面狌狌早已无影无踪,狂沙惊粒,排浪高叠,连小石子在沙暴的掀涌下,都如弱叶一般敲击着沙漠里的一切生灵。 不。 莽莽黄沙如同吞噬生命的死沼。 仅有戚九一人在蹒跚而行。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他手里勉强执着一根木杖,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一波接一波强大的沙浪吞没。 纵然脸上紧紧包裹着一层头纱,但是耳眼与鼻孔里早被细沙塞得满满。脸上的皮肤更被沙子颗颗打磨,粗糙而又苍灰。且不要说喝一口水,就是他用干燥的舌尖舔一下唇皮,都要瞬间流出血珠来。 可他不能浪费,乘着焊热的沙漠蒸发之前,撮着嘴把血珠子自己饮去。可是如此势必会扯动嘴角厚积的裂口。 往骨髓里疼。 他的周身除了一身衣服,便是单薄的皮囊。所以他得继续走下去。 不停不停不停地走…… 直到最后一块脂膏被肆虐的风沙刮尽。 直到秃鹫群都嫌弃他的烂rou不够填饱肚子而远去。 直到他的双腿被沙坑填埋,陷入伏地,风干成一具无名的枯尸。 在这些所有不幸罹临之前,他会不停地走下去。 沙漠会历练一个人的意志,同样也会将意志摧毁到分崩离析。 而他,天生为意志而活。 所以,戚九执意前行。 一卷沙浪终将他嶙峋的枯瘦身影拍灭,戚九从高耸的沙梁间滚身落下,直到骨头险些散架了,他使劲最后的气力,才在木杖的支撑下停住身体的翻滚。 好险,他眯着眼睛瞧了一瞬,再往下滚,沙梁若倒坍下来,必将他吞覆沙底。 戚九颓然地眨眨眼,沙粒自他黑密的睫毛间簌簌落尽,眼泪是最奢侈的水源,他一想到自己需要重新蹬回沙丘之上,根本连绝望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