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曹衍自然一口答应,转身就走了。 叶舒似笑非笑:“小舟,为师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察觉出了什么?” “师父不也是?”傅曲舟抿唇一笑,“恐怕只有二师兄才没有看出来,只是这样一来,阿琳恐怕要伤心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叶舒长叹一声,“还是早些斩断,方才不至于泥足深陷。” 话虽如此,等到次日叶舒等人离开七浦群岛时,见蛟琳没有出来送行,曹衍的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丝低落。 “师父。”他低声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叶舒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真话是很伤人的,但你却不能为此而撒谎。” 曹衍叹了口气:“回山之后,我想闭关清修。” “你不出去捣蛋,为师我自然求之不得。”叶舒笑眯眯地回答。 只是曹衍这个天字一号魔王要收敛心性,离合山却又要多一个不安分的家伙。叶舒的视线里,宁玉堂正翘着双脚,嘴里叼着根草茎,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 到底宁玉堂为什么会突然答应拜师呢?叶舒直觉此事与鲤夏有关。离开前,她曾专门去找过鲤夏,鲤夏却笑而不答。 “放心吧,玉堂是真心想要拜师。”鲤夏道,“我只能告诉你,这其中确实有缘由,总有一天,玉堂会告诉你。” 她忽而郑重地望着叶舒:“阿舒,玉堂幼失怙恃,是我一手抚养他长大。他悟性高绝,却因为自身血脉的原因无法踏上大道。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我知他并非没有遗憾。若有朝一日,能有办法让他修炼……” 叶舒抬手示意鲤夏不要再说下去,她轻轻一笑:“我已经是他的师父了,为师之道,就是要教导徒弟立身成才。玉堂既已拜入潇真派门下,焉有不修道的道理。你且放宽心,锥在囊中,终于脱颖而出的一天。” “哈哈哈哈!”鲤夏不由朗笑起来,“阿舒啊阿舒,你果然是叶舒。”她面上神情忽而一转,含情脉脉地望着叶舒,“每听你说一句话,我就喜欢你多一点。” 叶舒额角抽搐:“你昨天不是才看上一个年轻小伙子吗……” “那是因为你不接受我啊。”鲤夏朝叶舒抛了个媚.眼,“他得到了我的人,你得到了我的心。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赚了?” 叶舒:“……”我觉得自己被怪阿姨哔sao.扰了…… 众人回程的速度并不快,勒令两个徒弟和青辰闭门思过后,叶舒开始写信。 先是要通知虞怀季自己即将回山,然后则是要将九婴一族在北冥海活动的事告知与潇真派交好的各个势力。叶舒数了数,发现潇真派如今的盟友还真不算少。 宗派中就有冲霄、纯阳、云霄、玄天,无一不是当世顶尖的大派。世家里明面上看只有一个司氏,但云霄派与潇真派结盟,若说其中没有长水周氏的示意,叶舒是绝对不信的。至于苏家,因为苏于霜的存在,则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眼下又和北冥十部中的蛟、鲤二部正式结盟,短短几年时间,潇真派的势力网愈加扩展,已颇见规模。 将信件封好,又用飞剑传了出去。叶舒正在闭目沉思,忽然听到一道轻微的破空之声。她轻轻一抬手,便接住了疾飞而来的金色小剑。 说来也巧,刚给虞怀季传了信,竟然就收到了他的飞书。叶舒运转法力,拆开飞书外特殊的封禁,随意扫了一眼。 哐当一声,她手边的茶盏掉在地上,顷刻间摔成了粉碎。 叶舒面上满是惊怒之色,只见洁白的信纸上写着简简单单一句话—— 顾家传讯,顾浚被囚,生死不知。 ☆、104|4.27|城 这一日天气晴朗,繁华富丽的巨源城中,修士们来来往往,一派祥和。 其时正是盛夏时节,修道之人虽然不畏寒暑,但天空中那轮辉耀的烈日还是教人感到刺目不已。 “这鬼天气。”一个修士抱怨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酷烈的日头。” 他的同伴笑道:“你这么一副老成的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活了多久呢。”他打趣了一句,忽而道,“我听说太古时候妖乱九易,当时天上异象频出,就有烈日凌空,可灼万物。你说,这么大的日头,会不会是什么大乱前的征兆?” 这次轮到那个修士打趣自己的同伴了:“你未免也思虑太多,如今天下靖平,哪里来的妖乱。就是浩瀚海那几个不安于室的妖部,霍氏陨灭后,不也被四大派给镇压得死死的?” “我不过瞎琢磨一句。”他的同伴哂笑一声,突然怔了怔,“咦?你有没有觉得天好像变暗了?” 他抬起头,发现身边的人都呆住了。几乎整条街面的行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瞪口呆地望向天空。 那修士连忙转身,这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妖……妖族!” 只见巨源城上,原本被烈日笼罩的高空昏暗一片。万道金芒被一对长有百丈的阔翼牢牢遮蔽,阔翼之下,是一条金鳞冷肃的庞大身躯,其形狰狞凶恶,一对铜铃大小的眼睛中,仿佛有噬人的寒光暗涌翻滚。 “是鲲鱼……”有修士惊恐地低喃,“是北冥海上的大妖,鲲鱼!” “巨源城上空怎么会出现此等大妖,这里可是顾家的主城。” “难道,难道是妖族大举来袭?” 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恐惧在空气中飞快漫延,假若妖族真的已经能够大摇大摆攻进有顾家镇压的巨源城,恐怕人族的处境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那鲲鱼忽然长吟一声。啸声仿佛海潮般朝四面八方卷涌而去,带着令人久久难以忘怀的威严与低沉。 就在那啸声中,巨源城外的大阵突然展开。方圆百里的巨大城市被笼上了一层厚重的光幕,只要鲲鱼敢靠近那道光幕,必然就是万雷加身的下场。 “八门罡雷阵……”有修士激动又恐惧地自言自语,“这个大阵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开启了,今日……竟是它重新大展神威的时候?” 而能够让八门罡雷阵开启的,又该是何等人物。 就在众人忐忑的目光中,那只鲲鱼在八门罡雷阵前堪堪停了下来。鲲背上竟然走下来一个蓝衫飘飘的人影,观其身形并不高大,反而显得娇小灵秀。 “那人是谁?似乎是驾驭那只鲲鱼的人。” “我看应该是那鲲鱼的同伙,说不准又是一个大妖。” 少顷,蓝衫人开口了,她声音淡然低柔,竟然是个年轻的女子! “本座潇真派叶舒,这鲲鱼是我座下灵兽。” 潇真派!居然是潇真派!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升起惊异讶然的情绪,又不知有多少人觉得理所当然。 连云法会结束后,潇真派蛰伏不出,但关于这个新兴势力的讨论却从未停止。而叶舒那三个在法会上大放光彩的弟子,其生平事迹早已传扬得人尽皆知。 谁人不知潇真派掌门真传顾浚,乃是顾氏家主长子,曾经的家主之位继承人。 可惜这天纵奇才却被亲父赶出家门,全身修为尽废,更是被褫夺继承人身份。除了名字没被从顾氏谱牒上抹去,几与顾氏形同陌路。 原本顾浚被逐出顾家,顾家皆以为他已身死。谁知竟被潇真派掌门收入座下,一朝石破天惊,不仅重临昔日境界,还有愈加奋进之势。 九易洲人人与闻,无不赞一句天资纵横。而更让人瞩目的,还是潇真派的神秘强大和那位叶掌门的慧眼如炬。 对一个想长久传承的势力来说,资源财富,远远比不上人才来的重要。一个资质悟性绝佳的好苗子,待到他成长起来,带给其出身势力的益处是难以估量的。 顾浚乃顾氏嫡脉,这样一个潜力难测的天才,顾家不仅没有好好培养,反而还将其推了出去,真是不得不让人讥上一句毫无远见卓识。 法会之后,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顾氏的应对。到底他们是会为了家族大业将顾浚重新迎回?还是死守着世家的面子,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答案似乎在一个月前得到了揭晓,顾浚从离合山返回巨源城。虽然顾家内部传出的消息说顾浚此行只是为了探望卧病在床的祖父,但谁都不会相信事情有如此简单。 恐怕顾家是在变相服软,向顾浚伸出了橄榄枝。 而月余之后,顾浚的师父飞临巨源城,不知又是何意? 得知眼前并非什么妖族来袭的大事,城内众人纷纷冷静了下来。大部分修士都好奇地望着半空中那道蓝色身影,羡慕者有之,不屑者有之,眼红者有之……更多的,则是面对强者时心灵深处下意识升起的敬畏。 “道友,你说叶掌门来巨源城,到底有何目的?”一个灰袍修士忍不住询问自己身边的同伴,“莫非是来和顾家讲和的?” 他的同伴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闻言摇头道,“若是来讲和,何必这么声势浩大。依我看,顾家今日怕是有变。” 两人正在议论时,只见笼罩着巨源城的厚重光幕慢慢散去,显然是顾家撤去了八门罡雷大阵。 鲲蚩见状,连忙秉持大妖的风范悠然长吟。掌门可是吩咐了,这次来顾家踢场子,一定要有多高调多高调,有多拉风多拉风。 长吟声在恢弘的巨源城内久久回荡,这声音中并未有法力流泻,但声声入耳,城内数十万修士都是心神摇荡、浑身发冷。 这时,突然从主城内的顾氏大宅中传来一声轻哼。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仿佛天地之间正该有这理所当然的一道短促疾音,鲲蚩的长吟声就像被一只手生生掐断,城内众人摇荡的心神也在这一哼中尽皆恢复清明。 “掌门!”鲲蚩勉强压下.体内沸涌的真气,“是顾氏老祖。” 不知不觉中,他已与居于顾氏大宅深处的化神老祖过了一招。对方举重若轻,而鲲蚩却招架得极为困难。 鲲蚩不由心中惴惴,有化神期大修镇压巨源城,掌门又要怎么踢顾家的场子? “顾氏老祖?”叶舒冷笑一声,“他们顾家做下此等丑事,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脸面以大欺小!” 她忽然右手一抖,掌中现出一把古朴长剑。长剑幽幽低鸣,似乎有无穷愤怒蕴藏其中。若不是主人束缚,就要化作凶兽咆哮而出。 “是潇真派的灵宝!”有眼尖的人认出了叶舒手中的斩仙剑。 潇真派扬名后,叶舒在人前的历次出手也被一五一十打听了出来。而那把一剑灭了聂家满门的灵宝长剑,自然不会被人所遗忘。 以灵宝之威,若叶舒不顾一切全力出手,便是顾家的化神老祖也要与其落的个两败俱伤之局。 灰袍修士面露惊色:“潇真派……真是来给顾家找不痛快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叶舒冷冷道:“本座今日闲来无事,忆起还有个梁子没有解。我这人做事向来痛快,三更有仇要报,绝不留到五更,顾旭。“她忽然微微一顿,双眼中冷电暴涨,大喝一声,“你敢不敢与本座一战!” “你敢不敢与本座一战!” 那一个“战”字出口,叶舒整个人的气机猛然攀升到极致。天际有云线乍然大亮,虚空流火,混沌星河。天地之间有钧天长剑巍然耸立,剑锋入青冥,剑鞘破黄泉。 蓝衫的女人将长剑平平伸出,剑尖直指顾氏大宅! “叶舒,你不要欺人太甚!”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顾氏大宅外就出现了一个紫袍的男人,正是叶舒点名挑战的顾旭。 叶舒如芒的锐目将顾旭上下打量了个遍,顾旭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生的俊美风.流,看眉目与顾浚有七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此时,他冷冷地注视着叶舒,目光中满是厌恶和高傲。只是他好歹也是个元婴修士,盛怒之中却毫无气势,与声势夺人的叶舒相比,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你不是要与我一战高下?”顾旭恨声道,“我就赏脸陪你一叙。” 谁知叶舒却毫不犹豫地将斩仙剑收了回来,没等顾旭出言讥讽,她轻飘飘地道:“本座还以为顾氏家主是何等人物,今日一见,呵……”她嗤笑一声,“你还不配本座出剑。” 顾旭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他是世家嫡子,生来就有无数资源可供取用。只要按部就班,顾家自然能用丹药给他堆出一个元婴境界。 他从未经历过面临生死之境的实战,更加没有被人如此鄙夷轻蔑的时候。被叶舒一句话一激,立刻就暴跳如雷:“大胆狂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话!” “我知道啊。”叶舒懒洋洋地回答,“一个离了家族就什么都不是的废物。” “你!”顾旭气急攻心,但他虽然心性不佳,被叶舒言语挑拨得极为失态,到底还是有点脑子。自己绝不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对手,休说那些关于叶舒修为的神秘传闻,仅凭实战经验,叶舒就胜过顾旭不是一两筹。 是以,顾旭强忍怒气,做出一副高傲不屑的模样:“不过是逞口舌之利,叶舒,我只问你。我顾家与你潇真派交往甚浅,今日你气势汹汹而来,言必称报仇解恨,我顾家与你何仇何怨,你到底还讲不讲道理?” “道理?”他只见叶舒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斩仙剑,突然一剑刺向顾旭。顾旭大惊失色之下慌忙躲避,剑身擦着他的面颊电射而过,一剑钉在了顾家大宅前,那面厚重庄严的匾额之上。 “我倒要问问,你顾家囚禁我潇真派真传大弟子是何道理?!” 随着叶舒声震长空的厉喝,匾额上腾起一阵濛濛清光,却丝毫无法阻止斩仙剑的利刃将其刺破。 “你顾旭三番两次加害亲子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