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纠结了一夜，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天刚刚亮的时候，母后就叫我起床更衣。 我打着哈欠被小尹拖去洗漱，一头披散到腰上的头发被母后的几个心腹宫女折腾出简单柔顺的女子发髻。 我打够了哈欠，两眼各含着一泡热泪，目光呆滞地瞧着铜镜中的自己：镜子里站在一个小个子女孩，穿着一条轻飘飘的天蓝色的抹胸拖地裙子，耳朵上各挂了两串圆润的珍珠耳坠，头顶盘着个包子大小的圆髻，上面簪了几根镶嵌翡翠点珠流苏的白银钗子。 眉毛不再化成以前那种英武神气浓墨剑眉，而是变成了两道纤细的柳叶眉，嘴上抹了粉色的口脂，脸上是淡淡的两团腮红。 ……苍天啊，镜子里的人真的还是那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曾经迷倒中原万千少女的软饭小王子萧梓禾吗？！ 眼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完全了没了以前威风的样子、给人感觉一言不合就要嘤嘤哭泣的小女孩，真的是我吗？我不敢相信，觉得镜子里的我简直陌生的很。眉眼间看着奇奇怪怪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哼，一点都不美！ 一想到以后我都要用这种样貌出去见人，我的内心无比惆怅。 正当我垂着脑袋唉声叹气的时候，眼角边上忽然有道黑影一闪，回头一看，原来是我那美貌绝伦气质优雅的软饭王父王，此时正缩着个脑袋，贼溜溜地跑了进来。 身边的几个宫女见了他，赶紧齐齐行了个礼，就都退了出去。 “父王！” 我两手抓着裙子，尴尬地叫他，穿着娘里娘气的裙子见父王，感觉自己像是没穿衣服差不多。 好羞涩。 父王背着手，在殿中走了几步，睁大眼睛看了我几眼，然后站在原地开始打起哆嗦来。 “父王，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赶紧上前扶住他，发现父王的两条腿抖得厉害，抖得跟人家宫女jiejie跳肚皮舞一样欢快。 “父王没事，父王没事。”父王扶着我的手，等他抖着腿的幅度终于小了些，他笑呵呵地拍了拍我头上的圆髻，带着点小心酸小委屈偷偷地对我说道：“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咳咳，父王腿抖不是被你吓的，那个……是你母后让罚跪，这不跪了十来天的搓衣板嘛，给疼的……你知道，你母后就那个脾气，唉。” “父王……” 我可怜的父王，又被母后虐了！从小到大，我和王姐们最常见的场景就是母后两手叉腰，横眉倒竖地在吼，父王两手抱头，愁眉苦脸地在大殿中四处逃窜……当然，笨笨的父王每次都逃不掉，被母后抓到手后就是一顿雷打不动的胖揍，然后接下来的几天都要在后殿跪搓衣板~~~ 时光如逝，现在王姐们早就成亲生子，离开这里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连我这个唯一的儿子也变回闺女要嫁到遥远的北越，父王，以后母后再欺负你……可就没人救你了啊。 察觉到我眼中深深的忧虑，父王强打起精神，装作一脸贤惠地安慰我道：“没事，等你母后气消就没事了。这事说起来都怪父王，没事自作主张，结果捅了这么个大篓子！唉，要不是寡人没用，你母后当年也不会给逼急了，把你扮成男的……结果现在搞得你要仓促远嫁，唉~你嫁到北越去以后，要常写信回来，记得多帮父王在母后那里说说好话！” “父王，以后挨打的时候不要在原地站着，答应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好么？” 父王扁了扁嘴，呜咽道：“小禾，父王就知道，这么多孩子中，就数你最孝顺了……” 一想到要离开从小长大的王宫，要离开疼爱我的父王母后，我鼻子一酸，眼圈红的厉害。 父王摸着我的丸子头，眼圈也红红的。 ☆、第30章 王室八卦 母后办事一向是雷厉风行，和父王告别之后，我便被母后狠狠心，麻利地塞进了端木雲队伍的马车里。 端木雲的队伍离开王宫之后，梁国宫中便对外放出两条重磅消息： 其一，梁国王子萧梓禾与王子妃端木雪在凉山染上疾病，小夫妇俩不幸双双离世！ 其二，北越王室与梁国王室均是悲痛不已，为了保持北越与梁国的友好关系，安慰两国王室长辈受伤的心灵，北越王太子端木雲决定，将在小王子夫妇丧期之后迎娶梁国王室的宗室女萧氏为正妃！ ………… 咳咳，区区不才在下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宗室女“萧氏”了。瞧瞧，变成女人之后，连名字都直接被省略了……真是郁闷的人生啊！ 马车行过都城的街道，只听见街上的人议论纷纷，仿佛炸开了锅。 作为大家口中议论的对象之一，我在马车里坐立不安，一会整整头上的圆髻，一会摸摸耳朵上的珍珠坠子，再过一会，低头看看衣襟开口处露出一角的抹胸。 不习惯啊不习惯，真是浑身透着股别扭劲儿。 小尹从边上的食盒子里翻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送到我手中，柔声道：“殿下别转来转去的了，先吃块点心吧，这可是您平日里最喜欢的绿豆糕哦！” 出宫之前，母后派出了一支低调得力的送亲队伍，还特地把从小陪着我长大的大尹和小尹指派到我身边照顾，而来历不明的阿卫在则我的吩咐下，也挤进了前往北越的送亲大队。 我拿过点心，一把扔进嘴里，吧唧吧唧豪迈地咀嚼起来。 小尹默默地看了我一会，轻轻地叹口气，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殿下，您这样下去可不行，奴婢知道，虽然您现在外表恢复了女子的模样，但是您的内心，还是跟原来没什么两样……王后娘娘让奴婢和大尹跟在您身边伺候，就是怕您……万一一个不察，就给那些北越人挑出错处来，到时候，丢的可是咱们整个梁国的脸啊！” 咋的，嫌弃我吃相丢人啦？也不知道是谁以前看我一口吞一个，拍着两只小手直夸我盖世英雄、英勇威武的！ 女人呐，真是善变的女人呐…… 心中感慨一番，我终归被她那句“丢整个梁国的脸”给说一口糕点咽不下去，只好鼓着腮帮子看她：“本王子……咳咳，从小到大都这样惯了，你让我改，我这一时也改不过来啊。” 小尹点点头，我想她的内心也接受不了我突然变成了女的，毕竟前一阵子这小妞还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当小老婆来着！ 不知道是不是嫁给我的希望破灭，小尹这几天都摆着一张苦瓜脸，对我也没笑的像以前那么甜了。 不过小尹毕竟是小尹，从小到大抗打击的能力超强。眨了几下眼睛的功夫，她忽然想到什么，一改之前的颓废，马上拉着我，眼中露出一丝神秘而亢奋的光芒。 “殿下，大国师经常教导我们，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小尹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压低嗓门对我说道：“您想不想知道您即将嫁入的北越王室现今是个什么状况？” “北越……什么状况？” “嘿！殿下您不知道，北越国和咱们梁国比起来，那后宫可是复杂多了！” 小尹撩起袖子，看着眼中充满求知欲的我，循循善诱：“先说您要嫁的端木王太子吧，据北越随行的侍从透露，端木王太子兄妹两个可不是当今北越王后亲生的哦！————他们是前王后余氏所出。” “现在的北越王后是继后倪氏，不过她这个后位来路有些不正呐！好多年了，北越民间还在传，说是当初端木王太子的母后产下他meimei端木雪后身体虚弱，倪氏那时是个贵妃，她meimei小倪氏是个婕妤。有一天小倪氏婕妤给余王后送了一碗补汤过去，谁知，王后喝完后当晚就咽了气！北越王大怒，把小倪氏和一干宫人太医赐了死，偏偏就她jiejie贵妃倪氏，也就是现在的倪王后全身而脱！更令人惊奇得是，没过两年，这个贵妃倪氏就生下二王子端木霏，北越王就把倪氏扶了正，当了北越的王后……” 大舅子的母后被毒死了？怎么上次那疯子陈言继说他母后在尼姑庵里当尼姑呢？！小尹打听到的也不知是那个版本的……不过，那位余王后不管是被毒死还是去做了尼姑，可怜的还是大舅子和他meimei端木雪吧。 “没想到大舅子这么可怜，这么小就没了母后！”端木雪比大舅子小一岁，她出生的时候，大舅子才只有两岁啊！是个还在吃奶小娃娃。 真不知道幼年期的大舅子是什么模样？会不会也像普通小婴儿一般圆圆的软软的，扑闪着黑亮的大眼睛在地上爬来爬去，然后还流着口水，呆呆地吸他那小小的手指头？ “……这还没完呐！那小倪氏分明就是个炮灰啊，被她jiejie倪王后当垫脚石踩了呗！” 小尹八卦得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得唾沫横飞：“殿下您想想啊，中原各国，哪国的王宫像咱们梁国这么结构简单的，一夫一妻！人家后宫里都是大老婆小老婆一大堆，勾心斗角的，那叫一个乱呐！————端木王太子兄妹是前面王后嫡出的，北越王念着前王后的好，平日里还是很关爱他们的。但是，毕竟是没娘的孩子，这兄妹俩是由奶妈带大的，宫中没人照应。而且这倪王后明显不是个善茬，自从她当了王后以后，这北越宫中就再也没有其他孩子出生了！十五年了，北越王宫里就三个孩子：端木王太子和他meimei，还有倪王后自己生的二王子端木霏。听说啊，在北越宫中，一些妃嫔就算是有了，最后也会无缘无故的小产……殿下您想啊，这明显就是她暗地里在使恶毒的手段啊！近些年来，倪王后羽翼丰满，更是明里暗里排挤端木王太子兄妹，不用说，肯定是想把她自己儿子扶上王位啦！” “不过，幸好咱们端木王太子从小性格坚毅，品行端正又文韬武略的，小小年纪就上战场磨炼，一身赫赫的战功，把那些小人震慑得魂飞魄散！北越国中拥护他的人很多，加上他父王根本没什么易储的心思，这才安然坐稳了太子之位。” 我听完，暗暗心惊，大伙儿都说他爱妹成痴、为人暴虐，却不知原来大舅子的生活这么不容易，他和他meimei端木雪可以说是相依为命长大的。我之前还差点吃到他meimei的软饭，大舅子为这件事前后跑，也真是cao碎了心。 小尹说话间，又给我拿了盘点心，严肃地叮嘱道：“……所以说，端木王太子和他们北越倪王后不对付，殿下您到了北越之后，千万和倪王后一党保持距离！小心被她们瞄准了空隙，拿去对付王太子！以后您的依靠就是王太子了，王太子要是有什么不好，咱们也铁定跟着玩完啊！” “哦哦哦！知道了！”我赶紧点头，还勤奋好学地发问：“其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其他嘛……奴婢现在能打听到的就这些。哦，对了，殿下！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嘿嘿嘿，咱们这位王太子啊，一直因为忙于公务，所以他寝殿中至今没有侍妾服侍————也就是说，他的后院没有其他女人，殿下您可是第一个哦！” “呵呵呵，是吗？” 切~这有什么好高兴的，端木雲空着后院的位置，八成是备着迎娶明嘉柔的！不过这件事现在可不能和小尹说，万一她告诉母后，母后隔着老远可要担忧坏了。我这一走，梁国宫里宫外必定有一堆的糟心事等着母后去处理呢！我还是做个孝顺的好宝宝，不给母后添堵了。 其实关于明嘉柔，我心中已隐约经有了主意，等目前的一切都安定下来，再去好好解决这事吧。 ☆、第31章 大婚 一路顺风顺水到达北越都城长京。 端木雲给他父王带去了梁国的国书，也不知他有没有和北越王说了端木雪的真实去向，反正听小尹说，北越王很快给梁国回复了国书，并且选定了大婚的日期。 端木雪的“丧期”过后，大婚如期举行。 大婚这天，我头上顶着一个堪比锅盖的超大沉重发髻，上面簪满了起码十斤重的大大小小各样头饰、发簪，身上穿了件一连九层的正红色繁琐礼服，脸上被糊上了严严实实的脂粉，嘴唇的地方更是涂得鲜红。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被礼服包得严严实实，那样子简直是个刚刚成精还不堪入目大红薯妖怪！小尹和大尹在边上看着，却是一连声地赞叹，说我雍容大方，华贵得体，仪态端庄云云。 就连阿卫也一直絮絮叨叨地夸赞我。 ………… 啊哟，真受不了他们！ 被包的这么严实，这么紧，我挪个脚都困难，能不走小碎步，能不端庄吗？！ 真是生生憋死个人啊！我吃个软饭我容易嘛！ 待我刚包裹完毕，小尹就麻溜地撩起一块桌布那么大的带着流苏的红布，刷的一下就将我那硕大的脑袋盖住了。 然后，我的世界一下蒙了。 还好小尹作为我的贴身女官，寸步不离的就在我身边扶着我。我被她带着，先是坐了一会轿子，然后下轿，昏头昏脑地走了一段，到了一个很热闹的地方被人拉着磕了几个头。 周围锣鼓喧天，礼仪官故意拖着长长语调在唱喏。 磕完头又走，婚期定在仲夏，本来就闷热，何况我还包得那样密不透风，几乎要被自己身上的热气给蒸熟了，脸上的厚粉被我的汗水冲了个干净，幸好顶着大红盖头，别人看不见。 小尹扶着我走了一段，就在我头重脚轻，心慌气短，两条腿只打飘儿的时候，小尹终于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句： “娘娘，咱们到啦！” 娘娘？！ 我被她那句“娘娘”惊得一哆嗦，差点在大殿门口摔了个狗□□，幸好小尹和身边几个宫人反应敏捷，立马七手八脚地把我整个人架住，拱到了殿中一张红艳艳的大床上。 我坐到婚床上，撩开盖头一角，顿时眼睛一亮！ 哦豁？ 都说北越王穷兵黩武，没想到这北越国居然比我们梁国还有钱啊！ 瞧瞧！这婚床可比当初我讨端木雪做老婆时，我父王给我准备的那张要贵重华丽的多了！且不说这床的材质是名贵稀有的紫檀木，床身上镶金戴玉，床头床位各嵌了一排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殿中发着莹白色的光辉……就连铺在床上的红绸，都被绣上了栩栩如生的吉祥图案，摸上去无比舒适，冰凉。 又见从这床顶上往下，倾泻着一层正红色轻纱，通过床架，把整张婚床包裹成圆拱形的小房间般，在殿中隔出一片天地，轻纱薄如蝉翼，垂到床底的尾部缀满了一颗颗鸽子蛋大小的粉红色珍珠。 “真是闷死我了！小尹，我下次大婚的时候你记得给我选件薄点的衣服……唔！”我话还没说完，一张嘴被小尹迅速的死死捂住了。这小妞，最近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还敢以下犯上了！ 我挣扎了几下，暗搓搓把嘴上那些腻腻的鲜红口脂都擦在她手上。 “娘娘可不能乱说！” 小尹回头，僵笑着对其他人打着哈哈： “呵呵呵……各位姑姑先休息一下，王太子妃娘娘习惯我伺候，这边交给我来伺候就行了，大家都忙了好久啦，都往前面殿中歇一歇吧，梁王与梁王后派人送了梁国特产，大家去尝尝，呵呵呵……” 小尹是我贴身的女官，大家也给她个面子，对着我拜谢过后，就都识趣的撤了。 等到那些宫人都走了，我挣脱了小尹的手，一把扯下头上的大红盖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天哪，差点闷死了！你刚才进门的时候叫我什么？你叫我娘娘？” 小尹见了，吓得眼珠都差点要蹦出来，她赶紧捡起那块红盖头往我头上扑：“殿下啊……我的娘娘啊！您和王太子在北越王与王后跟前行过大礼了，这都册封了名号，奴婢自然要改口称您为娘娘啊！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吧！————这红盖头可是要等王太子来揭开的！” 她怕外边的宫人听到动静，不得不压低嗓门，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娘娘！您大婚这么重要的事情，真要是出了点什么差错，你可让奴婢怎么和王后交代啊！您再这样乱来，奴婢可是要掉脑袋的！您就当是可怜一下奴婢，不要胡闹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