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御膳房的小娘子在线阅读 - 第42节

第42节

    谢晗听了,正要让丁香去小厨房说一声,旁边正喝酒的皇帝呛着了。

    神色阴晴不定地默了一会儿,皇帝搁下酒杯:“去叫她来。”

    丁香就又折回侧殿去了。雪梨已有好些日子没见她,突然见了,头一个反应就是谢她之前的搭救之恩,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丁香笑吟吟道:“晚些再说这个,陛下传你去。”

    雪梨想也没多想,跟在丁香身后去了正殿,到了皇帝面前一福:“陛下。”

    谢昭上上下下地扫了她一遍,说得直接:“干什么只吃素菜?”

    雪梨:“……”

    被当面问这个挺不好意思,直言说自己胖了更不好意思。她低着头有点扭捏,皇帝又道:“怕长胖?”

    不用她自己开口好像舒服点呢!雪梨迅速点头承认这个原因,皇帝无奈:“谁说你胖了?你想不想长个子了?”

    她想想,又连忙点头!

    当然想啊,他那天给她比划来着,等她再长两寸他就不说她是小孩了。可是……

    雪梨偷觑着他轻声辩解说:“奴婢现在有点胖过头了。刚才在湖边遇上一位娘子,穿的衣服和奴婢的一套一样,但是好看多了!”

    谢昭神色微凝:“你说什么?”

    “是真的!”她满面诚恳,生怕他不信似的,“若不是子娴眼尖,奴婢自己都没能看出那是一样的衣服……还是高瘦点好看……”

    她低着头,满心都是那点小姑娘爱美的小心思,全未注意皇帝持着酒杯的手一紧。

    半晌无话,雪梨心虚起来,正想皇帝是不是真的不高兴了,甫一抬眼,皇帝刚好开口对七王说:“朕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谢晗赶紧起身,准备送皇帝出去。

    皇帝又扫了雪梨一眼,沉了沉,没说话,她却被那目光弄得心里慌慌的。

    “给她加几个素菜。”皇帝一壁说着一壁往外走,丁香面色微白地领命而去,谢晗悬着一颗心跟着往外走,刚踏出正则宫门就要替雪梨说话:“皇兄……”

    皇帝轻一喟,挥手让宫人都退远了,这才看向谢晗:“她胆子小,你别跟她说什么。”

    “皇兄您是说……”

    他话中端然没有责怪雪梨的意思,但听口吻又是不快。谢晗懵了短短一瞬旋即恍悟:“啊!”

    “懂了?”皇帝冷笑出来,见他连连点头紧张不已,抬手拍在他肩上,“雪梨多在你这儿留一会儿,想法子让那两个先回紫宸殿。”

    谢晗目送着皇兄离去,从心里一直噎到嗓子眼,静一静神,赶紧跑回去办皇兄交待的事。

    看了看,雪梨还在正殿没敢擅自出来,这么一来倒是简单,直接差人去侧殿告诉子娴和汀贤皇帝已回宫了,按规矩她们也该一同回去才是,就算妥当了。

    然后他进了正殿。

    雪梨战战兢兢地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一见他回来就一个劲儿地问:“陛下是不是生气了?我说错话了!”

    谢晗的目光在她面上定了一会儿,只说:“没生你的气。”

    隐去的另一半话是:但确实是生气了。

    雪梨听言,顿松口气,又有了些笑容。

    “我让人给你添素菜了,一会儿就做好,先在这儿坐会儿吧,侧殿那边……”谢晗语中一顿,没能及时编出理由,“反正你在这儿待着就好。”

    这话很有点奇怪。

    雪梨疑惑地打量他:“有什么事吗?”

    ☆、第50章 整肃

    谢昭走在回紫宸殿的路上,又生气又无奈。

    他素来不爱多理后宫,更厌烦后宫的勾心斗角。刚才雪梨说出的那事……背后的算计他一听便懂了,知道那是把他一同算计进去,只觉得恶心得反胃。

    但再想想雪梨,他又无奈得直想笑。

    后宫的女人对他而言好像一幅幅传世名画,每一幅看上去都是精致美好,但作画之人是什么心思、又是什么样的人品,旁人是没办法从画上一眼看穿的。无论画上是多么的流光溢彩豪迈奔放,也并不妨碍画者有阴险毒辣的一面。

    雪梨偏是另一个极端。她简单得就像是……真的就像是一颗“雪梨”而已,都用不着切开,扫一眼外皮就知道里面是梨rou梨核,甚至连核有多大都能猜个差不多。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简单到让他都不忍心告诉她太多这些事情,只觉得让她一直开开心心的就挺好。

    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她简单得有点过头。他看她就像看颗梨子不要紧,她看旁人也就真跟“看画”似的——是真的“看画”,不是“赏画”。

    她才不会多花心思去想这背后可能蕴藏着怎样的心绪,只看一眼觉得“啊,好看”,就没了,让她多深想半分都难死她。

    唉……

    谢昭想着想着就摇头了,拿她没办法。

    宫里的规矩严明,像服饰这样直观的问题上,人人都很小心。

    衣服多半都是交代给尚服局做的,尚服局不会给嫔妃做和她一样的衣服。就算她那衣服是派给她的针线宫女自己做的、那个嫔妃的衣服也是自己房里的宫女做的,也同样不可能。

    一身衣服也就能用几种料子,但尚服局那边衣料的花样很多。知道她这边取过了,别人再取时就会尽量不给那一样,如此一来撞了某一样料子已很罕见,完全撞成了同样的衣服就更不对了!

    所以不管怎么说,那身衣服都一定是故意做成了一模一样的。

    ——再深一层他压根也没指望着她能想到,但是衣服这层,亏得她在宫里待了三年了还没往这处想,还满心都是同样的衣服人家穿着比她好看!

    她可真是彻头彻尾的“所见即所得”!

    “陈冀江。”皇帝声音沉沉,陈冀江连忙上前两步听命。

    “御前的事你去查。雪梨那边……”他语中微顿,在御令卫和宫正司间抉择了一下,“传卫忱来。”

    陈冀江赶紧应“诺”,心弦紧绷的同时却又大松口气!

    打从雪梨在正则宫说有嫔妃跟她穿得一样起,他就浑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雪梨想不明白的事他不能不明白。这是明摆着的,是有人知道雪梨得宠,动了歪心思有意做了和她一样的衣服,希望能讨陛下欢心。

    再说细致点,这是御前和雪梨那方小院里都有问题了。一边告诉后头衣服什么样,一边透出去皇帝今天要走那条路。

    一路上皇帝面色沉得可怕,陈冀江都担心自己这大监是不是做不下去了——他这是驭下无能啊!

    眼下皇帝还愿意把这事交给他收拾,这是给他脸呢,他必须把这事收拾漂亮了,不然脸就丢尽了。

    一行人回到紫宸殿,御前上下一片腥风血雨。

    这事并没有那么难查,雪梨说苏子娴也看清那套衣服了不是?陈冀江等子娴汀贤回来就直接把人挡了,问清楚了衣服什么样,然后去尚服局查谁取过同样的料子。子娴汀贤呢,就连带着福贵和豆沙一起,暂且关在小院里,谁也不许出来。

    只消片刻就查出来了。

    上襦鹅黄的料子太普通,用得还多。下裙那个灰黄花的丝料就宜兰宫的张宝林差人取过。

    区区一个宝林,身边连上打杂的总共就四个宫人。陈冀江二话不说把人全押了来,交给徐世水审。

    徐世水也不含糊,一顿板子打完就把御前这边递话的人问出来了。

    人押到陈冀江面前,陈冀江正气着,定睛一瞧一脚就踹过去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宦官叫王彦,也就二十出头。平日里干什么都小心,陈冀江觉得他稳重,刚把他调到陛下跟前研墨去。

    那可真是个美差啊!

    “我看走眼了我!”陈冀江啐了一口,王彦吓得已然要哭了,膝行两步抱住了陈冀江的腿就求他:“大人!大人您替小的说两句话!小的就是一时迷了心窍!总共就收了二两银子啊!”

    瞧这眼皮子浅的!

    .

    另一边,奉命进宫的卫忱听皇帝说完来龙去脉之后,气定神闲地就朝雪梨的住处去了。

    真是的,大晚上的急召他进来,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带了一个总旗——五十个人进宫,另还有一个千户在皇城外候着。

    然后就这么点事啊?

    卫忱阴郁地看了皇帝一会儿,饮茶:“承淮君,杀鸡焉用宰牛刀?”

    皇帝以手支颐,比他还平淡:“那不是你干meimei么?”

    卫忱:“……”

    成吧,为了“干meimei”,他就当自己这是“奉旨假公济私”了!

    想了想也没让那五十人白来。三十个人把那方小院围了,二十人一并冲进去,随随便便就有的气势不要白不要啊!

    本就惴惴不安的子娴汀贤福贵豆沙都吓傻了。

    二十个御令卫啊!月色下,曳撒银光熠熠,胸前的飞鱼纹张牙舞爪,腰间还别着绣春刀。

    从院子两侧到正屋两侧,站得齐齐整整的,他们四个被带进正厅问话的时候头都不敢抬。

    卫忱悠哉地坐在主座上,扫了一眼他们四个小萝卜头……愈发觉得陛下这是遛他玩儿呢。

    罢了,他们御令卫大半的事务就是审讯,审他们四个就当顺手帮小忙。

    卫忱笑了一声,摘下刀重重往案上一搁——“啪”地一声,就见四人同时一哆嗦。

    “御前的人长得都周正,我往你们脸上脖子上划一刀,你们这饭碗就算丢定了。”他打了个哈欠,“说吧,张宝林怎么知道雪梨有什么衣服的?”

    四人面面相觑,缩着脖子互相看看,谁都没敢吭声。

    顷刻间,寒光飞闪,原本躺在案上的刀已抵在了豆沙颈间:“说。”

    豆沙怕得连往后躲都不敢!

    .

    两相配合之下,这事儿在雪梨回来之前就全弄明白了。

    紫宸殿里是王彦贪财坏了规矩,雪梨那里呢,是豆沙年纪小不懂事。

    豆沙取完俸禄往回走的时候碰上张宝林身边的大宫女,那宫女说想喝口茶,她也没防心,带着人就进院去了。

    倒是没直接往雪梨屋里领,她把人领到自己房里喝茶来着。布料针线放得到处都是,那件正做着的衣服更被看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跪在紫宸殿里都是发抖不止,豆沙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奴婢……奴婢不知道!那个jiejie跟奴婢说想要点布头回去做荷包香囊,奴婢就挑了些给她……”

    皇帝冷着脸听着,卫忱在旁边哈欠连天。

    沉吟片刻,皇帝舒了口气:“陈冀江。”

    陈冀江躬身,没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