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长孙曦心下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起来。 “太子妃。”昭怀太子皱着眉,朝那女子解释道:“方才长孙女史不慎落了水,孤去救她,结果草地湿滑,都没有站稳一起摔倒了。” 太子妃?长孙曦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怕什么就来什么。 不管是哪个女人,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别人搂在一起,都肯定不会高兴的。更不用说,原主和和太子妃还是敌友难辨的表姐妹。当务之急,自己得赶紧从太子的身上爬开,爬得越远越好,最好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消失。 可是被冰凉的湖水泡得久了,小风再一吹,浑身上下已经冻成了一根冰棍儿。 根本就动弹不得。 偏生那些太监宫女们,看见这太子殿下搂了别的女人,太子妃又在跟前,都吓得不知所措不敢动了。毕竟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一个闹不好,死得就是奴才们。 场面一时静止起来,分外诡异。 ☆、暗涌 静默中,太子妃往前走了一步。 这是要动手了么?长孙曦想起前世里,那种原配逮着小三和丈夫的时候,撸袖子撕逼的场面。两个女人扭打滚在一起,抓头发、打脸,再给抓几道深深爪印,委实惨不忍睹!不由垂下眼帘。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 太子妃并没有任何撕扯的意思,而是解了身上的孔雀羽披风,给她披上,“怎么这般不当心?好好儿的,淘气玩到湖里去了。”又温柔细声安抚,“没事的,等下喝点姜汤去去寒气,再捂一捂就好了。” 真的不上火?还是等会儿再秋后算账? 长孙曦心下猜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今儿的事情已经弄成这样,太子妃也看见了,自己再多言辩解不过是徒劳,只怕还让她以为自己诡辩更加上火。再说了,这里的人的身份都比自己高,太子、太子妃,就连傅祯都是自己的上司,那容自己多嘴妄言?不如静观其变。 昭怀太子眉头紧皱,沉色道:“赶紧扶长孙女史起来。”显然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嗯。”太子妃一面应了,一面不顾长孙曦身上的水渍泥污,上前抱住她的腰身,却是拖不大动。不由抬头,喝斥那些呆若木鸡的宫人们,“都傻了?还不赶紧过来搭把手?赶紧的!等下把人都冻坏了。” 岸上的宫人们顿时像被激活了,慌张跑了下来。 傅祯亦是赶紧上前帮忙。 长孙曦被太子妃搂着,彼此紧紧相贴,心下是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太子妃。 她看见自己和太子搂在一起,不仅没有丝毫责备恼怒之语,反而关怀备至,甚至毫不顾惜污了她的衣衫,亲自上来抱开自己。还有刚才她急匆匆的提裙跑了下来,既不端庄,也谈不上丝毫沉稳,完全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太子妃是天性如此、热心纯良?还是演技太好在做戏?暂且无法判断。 因而尽量保持沉默不语。 众人七手八脚的,一阵忙活,总算将长孙曦和昭怀太子分开了。 “好了。”太子妃松了一口气,“灵犀,你站稳啊。” “啊呀。”旁边一个穿着体面的宫女惊呼,“太子妃,你的衣裳都被弄脏了。”拿了帕子,急急上来擦拭,嘴里道:“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好像擦不掉了。” 长孙曦看着太子妃身上的点点泥污,再看那宫女心疼的样子,实在不好再沉默,因而道了一句,“对不住,把太子妃的衣衫弄脏了。” 太子妃嗔道:“你都冻成这样了,我还有功夫讲究这个?”挥手挡开那宫女,“行了,行了,别擦了。”看也不看身上的污迹,吩咐道:“快去找人搬两张长条藤椅过来,人都冻僵了,走不得。” “孤不用。”昭怀太子脸色微冷,“给长孙女史搬一个便是。” 长孙曦明白,太子殿下这是对自己非好感。 只是不免又有点疑惑,既如此嫌弃,刚才为何要亲自搭救自己?难道他不知道,从湖里爬出来的人湿哒哒的?不嫌弃湖边水草脏污?况且他是什么身份,自己又算是哪个牌位上的?身为一国储君,救自己实属反常,看着自己活活淹死才是正常的。 那么,昭怀太子是为了救太子妃的表妹?还是……,他就是羊脂玉佩的主人,他在救以前的旧情人?情况扑朔迷离,越发复杂。 “你看你……”太子妃笑道:“简直好像一只落汤鸡。”亲自动手,将孔雀羽的披风带子给系好了,“等下回去多喝几碗姜汤,发发寒气。” 对方实在太过亲热,这让长孙曦有点不知所措。 好在昭怀太子不耐烦了,皱眉道:“先上去再说,免得等下一起滑进湖里。” 太子妃道:“我们也走。” 长孙曦低着头,抿嘴不语跟了上去。 到了上面,昭怀太子扫了一眼身上脏污狼藉,面色颇为嫌弃,然后道:“既然太子妃在这儿,那长孙女史就交给你了,孤先去换一身衣衫。” 太子妃嫣然一笑,“你去吧,灵犀这儿有我……” 话音未落,后方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 树荫重重,碧影幽幽,走出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绕着湖堤走过来的殷少昊。他神色悠闲自然,好似闲庭信步走过来一般,完全看不出才设计过一场阴谋扑杀。 长孙曦不由紧紧握住了拳头,此人……,委实太过阴鹜毒辣! 殷少昊走出树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那道目光好似有实质一般投射过来,冷冰冰的,宛若带着锋芒的利剑,这让长孙曦感觉很不舒服。再想起那首杀气升腾的曲子,想起那双一望无底的幽冷眼睛,以及那有如毒蛇一般滑过自己脸颊的手,不由移开视线。 “七弟。”昭怀太子打了招呼,却没多言,一句也不问湖心亭的事儿。 殷少昊走了过来,笑问:“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弄得如此狼狈。” 昭怀太子原本雪白耀眼的裘皮披风,洁白如素的长袍,已经满是脏污,还挂着些许青草在上面,委实狼狈不堪。但他神色平静如常,淡淡道:“孤不小心跌了一跤。” 殷少昊又打量道:“太子妃……,和这位女史认识?” 太子妃似乎很不喜欢楚王,并且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竟然往前一步,将长孙曦挡在了自己身后,冷淡道:“是我表妹。” 殷少昊眼中露出惊诧之色,“表妹?!”但很快又掠了过去,他笑嘻嘻的,转头对昭怀太子说道:“既然这位女史是太子妃的表妹,那太子殿下也该多见一见,免得她连表姐夫都不认识,错把本王认成了太子殿下,闹出笑话儿来。” 岂有表姐夫多见小姨子的道理?这话说的,委实太过轻浮无礼。 昭怀太子的眉心几不可见的一蹙。 “老七!”太子妃则是忍不住大怒,“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见着个美貌姑娘就走不动道,非得多看几眼,弄到手尝一尝才甘心。太子殿下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我可是没有那么好的性子,别叫我再听见这种没廉耻的话!” 长孙曦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不料看着温柔似水的太子妃,脾气如此火爆。 或许因为她是汾国长公主之女,身份不一般,所以连昭怀太子都要顾及的楚王,她都可以直言喝斥。假如太子妃真的对原主没有加害之意,那她如此强势,对自己而言,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 殷少昊呵呵的笑,“好好的,太子妃怎么就恼了?”他深深的弯腰做了一揖,露出几分无可奈何之色,“好皇嫂,好表姐,就饶恕我今儿这一遭罢。” 太子妃一声冷哼,扭过脸去。 长孙曦不便插入这群天潢贵胄的口角中,藏在她的身后,始终保持沉默。 “七弟。”昭怀太子忽地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淡淡道:“孤的衣裳脏了,你陪孤一起去换身衣裳,然后再喝壶热茶,暖暖胃。” “好啊。”殷少昊应得轻巧,并没有再继续纠缠不休,而是笑道:“太子殿下珍藏的那几两云雾银针,可得拿出来,让臣弟饱一饱口福……”跟着太子一起离开,渐渐走远了。 长孙曦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料殷少昊走到假山拐弯处,却忽地回头,含笑看了她一眼,颇有深意,那眼神好似在说,今儿湖心亭的事还不算完。 长孙曦不由禾眉微蹙。 太子妃诧异道:“灵犀,你认得楚王?!” 长孙曦抬起眼眸,听太子妃的意思,原主应该并不认识楚王才对。因而飞快思量了下,回道:“今日在东宫门口,偶然遇到楚王殿下。” “遇到楚王?”太子妃眼中闪过一抹惊色。 正要细问,却有宫人抬了藤条椅过来。 太子妃看着围了一圈儿的宫人,实在不便多言,只得忍耐道:“先回去换身衣服再说,别冻着了。”让长孙曦躺上长条藤椅,一起回了内院。 傅祯跟着一起去了。 进了屋子,太子妃先撵退了宫人们,然后关上门,沉色问道:“是不是楚王,对你有什么不轨之举?所以吓得你跳了湖。” 长孙曦低眉道:“是我不小心,一时没有站好失足落水的。” 太子妃对原主是敌是友暂且不明,退一万步,即便她对没有任何歹心,那也不能直接说楚王要杀自己。毕竟自己没有任何证据,对方又是天潢贵胄的皇子身份,哪里是自己一个小小女史可以随意控诉的?“毁谤”皇子,只怕自己会死得更快。 “不小心?”太子妃还想再问,看了傅祯一眼,似乎觉得眼下不便深谈这些,打住了话头,“罢了,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等下再说。” “是。”长孙曦一是冷得不行,二是想要整理一下思绪应对,当即随宫人去了。 ****** 夕阳西下,皇子居所被笼罩了一片霞光余晖。 殷少昊静静站在窗户边,负手而立。他身形高大颀长,好似青松般挺直,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淡色人影。“长孙曦?太子妃的表妹?”他勾起嘴角,笑容却没有丝毫暖意,“好,很好。” 继而双目微眯,回想起那张清丽无双的女子脸庞。 她长得眉目精致、明媚鲜妍,脸好似荷花一瓣,在金色的阳光映照下,有种几近水晶般的半透明莹润。一双眼眸犹如流转不定的墨丸,剪剪秋水,盈盈波动不已,能够轻而易举的勾起男人的怜惜。 呵呵……,她勾引自己不成事,居然没有远远的滚出京城藏起来,反而做了司乐司的女官在宫中晃荡,真是好大的胆子!仗着有太子撑腰就肆无忌惮了。 在湖心亭的时候,太子之所以放心的离去,是知道长孙曦会凫水逃走吧?他居然装作完全不认识对方,可真是会装啊。 那个贱婢也是一样!竟然装糊涂,故意喊自己太子殿下。 “楚王殿下。”一个小太监在门口小心打探,请示道:“几位夫人在后花园设了花宴,摆了瓜果,排了舞曲,想请殿下移步过去一赏。 殷少昊头也不回,寒声道:“滚!”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蹑手蹑脚的无声退了出去。 殷少昊脸色阴晴不定。 等等,不对,长孙曦还是太子妃的表妹。 那会不会事情真的和太子殿下无关,而是和太子妃、汾国长公主有碍?但不论如何,现在情况变得复杂麻烦起来。即便要除掉长孙曦,也得先查清楚她的阴谋诡计,以及幕后之人,才能安排下手了。 殷少昊往东宫殿宇方向看去,俊美脸上,迅速笼罩上一层冰冷的寒霜之色。 贱婢真是张狂!以为有太子和太子妃护着她,自己就拿她没有办法了?呵呵……,有本事爬了太子的床,一辈子都别走出东宫大门! 否则,早晚叫她死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