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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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站在一旁喝水的尼玛“噗”一声,水全喷出来;石头正好站在他面前,被喷了一脸口水。 “个仙人板板!”石头跳起来,一掌轻扇尼玛的脑瓜。 “这也猜得到?”十六哈哈笑,“对头。” 程迦却抬起眉梢,摇头:“大言不惭。” 十六道:“骗你做什么,是真的。” “说大话。”石头看不下去了,咂舌,“连女人手都没摸过还敢自称十六郎。其实啊,他认识的女人不超过十六个,所以他叫十六。” 程迦差点儿没呛住。尼玛跟着石头哈哈大笑。 十六抓起抹布往石头头上扔。 石头说:“真的,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老七说的,不信你问老七。” 十六蹦过去,勾住彭野的肩膀:“哥,你不能总拆我台啊。” “老……七……”程迦走了神,慢慢重复石头对他的称呼,“老……七……” 她的声音在风里,一个字是一个句子。 彭野听着了,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窝很深,眼睛很黑,一瞬间又低下去了。 程迦道:“照这么说,你认识的女人不超过七个了。” 十六愣了一下,随即狂笑不止,腰都直不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报仇了报仇了。” 彭野低头修着车,淡淡说:“德吉大哥不在这儿。”十六笑得更厉害;见程迦不懂,解释:“德吉哥是站里的老大,这次没来。” 程迦舔了一下嘴唇,他和她想象中一样反应敏捷,且隐隐地强硬着。 仿佛在一瞬间熟络了,十六问:“程迦,你怎么从羌塘绕呢?” “没来过,想看看。” “你一个人上路,不怕啊?” “怕什么?” “危险啊。有狼啊,熊,猛兽,当心吃了你。” 程迦问:“遍地的野驴羚羊,够它们吃了,吃我干什么?” 十六:“……” 石头忍不住问:“不怕遇到歹徒?” 程迦说:“这儿危险,有狼、熊和猛兽,歹徒不敢来。” 石头笑了起来,终于又说:“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我一时情急,说话太凶狠了,你别见怪。谁也没想到老板娘弄错了房间。程小姐你别往心里去,要不打我一拳也成。” 程迦这人最大的特点是吃软不吃硬。你越厉害,她越强硬,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敢和人杠上;可你一服软,她就挥手放过了。 “叫我程迦就行。”她说。 石头反倒不好意思,挠挠头,走到一边去了。 可他想了一会儿,又默默叹起气来。 十六问:“怎么了?” 石头不说话。他翻着记账的小本本,很忧愁,不打不相识是一回事,结伴同行是另一回事;程迦要是跟他们一起走,路上就得多一个人的开支。 没钱啊没钱,他们的生活费很紧张的啊。 彭野还在修车,手机响了。 他手上全是机油,十六看一眼手机来电显示,接通了托在彭野耳边。十六冲尼玛和石头挤眉弄眼,做口型:“是阿槐。” 几人立刻跑过来竖着耳朵偷听。 彭野斜了十六一眼,但并没在意。 程迦看这阵仗,心里跟明镜似的,肯定是女人。 “喂?” 那边声音太小,风又大,十六他们啥也听不到。 “出发了。……走了大概一百多公里。” 和女人说话,彭野的语气很明显不一样,要轻一些。 程迦抿紧嘴唇,想想彭野和她说话的语气,似乎没把她程迦当女人。 电话那边又说着什么,彭野头一歪,把手机从十六手上夹下来,走到一边去了,压低了声音,说:“是你的,你拿着。” 十六在一旁怂恿尼玛:“过会儿七哥来了,你这么问……”尼玛是队里年纪最小的,他干啥说啥彭野都不会生气发火。 等彭野打完电话回来,听话的乖孩子尼玛帮他拿下肩膀上的手机,问:“七哥,出发前你消失一个小时,去干嘛啦?” 十六笑眯眯勾住尼玛的肩膀:“一个小时?你太低估咱哥了,明明是两个小时。” 尼玛一开始没明白,后来又红了脸。 彭野看十六一眼:“闭嘴。” 程迦抽着烟,凉薄地瞧着。 彭野不经意撞上她笔直而冷淡的眼神,无声半秒,问:“怎么坏的?” 程迦说:“路不平,抖几下就熄火了。” 他拿起工具继续修车:“坏了多久?” 程迦:“一两个小时。” 彭野:“你一直在这儿等人路过?” 程迦:“要不然呢?” “……”彭野被她理直气壮的反问搞得有点儿停顿,说,“不会打救援电话?” “不会。”程迦回答很快。 彭野一时无语。这女人不是蠢,相反她很聪明,就是没事找事儿,还找得挺有底气。 他说:“你不识车,所以被老板坑了,租了辆坏车,以后出门留点儿心眼。” 程迦说:“识车,这是北京2020,472发动机,前轴满载轴荷1135kg,06年产的,早该报废了,车棚改装过……” 她说完了。 彭野弯着腰,扭头看她,那眼神似乎在问你有病啊,说出来的话倒还客气:“那你还租?” 程迦说:“我看她顺眼呗。” 彭野又陷入无语,过会儿,说:“我知道你什么毛病了。” “什么?” “作。”彭野吐出一个字,看都不看她。 程迦不搭话了,但也没生气。 围观者完全不理解围绕这两人的突如其来的诡异的气氛,尼玛心想一秒前还好好的啊。石头赶紧拿了瓶水,过来给程迦:“喝点儿水。” “谢谢。”程迦拿在手里掂了一会儿,很轻地拧了一下,递给彭野,“帮个忙。” 彭野已修好汽车,刚擦干净手上的机油,程迦的时机掐得很准,他无法拒绝。 彭野接过来,很容易就拧开了,水溢出来少许,顺着他的小手臂流下去。 程迦盯着他肌肤上的水珠。 她把水接过来,看着他把手臂上的水滴擦干。 她口干舌燥,正需要喝水。 彭野盖上车前盖,说:“修好了。油箱也补好,但有个零件有问题,暂时别开,拖在我们车后边。到了下个镇子再去换零件。” 程迦含着水,“嗯”了一声。 要出发了,尼玛过来帮程迦搬箱子。 程迦拦住相机箱:“这个我自己来。” 尼玛嘿嘿笑,大着胆子和她说话:“你带那么多相机,开始我以为你是倒卖相机的。” 程迦说:“都一样,算是靠这个过活儿。” 尼玛羞涩地问:“七哥说你是来给羊照相的,那……你会给人照相不?” “我就会这一样。” 程迦说完,感觉身侧有道目光,是彭野。 她扭头:“看什么?” 彭野瞟一眼,说:“你头上有草。” “是么?”程迦摸脑袋,故意找不准位置,“哪儿?” 她往他跟前走,靠得很近,淡淡道:“帮我拿下来。” 彭野不动,冷眼看着她不算高超的演技,半晌,无声地笑了一下。 风大了点,她长长的发丝划过他英俊的古铜色的脸。 程迦抬头:“你笑什么?” 他静静看着她,似乎要说什么,可他忽然间皱了眉,退后一步,回头望身后的远方,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召唤他。 他抬起手,五指张开,像在捞风,仿佛空气是一条缓慢的河流,流水从他指间穿过。 几秒后他转身,眉心紧蹙,说:“赶路,暴风雪马上来了。” 程迦抬头,天空万里无云,湛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 尼玛搬着箱子走过程迦身边,见她纳闷,说:“他听得见风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