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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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所寺庙时,戚夙容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寺庙外一名中年男子身上。他蹲坐在一尊石像下,前面摆着一张矮桌,旁边挂着一块布帘,上书“代写书信,草拟状纸,扇面题诗”等字样。 戚夙容走过去,坐到矮桌前。 男子头也没抬地问道:“客人有何吩咐?” “我想请你帮我写一个字。” “何字?”男子一边摆好纸笔一边问道。 “杰(傑)。” 男子脸色微变,抬头看向戚夙容,见面前之人只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心下稍定。 “只需写下一个‘杰’字?”他问道。 “是的。”戚夙容点头。 男子疑惑地提笔,“杰”字很快书成。 戚夙容接过白纸看了看,说道:“本是圆厚稳固,却少了灵犀一点。以至暴戾在旁,人立在侧,不利于前。” 她指了指“夕”字的位置。 男子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刚才心不在焉,竟然少写了一点。 “麻烦帮我补足。”戚夙容又将纸递给他。 “失礼了。”男子连忙填上了一点。 戚夙容吟道:“秋霜肃,夏日炎,新花鲜了旧花淹,世情看冷暖,逢者不须言。” 她将纸折好,收入袖中,留下一两银子,起身准备离开。 “请留步,不知少年如何称呼?此言何解?” 戚夙容又道:“《白虎通圣人引辨名记》有云:百人曰俊,千人曰英,万人曰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今日题一字,愿君他日立于朝。” 语毕,她转身离去,不管身后叫唤,再也不曾回头。 男子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呢喃着“他”刚刚所说的话:“秋霜肃,夏日炎,新花鲜了旧花淹,世情看冷暖,逢者不须言……” 此言暗含玄机,隐有预示。哪里是在题字?分明是在点拨于他。 此子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对他说这些? 戚夙容今日来此,只是为了与宋杰见上一面,顺便借题字与他结识,以便日后来往。但看到他写的“杰”字之后,她突然灵机一动,故作神秘地帮他测字,以预言相勉。 以他的才学,当有所悟,比另找借口套交情更有作用。 戚夙容又拿出那张写下一个“杰”字的宣纸,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做神棍的天赋。这张纸先收着,权当留作纪念。 她此刻并不知道,这个字在将来重若千金。持字者,都将得到宋家人的一个承诺。 之后,戚夙容又去卢家转了转,可惜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只好失望而回。 穿过街市时,她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正是夙宝的老师——许琛许先生。 此刻,他正拿着一支笛子,不顾形象地与一名小贩讨教还价。他神色从容,小贩却满脸愤恨,眼看着即将翻脸,却不知许琛又说了一句什么,小贩竟然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笛子低价交易给了他。 “哈哈,小哥,多谢了,下次我一定再来光顾。”许琛笑意盈盈地说道。 “求您别来了,为了少三文钱,竟然与我纠缠了半个时辰,下人服了!”小贩无力地挥手,“好走,不送。” 戚夙容忍不住笑起来。虽知许琛行事无状,却不知他随性至此。 许琛把玩着笛子,朝戚夙容的方向走来,与她擦肩而过。 戚夙容正想装作陌生人继续前行时,身后突然传来许琛的声音:“留步。” 他几步走到戚夙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道:“戚……少爷?” 戚夙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平静道:“阁下认错人了,我姓‘卓’。” 许琛笑道:“卓……少爷有所不知,在下的鼻子异于常人,只要是我见过的人,我都能闻出来。” “‘闻’出来?”阁下是狗吗?戚夙容表情诡异地望着他。 “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卓……少爷是否愿意与在下去茶楼坐坐?上次匆匆一别,在下一直惦念,希望能与你畅谈一番。”许琛明显认出她,却毫不在意她的身份,“卓少爷”叫得格外响亮。 戚夙容叹了口气,笑道:“请吧。” 两人来到茶楼,各自点了一杯清茶,安静地品着。 “卓少爷,在下很喜欢你。”许琛冷不丁冒出一句惊人之语。 “噗。”戚夙容一口茶差点没喷到他脸上。 “或者说,是很欣赏你。”许琛神色如常,淡定自若。 能别大喘气吗?戚夙容斜了他一眼。 “透过令弟,在下对你神交已久,你对在下的了解,亦让在下颇觉惊奇。”许琛问道,“卓少爷为何如此了解在下?” 戚夙容放下茶杯,回道:“我亦是听一位长辈所言,闻听你行事洒脱,不拘俗礼,是一位才华出众的隐士。” “哪位长辈,不知在下是否认识?”许琛追问道。 “想必许先生并不认识。” “哦。”许琛挑了挑眉,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片刻后,他突然吟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此诗真是惊才绝艳,写诗的那位戚小姐想必是一位聪颖机变的女子。” “一介妇孺而已,能有几分见识?” “你真是如此作想?”许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是又如何?” 许琛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说道:“可是,在下很想将此女子收为弟子,不知她是否愿意?” “什么?收……她为弟子?”戚夙容惊讶道,“你不介意她是女子,不怕引来非议?” “之前是有所顾忌,我不怕非议,却不能令她声誉受损。但如今……”许琛若有所指道,“我想,她或许会想要一个方便行走的新身份。” 戚夙容眼中一亮,思量片刻,说道:“许先生博闻强记,见识非凡,那位戚小姐当敬你为师。” “那便以茶代酒,预祝在下又得一良金美玉了。” 戚夙容端起茶杯,与他相碰。 ☆、第二十五章 暖 与许琛别过,戚夙容先在隔壁庄子换了衣衫后,返回家中,刚好赶上晚膳。 饭桌上,戚夙容坐姿端庄,少言寡语,毫不失仪。 戚父瞥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问道:“你今日去哪里了?” 戚夙容暗自一惊,回道:“只是出去走了走。” “出去走了走?”戚父瞪着她,“你连平儿都没带,马车也没坐,一个人走哪去?” 戚夙容低下头,一副准备听教的模样。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戚父数落道,“这段时间,你总是往外跑,行踪诡秘,越来越不成体统!” 戚夙容继续沉默。 “你老实交代,你究竟去哪了?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 戚夙容想了想,小心翼翼道,“爹,您还记得我们在湖边亭遇到的那位张小姐吗?” “记得,如何?” “自从那次之后,我与张小姐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我最近出去便是去找她。” “是吗?那为何连个丫头都不带?孤身一人若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爹,我不带平儿,也是为了尽量避免引人注意。毕竟我们如今不适合与人交往过密,以免给他们带来麻烦。” 戚父面色一沉,不悦道:“那你就少和别人来往!” 戚夙容识相地没有反驳。 “我们虽然落魄,却也不是失了体统。你以前出门都是有规有矩的,看看如今像什么样子?日后若坏了名声,嫁人之后该如何讨你夫君的欢心?” 戚夙容默默腹诽,父亲大人,您还不知道,某位自诩是她未婚夫的家伙已经不知多少次不请自来地潜入您女儿的闺房了,要比没规矩,某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您完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就在家待着,绣绣花,练练琴,少给我出门。”戚父放下碗筷,起身准备回房,走到门边,他又回头道,“现在天气转凉,小心感染风寒。” “嗯,女儿省得,多谢爹挂心。” 待戚父走后,戚母才开口道:“你爹说的对,外面天寒风大,还是少出去的好,免得病着了。” “听您的。”快入冬了,秀庄的生意也进入淡季,其他杂事可以先缓缓,留在家里多陪陪爹娘也好。 接下来的日子,戚夙容果然留在家中,没有再出门,不过偶尔还是会偷偷去隔壁庄子看看。元奚负责帮她收集情报,逐渐掌握了一些门道,越来越得心应手。 不过,他年纪毕竟还小,戚夙容希望他能多学点东西,便托人买回许多书籍回来供他阅览。 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能明显感觉到元奚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日后就算没能帮他报仇,可能也不会被他所弃、但既然答应了,她便不想失信于人。不过郑世达并非易与之辈,对付他还得从长计议。 不久之后,她又收到了许琛的书信,信中提到正式收她为弟子之事,求学时间可自行安排。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份身份文书。 卓凡,贞佑三年出生,下陵人士。贞佑十三年父母双亡,两年后入京,从师于士子许琛…… 有了这个身份,以后出行便可以避免很多麻烦。随着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她需要更加小心。 寒冷的冬季就在平静中悄悄来临,第一场大雪下了两天,北方的大地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裘,霜气逼人。 有人欢喜地准备着年货,有人咬紧牙忍受着饥寒。 原来的戚府,每个房间都有暖炉,冬天根本不用担心被冻着。如今在这简陋的民宅,取暖成了一个难题。 富人多是烧炭,但木炭价格昂贵,一般平民却是消费不起。 虽然戚家如今有些余钱,但仍须省着花。更何况木炭的销路基本被富人垄断,平民就是有钱也很难买到。 顾家倒是送了几袋木炭过来,可戚夙容不愿意整个冬天都靠着顾家过。当然,她也不可能看着家人受冻,很快,她便想到了一个取暖的好办法,那便是盘炕。 盘炕制作简单,只要用土坯砌成一个连同烟囱的方台即可,实用方便又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