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当我迈向黑暗

    载着骨灰，三大营主力离开关中，水陆并进返回幽州。

    周柘彦返回南阳，准备襄阳攻略。

    周元景留在关中，迁关陇征讨大总管，晋征西大将军，假天子剑节制诸军；董文柄的节度使也做到头，绛州收归国家治下，迁关陇征讨副总管，晋安西将军。同时留下的还有领军将军慕容绍云，不过是前领军将军了，升任关陇安抚大使，晋骁骑将军，统马军一万归周元景节制。

    周丰荡积功升任都虞侯，统一营马军，就继续呆在关中了。

    二十日后，大军回到幽州，周首、樊梅哲等重臣出城迎驾，幽州百姓也自发组织欢迎得胜之师回来。

    周蕊徽骑在高头大马上高兴的举手回应着臣民，回应山呼海啸的浪潮，如此回应一直到山下，上山回到九层楼阁中，百姓这才散去，为生计奔波。三大营亦归建，驻通州，驻宛平，杀猪宰羊，办庆功宴。

    归家解甲，和女儿没有片刻温存，换上常服继续忙碌。樊梅哲对全军有功人员奖惩升迁的汇总表通过，阵亡将士抚恤，烈士子女任用，大批官职提前有主，少府国帑钱财海一样往外流。

    齐国府库又空虚了。

    周首紧接汇报周蕊徽不在期间，钱粮花费，屯所兵动员消耗，哪哪遭灾，哪哪的河堤要修缮，哪哪的水道要疏浚，辽东辽西、关中地区赈济百姓耗费钱粮……林林总总念叨的周蕊徽头大如斗，却不得不听完。

    “辛苦丞相了，就按丞相的意见来办吧。”周蕊徽安排任务道，“未来一两年内，以修河堤、治水、疏浚河道、修路为主要任务。治水尤其是中原与关陇的河道，特别是渭水，渭水是关陇的母亲，渭水通，土壤固，良田粮秣自然会来，关中大治，不再是负担；水路通畅，再去修路，西北路路通，不管兵事也好民事也好，都有裨益。”

    “中原的水道也不能放松，治水同时多修粮仓，尤其唐邓蔡诸州，广积钱粮，此刻起做攻取襄阳的准备。”

    二臣点头称是。北方已经大致统一，黄淮地区已经拿下，襄阳愈发是搅动天下风云的核心。

    不过又是治水又是修路，关陇大规模战争刚刚结束，又要苦一苦百姓了…………

    忽的，周首想起件事，赶忙自袖中取出份奏折，呈上。

    “启禀老师，这是朴阿丙朴将军上的密奏。”

    “朴阿丙？”周蕊徽接过来，密封完整没被动过，撕开查阅，喜上眉梢，尔后急转直下，粉黛微屈。

    “大王，朴将军所奏何事？”樊梅哲出声问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香唇勾起了生气的笑意，周蕊徽故意卖个关子。

    丞相和枢相面面相觑，还有不好不坏消息…………

    周首故意说道：“那臣恭喜大王，朴将军是发现金江、金山了。”

    周蕊徽摊开说道：“好消息是朴阿丙奉孤的命令，捕奴、招揽诸国流民烧荒勤垦，水真腊俨成粮仓，精耕细作下获粮米近六百万石，又从明加剌等国够粮，前后攒在狮城的粮秣一千五百万石有余。”

    刚要恭维，周蕊徽素手制止。

    “坏消息，真腊王无信，提前收回所借之地，焚烧田垄不说，更烧杀抢掠，抢走粮秣十万石，归顺百姓男子被剥掉头皮，女子不要说了……旁边的占婆国也来凑热闹，掳三百户。”

    “不好不坏的消息，时间要早，发生在四个月前，趁过新年之际，安南国发兵袭永平寨，杀寨守军，号斩八万，劫掠广南西路诸州，群蛮亦受其害，钦州竟因而失守。安南人未攻打整个岭南，掳走三十万人丁返回。”

    “哼，但愿贾师宪知道此事，把丢掉的面子挣回来！”

    樊梅哲听明白了，安南缺主体民族人口于是入侵宋国掳人回来，然后真腊占婆这俩国家垂涎水真腊的富庶，看了安南人表现后夜郎自大有底气，随即引出之后发生的事情。

    若要樊梅哲表达看法，是：“跳梁小丑蛮夷杂碎胆敢抢掳吾中华之民！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首更不用说，他是周蕊徽教出来的〔文官〕：“蕞尔小国，竟敢欺天！只需拨下三营兵马，便可荡平其国！夷灭其族！”

    周蕊徽发话道：“颜増所部不是不熟悉辽东的气候，平白冻伤很多士卒吗，那就让倭州军团去趟水真腊，教训教训那群山猴子们。”

    日头偏西，二人如梦方醒发觉耽误时间太多，欠身退下。周蕊徽看天色快黑了，也就顺便管回饭，拉着吃顿简单煮羊rou，水煮熟，切成rou条，搭配多种佐料沾着吃。吃一半，道出了一言，宛若砸罐儿！

    “沐儿最近挺活跃呀，孤不在家的时日里上窜下跳，跟各部各院底下小官小吏打成一片，出手阔绰呀，善财童子，跑江湖的起个〔及时雨〕的浑号，挺能啊，本事挺大啊！二位爱卿觉得沐儿表现如何？可曾有添乱？”

    周首听此言，慌忙把一条羊rou是囫囵吞下肚。

    “大王，大殿下博学机敏，待人和善，是故多有官吏平日跟在身边听大殿下讲故事。至于及时雨，江湖人戏言罢了。大殿下爱民仁孝，常奔波乡野体察民情，救济孤寡，扶危济困…………”

    周首话没说完，周蕊徽轻轻的哦了声：“哦～～原来孤的儿子这般出色呀，看来颇得民心有人望。樊爱卿，卿怎么不说话呀？”

    樊梅哲听到叫，这才连忙起身说道：“禀大王，臣苦于案牍，后又去前方抗敌，大殿下的事吗……臣只是偶尔听说些，甚么及时雨，姑且是大殿下赏了个乞丐口吃的，乞丐感念胡言乱语些了。升斗小民麽，能知道什么。”

    周首诧异瞟了眼樊梅哲。

    “得人心好啊，老百姓夸挺好。”上半句正夸着，下半句就叫人心紧，大气儿不敢喘一口。“但要是借人望借民心来压孤，孤可不会轻易松手啊。”

    俩人已经停杯投箸不能食，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周蕊徽索性不难为了，放二人回家吃好喝好。

    继续沾着佐料吃羊rou，小勺子涂抹粒粒分明的孜然，突然自嘲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孩子眼下种种行动会是个好皇帝，理应继承大统。可我怎么就有种这臭小子是在借民心借人望，来逼迫我立他做储君呢？公子扶苏素有贤名……呵，素有贤名……为人父母是支持是纵容？”

    “算了，天下泰半在孤掌中，先把眼下的事儿定好，再去决定那么遥远的事情吧。”

    rou已凉，周蕊徽幽幽起身，下楼梯，摇晃着烛光拉长了倩影，那副曲线的身躯一步一步矮下，走向光明的对面，直至只有了影子。

    崔灵兰默默跟在她的身后，迈向黑暗的一刹那，崔灵兰芳心一紧，面对熟悉的背影，陌生感萦绕大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