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节
容昭大概是秦瑄看过的嫔妃中最孕妇的孕妇了,她自己就擅长高明的医术,调理自身更是不在话下,又并不忌口,待到如今这月份,人已经胖了三圈,纤长的手指蓬松了一点,软乎乎白嫩嫩的手背上居然能看到小窝窝。 她整个人如同圆润润的软萌汤团,偏偏皮子又白得放光,穿一身白狐皮通体没一根杂色的垂坠大氅,站在清冷的太阳底下,周身都仿佛聚了一道柔和的纯白光晕,圣洁得不可思议。 而她那个肚子,就好似一个沉甸甸的锅,盖在了衣服底下一层,坠得她的腰不得不扳直扳直的,走路都不敢弯,就怕弯了就直不起来了。 这古代女子怀孕,众人在乎的无非就是一个孩子性别问题,只是又不能像前世那样早早儿就确知。不过人家也有人家的法子,据说那些有经验的婆子一眼就能看出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有什么“怀男胎尖尖,怀女胎圆圆”等等看肚子的经验之谈,容昭的肚子,自然也早就引起了八方关注。 正因此,容昭倒得到了不少安静的时候,也很少有人在她面前刷好感度,娘娘再受宠,没生出儿子前,就不值得某些人向她靠拢站队, ——因为,她的肚子是滚圆滚圆的,哪怕是刚能分辨出什么是尖什么是圆的小孩子,都能看出来。 所有人心中都认定了这定然是位小公主,而对于皇宫里的女人来说,生女儿不过是一条无奈的退路,可不是什么可喜可贺的事情。 他们怕容昭知晓了难过,和容昭谈话时,也再不敢提什么“四皇子”了,一律都用含混的“小殿下”取代,这还是出于善意真心地担心容昭,有那心存恶意的,只痛快得恨不得大醉三日,暗地里嘲笑容昭纵然得宠,也只有生丫头的命,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天生缺少福气。 这些人也不想想,生女儿就是没福气,那身份高贵如皇贵妃,贤妃,不也只生了个丫头片子? 容昭心里明白大家为什么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却也没有点破,只一个人私下里哭笑不得,拿这事儿当笑话说给秦瑄听—— 她半个医生,诊脉是一绝,岂会不知道自己怀的是男是女? 这些人都是关心则乱了,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事! 秦瑄得知后,却不像容昭这样一笑而过,表面上看似不在意,私下里又让人排查了一番,居然在随行的人中发现了好几个分别倾向于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已经在四处钻营,为自己的派系拉帮结派了——争储的苗头,已经冒出来了! 这个完全出人意料的发现,可说是一个大收获! 这件事,秦瑄更是埋进了心里,一个字都没有向外透露,更没有告诉容昭,他倒不是因为心存防备才不愿意跟容昭说,而是担心说出来,反而惹得容昭多想,对她身体不好。 其实,从他的本心里来说,他对于容昭肚子里的小四,也确实怀抱了不可说的期望! 从容昭笑话一般的复述中,秦瑄敏锐地捕捉到了容昭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如果昭昭的肚子里是个女孩儿,那昭昭就不是这副等着看大家笑话的态度了。 也就是说,昭昭怀的,果然是男孩! 秦瑄确定了孩子的性别后,高兴得一个人偷喝了三大坛酒,几乎酩酊大醉! ——他其实也是有压力的,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他,他固然不在乎大臣们的想法,却也不能不为大乾的江山着想,他就算打下再辽阔的江山,守住再繁华的盛世,没有一个优秀的后代去传承延续,也是大乾的罪人,秦家的罪人! 他已经快到而立了,却只有两个儿子,更是失去了继承资格的儿子,别说跟先帝比,就是历任大乾的皇帝,也没有比他儿子更少的,在这种子嗣堪忧的情况下,昭昭肚中的小四真可谓是久旱逢甘霖,一场大大的及时雨! 这孩子,还没生,就知道疼爹疼娘了——秦瑄喜滋滋地想。 容昭身子极为健康,整个怀孕期除了刚开始在京城那会儿,后来一路奔波,又提心吊胆,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都说她肚里的孩子是个疼娘的,容昭自然也听到了这种说法,搁她原本的性情,是不可能信的,现在轮到自己孩子,便由不信变得深信不疑了。 而秦瑄,也因为以上种种缘由,认定了这是个疼爹的孩子,导致这位四皇子一出生便万众瞩目,受尽宠爱,背负无上的荣光,简直让他的一干兄弟姐妹羡慕嫉妒恨都来不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这位幸福的四皇子还待在亲娘肚子里,尽管容昭身体很好,秦瑄还是有些担忧,回程的路放慢了又慢,等容昭差不多七个月了,才到达了京城! 那一日简直万民空巷! 皇上御驾亲征并且取得了大胜,这完全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功绩,朝堂上的文官们都沸腾了! 更何况,皇上还带回了数百万两白银的赔款和大量粮食马匹药材,这场仗,他们虽然投入的多,可收获也足够丰厚,不但没有动摇大乾的经济,反而使得大乾的强盛更上一层楼,至少在秦瑄在位期间,是绝对不会有国家再敢向大乾挑衅了! 监国的内阁学士们和军机处大臣早就商量了无数迎接大军的流程,隔空和秦瑄确认了好几遍,最后被秦瑄以铺张浪费为由,一一毙掉,只留下了十分简洁不得不进行的几步程序! 数十名一二品的公侯伯爵和内阁重臣直接迎到了百里开外,恭敬地做了开路先锋将凯旋而归的大军迎接入京城! 连绵巍峨的城墙近在眼前! 城墙下和城墙上传来有志一同的欢呼! 宛若游龙般长长的大军不可能全部进城,他们在受过检阅和封赏后,会分别前往自己驻扎在京城东山区和西山区的军营,只有皇上的亲卫才会随着皇上行动。 远远看去,城墙外的一马平川上,整齐有序地站着几个队列,绵延了将近一里,队列后,则是自发前来迎驾的乌压压的百姓民众! 高耸的城墙下,数百名身穿各品阶庄严朝服的勋贵重臣,在冬日难得的灿烂阳光下,肃穆地、整齐地跪拜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这一跪,身后不够资格站上来的官员,士兵,百姓,也跟着跪了一地,满地黑压压的人头,远远看去,望不到尽头。 仿佛整个天地都匍匐在了脚底下! 秦瑄站在龙辇上,一身明黄绣五爪金龙的长袍,宝光灿灿,衬得他格外修长挺拔,那一身君临天下的强大气势,直欲冲破九霄! 他双手一扬,声若沉钟,威严、浑厚、洪亮,在天地间回荡,“平身!” 容昭捧着七个月的肚子坐在龙辇内,望着这奇特和壮观的一幕,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唯有秦瑄傲然屹立,睥睨苍生,这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气势,令容昭眸中难得露出一丝惊艳和亮光——追随强者,是人类刻在骨子中的本能,容昭也无法不受这样的本能驱使,深刻地将这个男人温柔深情以外的强势霸气,牢牢地刻进心房! 这本是一个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却被秦瑄的平静面容所取代,他丝毫没有激动到动情,甚至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外放的情绪,雍容尊贵,从从容容,在所有人低入尘埃中的时候,依旧闲庭信步,充满不动声色的强大自信。 远比情绪外放更令人发自内心地去信赖他崇敬他! 秦瑄桃花眼淡淡地环视了一周,没有一个人抬头。 跪在龙辇车辕旁的梁松,眼角余光瞥见,那明黄的袍角本该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了,却在微微一顿后,自然而然地往回转了几步,站在了龙辇边缘。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一动,不由得悄悄抬起一点点眼皮,往上看去。 只见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君主,正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稳稳地举着,龙辇里,很快便伸出一只温软如玉脂的细嫩小手,轻轻放在那举着的大手上,足足比大手小了两圈,被大手轻轻攥在了掌心。 梁松只觉得脸红心跳,气血上涌,不敢再看,眼皮子立刻耷拉了下来。 一双小巧精美的鹿皮靴,落后明黄长靴半步,从他面前经过,脚步微微发沉,那明黄长靴靠近他这边,走过他面前时,忽然抬起来,往他趴伏在地的肩膀上轻轻踢了他一脚,随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