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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薛家在荣府最用心的两个小辈,当属贾宝玉和杜云安了,连三春尚且也多不及的。 但宝钗却不这样想:“妈不试试,如何知道舅母不肯呢?” 说着,宝钗便叹了一声:“云jiejie这人却是当下最相宜的人了。我冷眼看了这么久,她有几桩别人都没有的好处。” “头一则,她性子刚强,能帮妈支应外事,她做的好不好,只看她家里如今只剩两个人都起来了就知道。第二则,她是舅妈认下的女儿,舅妈疼她,外甥取舅家的女孩儿是世间常事儿,舅舅家的阳姐儿年纪太小,只她正正好儿。再有,她哥哥看着也是出息的,日后能成咱们的臂膀。况且杜家药酒的名头何其响亮,只是根基不厚,若有咱们举荐,有朝一日许能成为贡酒。你帮衬我,我帮衬你,可不两相得利的好事吗。妈想我说的是不是?” 其实还有一条着紧的好处,只是宝钗作为闺阁女孩儿不好说出口的:薛蟠好美色,贾迎春固然极美,却是温柔平和的那种柔美,不若杜云安雪肤桃眼、身姿曼妙更讨薛蟠这类直白少爷欢喜。薛大姑娘自谓深知他哥哥,薛蟠纵然是个胡作非为的霸王性子,但着实有些个“色厉内荏”,一旦‘降服’住他,薛蟠便能跟改了个人似的。云安又有刚性,性子也厉害,相貌又是薛蟠的心头好,假以时日,不由薛蟠不‘又爱又敬’——也好引他上进做正经事。 正是因这些,宝钗才冒不韪开口管嫂子的人选。其实她心里,并不太中意杜姑娘的出身。 倒也不是看不起,宝钗其实深佩杜姑娘的能为性情,但杜家的根基太浅薄了,只论杜家与薛家,实在门户不当——若非这一点上踌躇,她早该把想头告诉薛姨妈了,也不会直到今日听闻杜仲已成了六品武官才决意如此。 女儿句句有理,薛姨妈岂有不心动的,她方才还眼馋人家哥哥呢,心里想若蟠儿有人家一半懂事上进她就心满意足了。 只不过,“你想的好处再多,也无用。”薛姨妈叹气,才说出了她送了二万银票才从王夫人闲聊里听到的话:“我原从你姨妈那里听说,你舅舅舅母是要将安丫头聘回族里的,你舅母说的意思是想要把那孩子长久留在身边的。你品一品这话儿,与亲生女孩儿也不差什么了,只怕阳姐儿在你舅母心里都没到这份上。” 宝钗此时却觉更相配了,若进了自家,岂不是和舅舅家更亲密了。 但终究拗不过薛姨妈坚决不肯得罪嫂子的意思,只好白牵挂一番,先前费的心神都成了空。薛姨妈揽着她,笑道:“若不是你哥哥那张嘴没个牢把儿,真该让他知道知道你为他费的这些心!杜姑娘也罢,迎姑娘也好,都不如我的宝儿!” 娘俩说了一回心思,到了睡觉的时辰,薛姨妈留下女孩儿同住,宝钗倒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多大了,还赖着跟妈睡。” 薛姨妈笑道:“怕什么,我的儿,你也别忒板着自己。为着你,我也得紧着张罗你哥哥的事,等你嫂子进门,就把这些烦琐事都给她管了!你也不用成日价cao心,像那几个姑娘似的,花朵一般的年纪,纵情任性都是该的,一旦过了这好年华,再就不能了。” 薛姨妈一腔慈心,宝钗自是知道。可听母亲的意思,仍是瞩意二jiejie,宝钗悄悄压下胸口的那股子酸涩,一并将少女的一点情思也藏进心里,不肯吐露一个字。 后头时日,宝钗仍以针黹为主业,闲时同姊妹们一起说话游戏、看书围棋为乐,一面也暗暗留心上院和凤姐动静,只等她母亲谋那亲事。却不料左等右等,只是久不见薛姨妈动作,连她初初做出的对迎春格外的那点亲昵也没了下文。 眼看天气都转凉了,宝钗都被薛姨妈此次这样“沉得住气”惊着了,因此频繁家去陪她母亲说话。 薛姨妈到底不是那种特别有城府的妇人,因此这一晚留下宝钗,先好好端详了一番女孩儿,又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气。 只把个老成持重的薛大姑娘都看的毛了。 宝钗方要说话,薛姨妈已正色开口问她:“宝儿,你说实话,是不是中意你宝兄弟?” 所谓知女莫若母,薛姨妈在母女那日商量薛蟠亲事时就隐觉宝钗有心事,后儿这孩子又不明白的消沉了些日子,旁人看不出,可却逃不过薛姨妈的眼睛。薛姨妈自己也年轻过,亦曾有过两桩少女心事,忖度宝钗的年纪,于是更加留心留意,连谋划薛蟠做亲都先放到一旁了……终是叫她品出了蛛丝马迹,又寻借口叫来莺儿审了一回,莺儿心智浅显,薛姨妈细细问她些七扭八拐的问题后,心下就肯定了宝钗的心意。 宝钗“腾”的红了脸儿,想要否认又不愿违了真心,可承认却实在没有这等脸皮儿,又思及自己这次真真可称作“不知廉耻、离经叛道”了,于是丹唇未启,两颗晶莹的泪珠儿已先掉在藕荷色的襦裙上。 薛姨妈心疼的厉害,再想不起从前打算的那样送姑娘参选公主郡主的侍读好“镀一层金身”的心事了,当下就只顾哄劝她女儿:“好孩子,妈不是怪你……”若不送宝儿参选,其实宝玉,真是自家能寻到的最好的女婿了。 直到两母女将心事说开了。薛姨妈笑道:“这事有我呢,你只像从前那样跟你宝兄弟相处就是。”又宽慰宝钗:“你哥哥的事另做打算就是了,我原也怕委屈了迎姑娘,如今也放一桩歉意,你别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