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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说完,小黄门来禀报:“四殿下书完了字,告退出宫了。” 直把个圣人气笑了:“看看,看看!这跟老子还避嫌呢!”这是怕他自个赶在兄弟前面写完了,有独自取宠之嫌吗。 “拿来我看。” 戴权忙接过那一叠朱红笺纸,亲自侍奉皇上察看。圣人似乎极有耐心,近一张一张的都细细看过了,戴权两手悬在半空,都酸麻过劲的时候才听圣人问:“多少张?” 戴权赶忙回禀:“正正好五十张。” 圣人指刚才侍字的小太监:“你说。” “回圣上,西间还有十张,四殿下说若有不合圣意的可作替换。” 圣人就点点头:“老四比别人都沉稳些,做事实心实力,没那些个花花肚肠。” 戴权不敢说话,耳朵里听着自鸣钟滴滴哒哒的声音直冒冷汗,心里祈求另两个祖宗赶紧交差来。 可饶是戴权求了一遍神佛,那两位殿下也足足又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将所写“福”字呈到御前。 “退下罢。”当今也并没见这两个儿子,掀起眼皮瞟了一眼两沓大红笺纸,命戴权替他检看。 戴权只好一一过目,回道:“三殿下用了多种写法,五十张每一幅字都不同。六殿下选了王右军、颜鲁公和豫章先生的字体,各书二十幅。” “都有巧思,赏!”老三有才,也有意显摆才干,老六讨巧,特意选了他喜欢的三种字体,还多写了十张,现了现他周全之心。 圣上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赏赐下去的东西各有不同,却似乎一碗水端的很平。才回府去的三位皇子就得赶忙进宫谢恩,在西暖阁外磕头。 “父皇还满意否?”几兄弟问。一众小黄门各种奉承,袖袋里的奖赏比过一年所得。 眼看三皇子、六皇子似志得意满离去,倒显出四殿下五十张一模一样中规中矩的福字有些逊色,小黄门恭维的时候都干巴巴的想不出多少溢美之词。唯独戴权有些明悟,圣人的身体其实已经康复大半,只是精力不比往年,他观察圣人私底下流露之意,确有选立继承人的念头——可圣人的身体远不似外界传说的那样的坏,那么此时表现是错,不表现也是错,圣人一念之间就可转赞叹为猜忌。三和六两位殿下一味讨圣上欢心,却忽略了圣心难测,倒不如像四殿下那样一层不变,和从前一样的不亲近也不远离来的舒服。 随后,大明宫又赐了几沓子空白贡笺纸给各皇子,叫他们提字赏给门下。这又是一件从未有过的事,这种用于颁赐的笺纸是每年苏地按尺度制造进上,多制一寸都是大罪。笺纸以绢为质,傅以丹砂,绘以金云龙纹,名贵还在其次,其尊崇至高的意义才是最要紧的。 此时三皇子和六皇子又善查圣意,不肯出头了,将这些朱红笺纸束之高阁,供奉了起来。倒是四皇子,遵口谕写了些福寿的吉祥字恩赏给门人和朝中几位素得他尊重的直臣能吏。 王子腾就是其中之一 ,巧的是大明宫赏赐的“福”字亦是四皇子代写的一幅。除了这两幅用御制笺纸书写的“福”外,还有两幅三皇子和六皇子用官用云纹笺纸写的福字和对联。 王子腾沉默良久,四皇子手书的福字他还是头一次得着,四殿下谨慎,王子腾秘密站队的时候都没得到过他的一点儿笔墨。如今光明正大的赏来的这幅意义尤为不同,即表示无关派系,只代表四殿下敬佩赞服能臣的意思——自从四殿下被准许参政,就有了这习惯,每岁送福的人不拘派系远近,只看能为,只要政绩功劳足够,便是政见不合曾相敌对的大臣也能得到。 比如上任江南河道总督,四殿下前脚参死了他亲伯父贪污,后脚年节时就给这位治水有功的总督大人送去了亲笔“福”字,还另有一幅“寿”字给人家的老子,这位殿下还特别细心考虑到这位大人正在服丧,特地不用朱红,而用金色的笺子书“福”书“寿”…… 可以说,得四殿下赐福,无关挑边站队,只是对本人功绩的认可——满朝文武,虽表面多有不屑者,可实际上谁不想得到这种认可呢。在不少臣子内心隐秘处,四皇子的一张福字,份量甚至能重过御赐的,因这个才是正正经经当差办事了才能得着的肯定。 而四殿下坦荡就坦荡在,即便他送福给你,也不耽误他日后参你——还是以那位前江南河道总督为例,这位治水有功不假,但贪污受贿也真,次年一段紧要河道决堤,被派做钦差的四皇子查出偷工减料等等,这位大半年前才给总督送福表过钦赞之情的殿下,回京后就雷厉风行狠掀了盖子,送那位总督及家小流放漠北。 有了这一张“福”,便给王子腾搭了个进退的□□:古人言‘士为知己者死’,只要铺垫过渡的好,若果如王仁梦中那样当今禅位于四殿下,那么在‘太上皇’与‘新皇’意见相左的时候,王子腾就不必因‘纯臣’名声所累,左右为难,面上还得甘作‘太上皇’的马前卒了。 王子腾定定神,可嘴角的笑已掩不住:“还有什么?” “御赐‘岁岁平安’大荷包一对,贮金银八宝各一份。加金小荷包四对,贮金银锞各一份,金银钱各一份。”王福回禀,又将各皇子赏物的单子递给王子腾。 王子腾想了片刻:“留下大荷包,小荷包两对以供祖先。送小荷包一对往荣国府,两房老爷各一,再送一个往薛姨太太处。”王子腾亲自将剩下的那枚加金小荷包佩戴在自己貂裘的衣襟上,往宫门口顿首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