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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和尚又提出要求:“火烧之刑,还需要许大人亲自点火,才能彻底了断与许夫人rou身的夫妻之情,也才能阻止厉鬼跟随大人回家。”

    据这个丑和尚所言,烧死恶灵也有讲究,不能立刻烧死,如果被烤的人立刻就死去,厉鬼可能就会逃跑,转而附在其他人身上继续作怪,所以要架起柴火把被附身的人吊在上面慢慢熏烤。这个过程中,还需要被附身的人一直保持清醒状态不能晕厥,辅之以特别的朱砂符水,才能把恶灵困在rou体中,一同烧死在火架上。

    沈月容此时已经幽幽的醒了过来。开始她还奋力挣扎破口大骂,看到许大人居然也在屋内后,立马露出一副温婉娇弱的样子,变脸之快,叫人叹为观止。可惜,此时谁也无暇去欣赏她的姿容。

    许大人走到她的面前,低声说了句:“月容,对不起。我只想活下去。”沈月容满怀期待的表情一点点暗淡下去,最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怔怔的不动了。她虽然擅长伪装自己,此时哀莫大于心死,面上表情反而一片空白。

    许大人一叠声的吩咐仆人拾柴火搭架子。因为和尚说了,必须趁着白天,厉鬼法力最弱的时候动手,不然挨到今天晚上,等她恢复了法力,恐怕寺庙中的人一个都逃不脱。听了这话,许大人自己都加入了拾柴的行列。

    沈月容眼睁睁的盯着在雪地里疯狂刨树干的许大人。眼中留下两行血泪。

    四郎看到这里,就忍不住要上前阻止这种奇怪的驱邪术。不论这位许夫人做过多少错事。把人家活活烧死似乎做的过了一点。更不要说还必须这位夫人的丈夫亲自点火,许夫人心里不知道得多伤心才会泣血。

    似乎看出他的不赞同。翡翠走到了他身边,低声说:“胡老板倒是一个厚道人。却不知道世上的人性诡谲远远超出您的想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天请您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听完您还觉得她是无辜的,再去阻止许大人点火也不迟。”

    说着她就从沈月容嫁到许家讲起。

    她原本也是沈家暗卫中的一员。沈月容一直不知道,只把她当做是陪嫁来的心腹丫头,以为已经收服了她,谁知道翡翠其实是沈家安在许柏身边的暗棋。

    可惜沈家棋差一招,在后来的政治斗争中失败。翡翠收到了来自沈家家主的最后一个密令:暗中保护月熙小姐。此后,这就成了她新的使命。当年月熙小姐要嫁给许柏,她心里也是赞同的——这样他们就能更加轻松的保护沈家留下来的一点遗脉。

    月熙小姐嫁进来做了平妻后,许大人也是真心宠爱过她的。可是这种宠爱终究只是男人成就功名之余的消遣而已,与男人的野心相比,真是不值一提啊。

    许大人喜爱沈家的小贵女,但更加看重的自然还是月熙小姐手中的沈家势力,后来小姐主动把这些势力交给了许大人。沈月容知道后,隐忍这么多年的她终于行动起来。她早就知道当年沈家密谋逼宫的事是许柏告的密。不过比起那个让她觉得屈辱无比的娘家,她自然更加看重能给他带来无上荣光的夫家,所以她知道后并不以为意,反而把这件事当成自己手中的一个筹码。成功的挑拨了月熙小姐和许大人的关系。

    不得不说,比起单纯的有些傻气的月熙小姐,翡翠觉得,还是心机深沉的沈月容和不择手段向上爬的许大人更加般配。果然,知道这件事后,月熙小姐这个没脑子的小姑娘在伤心震怒之下居然选择了离家出走。许大人利用了她的出走设了一个局,杀了暗卫中的反对力量。而沈月容利用月熙小姐和许大人的矛盾,假戏真唱,抓住暗卫被许大人调开的机会,收买强人破坏了小姐的名节。从而不动声色的除掉了威胁自己地位的嫡妹。

    翡翠受的训练使她能够帮助主子在后院宅斗中如鱼得水,而一旦涉及到外面的局势和朝堂纷争,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些事情还是她在事发之后,暗中一点一点查出来的。当年的形式错综复杂,虽然翡翠已经尽力而为,终究没能避免暗卫的覆灭,也没有能够挽救月熙小姐的不幸遭遇。

    在月熙小姐名节受损被休离后。沈月容并没有赶尽杀绝,反而替月熙小姐求情,把她留在了许家。

    月熙小姐虽然留在了许家,却过得比奴婢都不如——不知怎么的,她失贞的事情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那之后,沈月容便常常拿出正室的架子来,把嫡妹当成婢女使唤,还常常对其虐打罚跪。在沈月容的授意之下,就连一些仆妇都敢干出掌掴月熙小姐的事情。

    当时月熙小姐才刚刚十八岁。因为以前被保护的太好,沈月容也从不教她人性诡谲之事,有意无意将其养成了逆来顺受天真无邪的软弱性格。翡翠虽然曾经是暗卫,如今也只是一个后宅中的普通婢女而已,没有了暗卫营的里应外合,她便只能偷偷于暗中维护自家主子。

    不过,算无遗策的人也会算不准变幻莫测的人心。沈月容没有算准许柏的绝情。翡翠也低估了许大人的狼心狗肺和下流无耻。

    大约人天生喜欢自己没有的东西。月熙小姐天真,头脑简单,善良,出身高贵,这些都是许大人没有的东西,所以许大人一边厌恶她失去了贞洁,一边又忍不住常常去她房里过夜。不过他这种宠爱和以前有了区别:以前月熙是他的妻子,还有沈家的势力在暗中保护,许元伯的宠爱里面就带着几分对待华族贵女的尊重。后来月熙小姐一无所有,真正成为仰他夫妻鼻息生存的弱者,许大人的“宠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许柏出身寒微,属于凤凰男一类,有时在朝中受了士族大臣的气,就回家撒到月熙小姐身上。有一次,小姐偶然因为一件小事触犯了喝醉酒的许柏,许柏狠狠打了她,并且将那些用到妓子粉头身上的手段都用到小姐身上,还用污言秽语辱骂她。月熙小姐自然不堪受辱,拼命反抗,最后被许大人失手用头发勒死。

    讲到这里,翡翠偷偷把眼中的酸涩之意强行按捺下去,接着说:“月熙小姐死后,被填入了许家老宅的古井里。这之后许家就搬离了老宅住进沈园。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偷偷潜伏在沈月容身边,想要替沈家和月熙小姐诛杀叛徒。但我只会一些后宅小打小闹的手段,除了让这一对狼狈为jian的夫妇子嗣艰难之外,余者实在有心无力。”

    听了沈月熙小姐和沈家暗卫的惨烈故事。四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对于这两夫妇,男的无情寡义,女的自私阴狠。也许在他们自己看来,作为一个成大事者,牺牲别人是很有道理的,那么,被别人牺牲,被牺牲者寻仇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四郎知道有一种鸟叫做杜鹃,这种鸟把鸟蛋偷偷产在别的鸟窝里,然后他们的雏鸟会一直偷偷地把对自己有恩情的养父母的子女拱出鸟窝,直到替代巢xue原来的主人。许家就是这样替代了沈家,许多寒门也是这样替代了士族。

    如今沈家的冤魂回来复仇,四郎虽然心软,也不想去搀和两家的恩怨情仇。

    在许大人的有序组织,许家仆人的高效配合下,惨白惨白的太阳才刚升起来,寺庙的空地里就架好了柴堆。许夫人被捆在柴堆上,由许大人亲自点火,在许家仆人绝处逢生的欢呼中,开始祛除怨灵的仪式……

    一场大火似乎烧尽了人间的魑魅魍魉。大火过后,古寺消失了,雪地里只剩下一些黑乎乎的断壁残垣。

    从那倾颓的庙门里走出来一行车马。为首的中年男子气度不凡,此时却一脸苍白仿佛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大冬天里还出了一脑门虚汗。他的左边陪伴着一个浑身焦黑的行尸,右边走着一个白衣纱帽的少女,脚上还拖着一个大肚子的产妇。三个女人都紧紧跟在男人身边,行过之处,只留下一行紫黑的血迹。

    许柏大人仿佛要晕死过去一般,浑身打着摆子,被自己的两妻一妾扶持着登上了马车。一对黑衣的侍卫呈环形散开,护卫着马车,丑和尚戴着斗笠在前头赶车。四郎坐在许家的马车上,看着这幅情景,默默在心里给许大人和许家点了一堆蜡烛。

    对活着没有希望的人来说,死也是安稳甜美的宁静之乡。

    不过,想来许大人身边的妻妾都是舍不得他早早死去的贤良女子吧?她们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时时刻刻陪伴于自己夫主左右,让他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能够体会到她们的深情呢。

    ☆、48·胶牙饧1

    “糖瓜祭灶,大年来到”。农历二十四日这天是祭灶的日子。

    民间传说,灶王爷上天专告人间罪恶,一旦被告,大罪要减寿十二年,小罪要减寿一百天。所以在祭灶时,家家都要打点一下灶君,求其高抬贵手。是故,都中人家在这一天,都会备上糖饼、酒果祀灶君。有的还在灶上贴一幅灶马,备些槽草喂灶君的坐骑。更有那一等脑袋灵光的人家,还要以酒糟涂灶门,期待着灶王老爷喝成一个“醉司命”,糊里糊涂的没法告他们的黑状。

    自从过了腊八节,市井间的街坊邻里,豪门派来的仆妇小厮,络绎不绝地来有味斋预订祭灶的糖饼。

    四郎用麦芽熬米制出饧糖。制出来的糖浆加面粉,入油锅做成糖饼,吃的时候几乎能拉出一尺来长的丝线,黏的人上下牙齿分不开,但是闭着嘴,甜味就化在口舌间,一直甜到人心里头去。

    因为四郎用料实在,价格公道,做出来的胶牙饧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到了傍晚点灯时分,虽然吃饭的客人都陆陆续续的推碗离开,但是有味斋门口依然车水马龙。

    近来汴京城中流传着这么一个奇闻,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是胡四郎做的食物不仅好吃,还常常有辟邪保命之效。这个传闻虽说是空xue来风,传播过程中,汴京城的居民自发的给其添加了不少例证,一个就是郊外的道观和佛寺要做什么法事,都是指定有味斋。一个就是上次许大人一家吃了胡老板做的腊八粥,转过头许家的妾氏纷纷有孕,其中一个姨娘还替子嗣艰难的许大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这些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倒让四郎和有味斋名声大震,狠狠地出了一次风头。不少人都大老远的跑过来买灶糖。

    于是,有味斋的胶牙饧是出一炉,光一炉,四郎才做的一大盆饧糖很快就见了底。

    即使今年的年岁并不丰稔,汴京城里年终岁尾时的市场依旧十分繁荣。到了腊月里头,贩卖年货的商户们总会多开一会夜市,好方便都人采购年货。此时,还有好些铺子点着蜡烛油灯在开门营业。大红色的灯笼印出一片朦胧的红光。

    有味斋里。

    因为材料用完了,四郎卖出最后一个胶牙饧后,就宣布今日的灶糖售罄。后面没买到的客人犹自不死心,纷纷表示要提前预定。

    槐二见客人渐渐少了起来,才坐到柜台后面,端过那盛钱的簸箩,独自一人在灯下点起钱来。

    这几日有味斋收到的铜钱里面总有三枚黄裱纸做成的假钱。一开始槐二也不在意,把假钱扔出去就不再理会。谁知道这样的事情已经持续了有一个月。这下槐二可生气了:吃饭给人纸钱,还连着给了一个月,真当我大有味斋好欺负是吧?就把这件事禀告了四郎。

    四郎讨喜啊,左邻右舍的叔叔伯伯大婶小媳妇都喜欢他,过来买灶糖时总要和他闲叨叨几句。四郎就暗中打听最近街坊间有没有什么怪事。结果一问才知道,收到假钱的事不只有味斋一家。连走街串巷挑个担子卖混沌的王老头也连续收到好几次。

    引起话题的四郎听到客人们七嘴八舌的抱怨,有的说自己整天起五更睡半夜的挣几个辛苦钱,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用这样的法子骗人。也有人说,少几个钱还在其次,关键是年节里头,收到纸钱到底晦气。还有人神神秘秘的说,没准真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没看见前段时间城里城外死了多少人,收到纸钱的恐怕要倒大霉。总之,做生意的都对这个用纸钱买东西的客人又恨又怕。

    眼见着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店里的糖饼糖瓜已经卖光。四郎把见了底的糖盆清洗干净。

    正打算打烊的时候,从外头又进来一个年轻少妇。店里已经点上了火烛,她背着光,四郎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见她穿着青布褂子蓝布裤子,脚上一双黑布鞋,头上包着黑色的帕子。

    这女人也不说话也不吱声,在柜台前放了三文钱,揭开蒸笼拿了一块江米竹节糕转身就走。

    这江米竹节糕是糯米蒸熟捣烂,加蒸熟的枣rou或喜沙装入剖成两半的竹节中压实压板。然后双手蘸着凉开水,逐块按揉光润,吃的时候撒上白糖。

    四郎本来要过来给她淋上糖浆的,结果这妇人把钱放下转身就走。四郎与槐二对视一眼,把妇人放在柜台上的铜钱拿起来轻轻一揉,铜板就变成了纸灰。

    四郎也从蒸笼里拿出一个江米竹节糕,把竹节分开,抹上玫瑰花酱,一口咬下去,是玫瑰花香沁着竹子的清香,再一口是口感简单的米糕,中合了前面的甜香,再一口又是红枣rou或者喜沙。香甜柔糯,街坊间的小儿都爱吃。

    【难道这女人真的是鬼魂?鬼魂虽然也能吸食食物中的精气,但不吃也饿不死,这个女人为什么天天晚间都要冒着风险出来买食物呢?】四郎一边吃着竹节糕,一边这么疑惑。

    口里叼着一个竹节糕,四郎走进后院一溜儿青堂瓦舍里。

    因为引来了青崖山的温泉灵脉,屋子中比外面暖和很多,还浮动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很久没出现的青溪侍立在门边,四郎看见她就惊喜的招呼到:“青溪姑姑,你回来啦!”说完他还耸耸鼻子,问道:“什么味道?”仔细分辨,屋子里梅花的淡香中还浮动着一点腥味,不会叫人反感的腥味,是大海的味道。

    饕餮殿下把四郎抱到膝盖上,从他手上咬了一口软糯柔韧的竹节糕,捏着四郎的鼻子道:“小狗鼻子真灵。”然后他抬头对青溪说:“把长夷给他的东西拿出来吧。”

    一听长夷给他送东西了,四郎立马露出期待的表情看着青溪。

    青溪被他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也撑不住笑了,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贝壳,贝壳一拿出来就开始变大。

    青溪打开贝壳,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这个水晶杯比一般的杯子要大许多,是细长条的造型。

    “这是长夷从东海给你捎过来的。对了,四不像也在那里玩,给你送来不少东西,这次要不是陆吾阻拦,他还闹着要跟我来看你呢!”

    果然贝壳里除了水晶杯,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一小截美丽的珊瑚,一个大海螺,一块奇怪的泥巴,甚至还有半丫不知道什么动物身上掉下来的角。看得出小麒麟还是十分挂念四郎这个小伙伴的。

    看四郎把玩着水晶杯,青溪说道:“上次听说你喜欢月光,把个番僧给的袋子当做宝贝。长夷就让我把这个贮月杯带给你。这个杯子也能保存月光,而且每天收集月光,月光越存越多,最后还会自动凝出月光精华,比帝流浆也不差什么。”

    四郎本以为是一个精美的杯子而已,谁知道还有这种作用,一时忽然有了灵感:他蹬蹬蹬地跑去把番僧给的口袋拿出来,把里面存的月光都倒在杯子里,然后支开窗子探出手去接屋外的月光。接满一袋又倒进杯子里,果然杯子中的月光越来越亮——没错,四郎就是想要做一盏仙界版的台灯!

    看着四郎里里外外的忙活,饕餮一边看着他的动静,一边示意青溪继续汇报工作。

    “长琉被蓬蒙射杀在昆仑的护山大阵中。长琉自己作死,原本怨不得别人。只是这样一来,她和东海龙太子的婚事只能作罢。

    王母手段干脆利落,当年玉帝和嫦娥不清不楚,王母把嫦娥变成了一只蟾蜍,让自己meimei带回去关押在月宫中。那次事件后,王母查出是蓬蒙杀了自己meimei,认为蓬蒙是受玉帝的指使才去营救嫦娥。

    王母不是一般的凡俗妇人,对玉帝的宠爱倒不怎么在乎,反而以为玉帝是在借机清缴她在月母宫的势力,担心玉帝要收回自己手中的权利。于是先发制人,上天庭找一些德高望重的神仙哭诉。结果天界都说玉帝不是。玉帝一开始只是觉得王母气量狭小爱吃醋并且常常不给自己面子,出了这事之后便开始怀疑王母在天庭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自己。二人嫌隙暗生。

    王母倒算是个人物,不像她那个废物meimei。她目标明确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为了和玉帝分庭抗礼,不得不进一步倾向妖族,为我们说话。加上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月母宫和长夷,就同意长夷代替死去的长琉,嫁给东海龙太子。”

    妖族这边这么做,是因为天地又有劫难的迹象,这一次不知道又是哪一族倒霉,所以饕餮和长夷一直在加紧布局,希望能够在劫难中抓住机遇,保存妖族的一缕生机不灭。

    长夷嫁给东海龙太子,是为了帮忙维系妖族和一部分投靠人界的后天神祇的关系,争取这部分人的支持,为妖族复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同时此举也是在向王母和玉帝以及他们背后的圣人进一步示软,表明妖族和平友好的愿望。毕竟,妖仙长夷都愿意嫁给一直和天界关系很好的后天龙族,足以表明饕餮这一边不愿意再生事端的态度。

    饕餮殿下听下属汇报工作的时候从不避讳四郎,不过比起这些大事,四郎大约更加关注诸如饧糖又用完了这种小事吧。今天也不例外,四郎一边捣鼓贮月瓶,一边偷听他们谈话,听了半天也是半懂不懂。

    不过他倒是很快完成了贮月杯牌台灯。看饕餮和青溪说完话,就把一个散发出莹莹光辉的杯子放在饕餮殿下的书桌上,献宝的说:“以后主人就用这个照明看书。怎么样,比月明珠亮吧!”一脸清清楚楚求表扬的模样。

    饕餮被他的小表情萌的心都化了,十分昏君的摆手示意朕要陪自家小狐狸了,闲杂人等一概退下。

    这时,四郎忽然听到了一阵悠长响亮的铜锣声,他迟迟不睡觉就是为了等这个。于是立马挣脱开饕餮殿下的怀抱,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饕餮殿下待他一跑远,就沉下了脸色对青溪说:“那件事情我会亲自告诉四郎。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许泄露一个字!”语调里满是警告和杀气。

    青溪已经习惯了他面对四郎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表现,赶忙跪下来表示自己一定闭紧嘴巴,半个字都不会叫四郎知道。

    “寒宵卖饧咧~,夜作人资以疗饥欸~”悠长而有韵味的叫卖声伴着铿然的铜锣,回荡在汴京的市井街巷中,叫人无端生出一种凄凉的感觉。这就是岁末寒冬时行走在汴京大街小巷里的卖糖人。他们白天走街串户的卖饧糖,有卖不完就会继续叫卖到子夜之时。在寒夜中走街串巷的卖糖人多是些穷困潦倒之人,稍有些门路的,也不愿意做这样卑微而辛苦的活计。

    这种寒夜卖糖的行为于现代人是很难理解的,但的确是当时的一个民俗。时人夜晚娱乐活动很少,往往是天一黑就会上床睡觉。有时候一觉醒来还未到子夜,肚子饿了,就很期待听到这样的铜锣声。尤其是小孩子,一听到就吵着要吃,非要爹娘给塞一块在嘴巴里才肯继续睡觉。所以,这样走街串巷的寒宵卖糖人不少。

    四郎等的就是这个卖糖人。今天做灶糖把他自制的饧糖用了个一干二净。今晚再做自然来不及,所以打算买一些现成的。

    卖糖人是一个满面风霜的壮汉,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袄,肩上挑着一个担子,手里提着一面铜锣。

    听到四郎招呼,就停下脚步,吆喝道:“都来瞧一瞧看一看,新出锅的好糖咧~”

    四郎走过去问道:“饧糖还有多少?”

    那汉子摘下破破烂烂的线手套,翻开盖住糖挑子的棉布,说道:“您要多少有多少,尽够的。”

    四郎用手沾了一点尝了尝,味道果然不错。抬头看这个卖糖人手上都是冻疮,风尘满面,嘴唇被冻得乌青,就赶忙把他往屋里让,说道:“这位大叔,外头冷,你先进来喝杯热水吧。”

    壮汉似乎没有料到会受到这样热情的接待,高兴之余心里反而生出几分忐忑来。

    到了有味斋里面,槐二给他上了一碗辣椒水。四郎等他喝完水,把他的饧糖全买了下来。壮汉也是个爽快人,看四郎把最不好卖的饧糖包了圆,就把挑子里剩下的葱管糖和麻粽糖都送给了他。

    葱管糖和麻粽糖都是原始的饧糖加工而成,因为一种中空形如葱管,一种如三角粽而得名。这两样做起来不容易,卖的比简单的饧糖好动了,小孩子大姑娘都喜欢。挑子里只剩下沾底的一点,相比之下,饧糖生意就不是那么好了,没有精细加工过的粗糙饧糖买不起来价,如今还剩了大半,若不是四郎买下来,他还不知道要在寒夜里叫卖多久呢。

    四郎当然不能白收他的好糖,赶忙捡了个江米竹节糕递给他,让他趁热吃,暖暖身子。

    汉子接过来并没有吃,而是把那个竹节糕仔细的用棉布抱起来揣到怀中。他憨厚的笑了笑:“谢谢这位小老板。冬夜苦寒,我一个人在外走街串巷,家中小儿独自一人,今晚给他带一块糕饼回去。也好哄得他少哭闹半晌。”

    “您看,我这里还剩了些竹节糕和关东糖。放到明日,冷了又热的就不好吃了。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都带回去吧。”这么一说,四郎颇有点不好意思。

    那汉子倒没有多心,喜出望外的谢过四郎,提着一兜热气腾腾的糖糕回了家。

    今夜虽然寒冷,月光却很亮堂。那汉子今天回来的比往常早,还没进门就看到自家的破瓦房里传来儿子咿咿呀呀的哭闹声,汉子估计是饿的狠了,正要推门进去,就看到窗户上映照出一个细长模糊的黑影来。他看的出那绝不是人,人没有那么长的身影。联想到最近这一带流传的关于“姆”的传闻,汉子惊出一声冷汗,赶忙推门而入。

    一进门,他就感到一股阴风扑向面门。而自己三岁半的儿子已经被那个黑影抱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