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有些人,有些事,她差一点就全然忘了,还好如今还是记起来了,不然,忘了报复可怎么好? 需知,林瑾宁可一向不是个好性儿的呀! ☆、第九章 姐妹私话 转眼,又是十数日。 这时候,离赴朝阳长公主的赏花宴只有最后三日时间。 最后三日,不知又有多少贵女是抱着既期待这日子来得太晚又焦急这日子来得太快的心情,而夙夜辗转不能寐的,只身在林府的林瑾宁,却是按部就班的等待着正日子的到来。 午时刚过,云层中穿过了浅浅的阳光,在地上散开一团团的光晕,破开了一缕缕残留的春寒。 林瑾宁正歪在软榻上,手上捻着针线,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一方还看不出轮廓的花样子,身边只有锦绣恭敬的低着头站在一旁随时听命,另几个贴身丫鬟都只在外间等着,好给林瑾宁创造出一个安逸宁静的环境。 不过,这安静很快被打破了。 只见一直守着门的锦素快步走进来,小声一句:“小姐,奴婢方才瞧着,二小姐似是远远的来了。” “嗯。”林瑾宁随意应一声,既不起身也不吩咐。 一看林瑾宁这样子,锦素便立时明白了她隐藏的暗意,故而转身走到了锦绣身边,也站定不动了。 林瑾宁依旧漫不经心的绣着帕子,心里却不可避免的猜测着林瑾瑶的来意。 不一会儿,外头就有小丫鬟进来报信儿,说是林瑾瑶到了。 “meimei到了?快请进来!”林瑾宁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既惊讶又高兴的神情,又将手中的小绣架递给站在一边的锦绣拿稳了,这才作出一副要起身的样子。 恰好林瑾瑶从层帐中穿过来,瞧到她这动作,便赶紧快步上前,一把阻止了她即将起身的动作,又笑道:“jiejie快坐下,怎么我来一趟还要jiejie亲自相迎不成?本就是我扰了jiejie的清静呢!” 林瑾宁也就不作客气,顺势坐好。 倘若这会儿来的是一个不了解林瑾宁的人,看到她这一系列犹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估计压根儿也想不到,她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想过真正起身来着。比如此刻的林瑾瑶。 “什么扰了扰了的,一家人非说两家话!”林瑾宁低着头整整裙摆,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满脸笑意,只见她直问道:“meimei怎么来了?虽说这几日天气回暖,兼之也没有多少雨水,可到底也不甚暖和的,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今日来,实在是我没法子了,要向jiejie取取经呢。”说到这个,林瑾瑶就是一脸愁容。 林瑾瑶毕竟是个穿越来的,虽说有了林瑾瑶原身的记忆,可一个十二岁的自闭少女的记忆,除了能够帮助她更好的融入环境之外,几乎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因此当现在遇到了好些苦恼处时,她除了求助于原本林瑾瑶记忆中亲近温柔的jiejie林瑾宁之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哦?取经?快说来听听,可还有什么东西是难得住你这泼猴的?”林瑾宁故作一派认真,又不掩好奇道。 “jiejie!”林瑾瑶扭捏了几下,最终还是装作没听见“泼猴”这词,只咬牙纠结一阵,这才小小声道:“我却是从未出过门的,不似jiejie好歹参加过几回外宴,竟是不知有多少东西都不懂呢!若非上回给娘亲一阵说,竟还不知道自个儿却成了只井底之蛙,什么也不懂。我这样要是出门了,只怕要平白招惹笑话的!” “合着你这会子,却是来我这儿问这些消息来了?”林瑾宁挑着眉头听了个头尾,这才施施然发声道:“我当什么大事,倒白叫我好奇一场。就这个,往日和你说过多少回不肯听,没想到今儿个你却自己个儿提起来,这也好,我便给你开个课,好生来教教你。” “瑶儿便先谢谢jiejie了。”林瑾瑶一听此事有门,便立时笑着站好了,先是给林瑾宁端端正正行一礼,再一面示意跟着她一起来的花落并云舒两人分别拿出一个木匣子和一份纸笔。 “这却是要做什么?”这一通动作,倒是叫林瑾宁愣了。 “这匣子里是我给jiejie今日这课的‘束修’,这纸笔,却是我要将jiejie说的话给好好记下来的。”林瑾瑶手上不停,双手将木匣子接过来,恭恭敬敬交到林瑾宁手中,又略有些不好意思道。 “呦,你这是要逼我将老底儿都兜给你哟!”林瑾宁一笑,无可无不可的示意锦素将木匣子接过来,嘴上却说着:“得!你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可真好,竟叫我藏私也不得了。也罢,今儿个便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见林瑾宁正色起来,林瑾瑶也收了笑意,微皱着眉放好了纸笔,竟真的准备好将林瑾宁说的话都记下来。 “嗯,先从哪儿说起呢……”林瑾宁略一思索,便缓缓道:“便先说说如今排得上名号的京中贵族之家罢……这个想来你可是不知道的?” “……嗯。”见林瑾宁一脸戏谑,林瑾瑶面上一红,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料想也是,你往年向来万事不管的。”林瑾宁一笑,转眼又恢复了严肃,只微垂着头边细想便道:“京中贵族之家除去皇家之外不过两王四侯,分别是崇亲王于家、铭亲王姚家、知远侯陈家、平缨侯赵家、顾安侯纪家,还有咱们家祖上原有的端益侯爵位。” “咱们这六家,原本都是开国时候立了功因此获封了爵位的。当然最早前原本有四王八侯,不过有的人家如咱们家祖上一样爵位承继已然到了头,安安稳稳到了今日。当然还有的……如早前的严亲王府,便是做错了事因而给遭贬夺去了爵位,至今依旧不过如个三流人家一般在京中苟延残喘着。”说到这里林瑾宁便停下话,径自端起茶盏子抿了一口茶水,也给面上瞧着挺惊异的林瑾瑶一个缓冲时间。 “咱们家祖上原还有爵位?我竟不知呢!”林瑾瑶脸上是掩不住的诧异与好奇。 “可不是,我也是当初偶然听爹爹提起才知道的。且听说咱们家祖上原还尚过郡主呢!便是前几日娘亲所提到过的云阳郡主,那可是当时皇上唯一一位胞弟勋王爷唯一的嫡女,那是顶顶受宠,比之当时宫中的嫡公主也不差的!咱们家有这样的背景,只等日后弟弟们有了大出息,爵位便能再赐回来,这是当年父亲得中探花之时先帝亲允的。”林瑾宁又抿一口茶水,略勾了勾嘴角道。最后那爵位可不就被她大弟弟林谨枢得去了嘛,不过他本是嫡长子,得了爵位也是应当。 “还有呢?别的贵族如何?”听起兴味儿的林瑾瑶问道。 “别的……那便先说这如今现存的两王,都是祖皇帝曾金口玉言承诺过的‘世承王爵’,只要后人不犯大错,子子孙孙都能承袭王爵。那崇亲王府以军兵起家,如今虽已然式微,浑不似立国之时那么权势滔天,但也不易受到忌惮,再加上又是世袭的王爵爵位,到底安安稳稳的存到了如今。再说这铭亲王府,据说铭亲王府祖上原是祖皇帝的谋士,后全家皆因救驾去了,仅留下一双儿女,祖皇帝感念,便赐了爵位给了那谋士尚存活的嫡长子,又将其嫡女充作公主养大,故而如今这王府也是世袭至今,不过……你日后看到就知道了。”林瑾宁叹一口气,转了话题道:“再说这四侯,除了咱们家这个‘有实无名’的侯府之外,另三家里,只有顾安侯纪家需要你着重注意些,而那平缨侯府赵家并知远侯府陈家,却是日益衰败兼之子孙无才,估摸着被贬斥也不过是近在眼前,故而咱们便没什么可太过于忌惮的。” “哦?”林瑾瑶瞪大眼睛点了点头,又赶紧快快的将这些都记下了。 “你只要记住,你是我们林家的嫡小姐,最最金贵不过的,除了皇家并我刚刚与你说过的这些人家不可明面对上之外,旁的什么人若是欺负了你,只管讽回去,没人敢说什么的。”看着林瑾瑶满眼的懵懂,林瑾宁不着痕迹的轻叹一口,又用茶盏子挡着脸喝了两息的茶水,这才转言道:“再说如今的皇家这一点,你可一定记清楚了!” 见林瑾瑶乖乖又换了一张纸,一本正经的作好了写字的样子,林瑾宁这才缓缓开口:“当今皇家国姓为‘司’这你总知道?当今圣上年纪已四十有八,能存至六岁立住了的皇子不过九人,皇女不过四人。皇子我委实不清楚,也不好议论,只道仅有大皇子并二皇子已经成婚开府,其他皇子们尚且仍旧住在宫中。不过皇女嘛……长公主封号慧怡,前两年便嫁给了我方才所说的顾安侯府大房的嫡长公子。二公主封号颐恪,已许了年前的金榜状元郎,如今三品的秦翰林,拟定了今年年底成婚的。另有三公主并四公主年纪尚小,还不曾许人家,因此也没有封号。” “那……难不成,这些贵人们这一回都要来的?”林瑾瑶好奇道。 “应是的,毕竟宴会是当今圣上唯一一个同母的亲jiejie朝阳长公主所办,不可不给脸面的。”林瑾宁点一点头,又正色道:“当今圣上是先帝元皇后昭肃皇后嫡子,与圣上一母同胞者也不过朝阳长公主一人,兼之昭肃皇后仙逝太早,圣上与朝阳长公主自幼扶持长大,情分自然不一般,故而咱们也要拿起三十分敬意,倘若不小心得罪冒犯了朝阳长公主,只怕全家都担待不起呢!你可一定记住了!” “jiejie,我知道的。”林瑾瑶放下手中的笔,郑重应道。 见林瑾瑶这样紧张,林瑾宁反而一笑,拉着林瑾瑶的手安抚的拍了一下,这才道:“你也不必紧张,没得弄得草木皆兵的。恰好这一回舅舅家大房的表姐妹们也要去的,咱们也几年未与她们相见了,这一次只权当走亲戚罢了。” “怎只有大……是了,二房的舅母前年去了,她们却是要守孝的。”林瑾瑶原想循着本意要问一问的,突然想起来,于是立时又改了口。 林瑾宁只装作不曾听见这话,勾着嘴角只顾喝茶罢了。 林瑾宁舅家杨家二房的小舅母去岁正月里去了,如今杨家大房的哥儿姐儿也不过将将过了一年偏孝,可二房的母孝还有近两年,早着呢。好在杨家二房嫡女只莹姐儿一个,她还向来是个不爱热闹的,想必也不多遗憾。 “这一回,舅舅家大房的蕙姐儿和蕾姐儿都要来的,蕾姐儿与你一般大,蕙姐儿也不过将将大你一岁,想来能与你合得来。”林瑾宁垂下眼睛,却又勾起嘴角道:“切莫因咱们几年不见就生疏了才好。” “正是呢。”林瑾瑶应着,却明显若有所思的样子。 “可还有什么要知道的?”林瑾宁又问。 于是林瑾瑶便又着重问了些细致的,直过了一个时辰,才拿了一叠子纸匆匆走了。 待将林瑾瑶送走了,林瑾宁这才平复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的转回软榻上。 今日她与林瑾瑶说了这么多,看着说得细致,可实际上不过都是些人尽皆知的东西罢了,便是林谨枢,只怕也能说得比她还细些。而真正关于这些游园宴会上要知道的礼仪往来,她却是一样不提。 今日的林瑾瑶委实太奇怪了。 曾经的林瑾瑶内向拘谨得厉害,是从不曾关心这些“无关”的事的,怎么变了个性子竟对着这些个事起了心思了? 不过,不管林瑾瑶如何奇怪,于林瑾宁来说,只要她还是林瑾瑶,就够了。 ☆、第十章 险出差错 这日正是朝阳长公主办的赏花宴的正日子。 一大早,不过将将晨时,林家林瑾宁、林瑾瑶这两处的凝霜阁并降露阁就都忙活了起来。 “锦素,锦素,那红玛瑙的坠子哪里去了?”只见左手捧着一只沉香木的扁圆首饰盒,右手正在里边挑拣着的锦绣眼也不抬的问道。 “在里间的香木匣子里呢,我这就去拿。”正在指挥小丫鬟们收拾整理用不上的披纱裙裾的锦素一听吩咐,立马扭头小跑入里间。 “快着些,小姐等着用呢!”说着,锦绣便从手中那首饰盒中拣出一个糯玉的串子,先赶紧给林瑾宁系到了腰上。 这一头,锦素也捧着一个首饰盒出了来,不过只刚刚一绕出帘子,就险些与将要入内的锦瑟撞个正着。 “哎哟!” “呀!” 只见锦素险险躲过,轻巧得避到一边。 锦瑟则没有了这么好的运气,只一把撞到了帘子上,脚一错,手一松,原紧紧搂着的一叠子册子便给飞了个满天。 好在她人倒是给锦素扶住了,不曾摔倒在地。 “这,真是……” 不小心撞到人的锦素颇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帮着人一起捡捡地上的册子呢,谁知锦瑟已先蹲下去,头也不抬的一挥手,道:“忙你的去吧,小姐等着呢!” 听到这话,锦素才想起来自个儿是来做什么的,只一拍额头,也来不及对着锦瑟道声歉意,便赶紧小跑着去了。 那一头锦素一跑来,恰好这一头的锦绣已然将林瑾宁身上的串子珠子都尽数系好了,只差锦素手头这一个玛瑙坠子罢了。 “快些快些,只这一样了!”一望见锦素,锦绣便招着手将人赶紧唤过来。 “来了,来了。”锦素脚上不停,一边往林瑾宁身边赶,一边还速速将那红玛瑙的坠子从首饰盒中一堆坠子里头拣了出来递过去。 锦绣接过坠子,几下几下给林瑾宁坠好,这才直起身子,长呼一口气,笑道:“可算好了。” 含着笑站在一边看了老半天,任由众人服侍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林瑾宁这才开了口,清浅浅笑道:“还有泰半个时辰呢,怎么就这么着急?对了,锦罗呢,可是还在小厨房?” “回小姐的话,锦罗先前便入小厨房去给小姐做些好入口的点心了,估摸着这会儿就要做好过来。”锦绣一边回着话,一边轻轻给林瑾宁整理裙摆。 说曹cao曹cao到呢,不过又过了少少几息,锦罗便从外头打帘子进了来。 “小姐,奴婢已做了些点心,小姐且先用着垫垫吧。”锦罗说着反身又避到一边,打起帘子将身后那一连串捧着食盘的小丫鬟们让进来。 “怎么做了这么多?”林瑾宁睁大眼盯着小丫鬟们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的餐盘,细一数,竟有十二样之多,故摇着头笑道:“怎么我这正经儿参宴的人,竟也比不上你们这么慎重其事呢!” “方是要奴婢们为小姐想着才好呢,哪能事事叫小姐自己cao心。”锦罗从门口过来,伺候着林瑾宁一边坐了,这才站到一边服侍起。 “可见我有了你们这些好丫头,才真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林瑾宁一面与丫鬟们打趣,一面捻起一块水晶糕放入嘴中用了。 待用完有三四块,林瑾宁却突然想起林瑾瑶那一头儿,便只一转头问向锦绣道:“meimei那儿,可有人说过叫早晨切莫要用粥羹之物的?” “……想是没有呢!”听到问话的锦绣一愣,霎时间也反应过来,忙道:“二小姐从不曾出过门的,怕身边伺候的也是不曾注意到这些事儿。” “你速去告诉一声,将那些个规矩尽数叮嘱一遍。”说着林瑾宁一顿,想一想又道:“便将我这里的点心拣几样去罢,省得meimei若又要重做还给耽误了。” “是,奴婢这就去。”锦绣一应下,便反身从一旁拿起一个托盘,顺手拣了几样林瑾宁不曾动过的点心,又从外间随意指了两个一直待命着的小丫鬟一道儿,急匆匆往林瑾瑶的降露阁去了。 望着锦绣匆匆走了,后头的林瑾宁也没了胃口,只在锦素锦罗的轻劝中又用了两块罢了。 需知前世,对这些规矩礼仪全然不知的林瑾瑶便曾险些出过大丑,好歹她时运不错,便给险险避过了。 只自那日姐妹说话起,林瑾宁满心想着的净是林瑾瑶那一点子的不对劲,却是全然忘记将出行规矩一一告知于她,便险些差一点又出了差错。好歹如今还不晚,倒还不至于到亡羊补牢罢。 这一头,匆匆而去的锦绣只用了往常一半的时间,便赶到了林瑾瑶的降露阁。 果不其然,这一头的降露阁里里外外,也是一副忙中有序却热火朝天的样子。 “锦绣jiejie怎的来了?”开口询问的是门口守着的一个二等丫鬟唤作“诉雨”的,因她家中与锦绣母家有亲,故而两人平日倒也说得上几句话。 锦绣一见问话的原是熟人,便笑了,只道:“我们小姐怕二小姐这里忙乱不过来,便使我过来瞧瞧,我虽不中用,好歹也能帮得上些的。” “锦绣jiejie这话,却是叫我们这等人汗颜了。”诉雨一乐,又道:“jiejie快进来吧,我待小姐那儿通报去。” “哎。”锦绣于是便领着身后两个小丫鬟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