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佛兰心疼她,眼泪不住往下掉:“您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罪?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好,可千万别留下疤……” 金雪和银霜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嘴里连连说着“都怪奴婢”。 崔晚晚打趣道:“快把人都领到外头池子去哭,省得浪费这么多水,以后宜春殿多了好几道泉眼呢!” 众人终于破涕为笑。 沐浴更衣后敷了药,崔晚晚准备歇下,却见佛兰等人在收拾箱笼,她不解发问,佛兰解释说宜春殿不吉利,要挪个地方。话音刚落御辇就来了,崔晚晚被裹得严严实实上了辇轿。 岁暮天寒,落雪折枝。整个南苑行宫都披上了一层雪衣白纱,崔晚晚看着眼前的宫殿,有些惊讶。 飞霜殿。天子寝宫。 福全早已恭候在此,见到贵妃连忙问安,道:“奴婢为娘娘带路。” 殿内陈设已经更换过了,除了黑漆御案堆满奏折而外,其余皆是女子闺房的轻彩曼丽,殿中挂满金帐红幔,龙床之上香枕锦衾,连那扇气吞山河的旭日东升屏风也换成了鸳鸯戏水的图案。 崔晚晚看着不伦不类的搭配,觉得好笑,问福全:“陛下让我住这儿?那他呢?” “自然是与娘娘一起。” “谁稀罕他一起。”崔晚晚面露嫌弃,径自走向龙床,吩咐道:“金雪儿,你拿床被褥扔榻上,那谁回来不许他来挤我。” 不到三更拓跋泰便回来了,福全一脸为难的守在外面,磕磕绊绊禀告了贵妃的“懿旨”。 拓跋泰听完微微一笑,里面那人娇纵顽劣也不是一两日了,若是次次被她牵着鼻子走,天子威严何在?但他颇有自知之明,深知她厌污喜洁,而自己奔波两夜浑身酸汗,少不得又要惹她嫌弃,于是先去洗浴。 洗去汗污,又刮了须,拓跋泰这才披着寝衣回来,外头天寒地冻,他却不怕冷,衣襟松垮露出结实胸膛,鬓发还残留着氤氲水汽。 他亲手掌了一盏烛火入殿,只见佛兰和金雪银霜都睡在外间,三人许是被吓坏了,成了惊弓之鸟,乍见有人惊得坐起,大眼瞪小眼。 “是朕,”拓跋泰挥手下令,“你们出去吧。” 三女匆忙穿鞋告退,只是金雪走时欲言又止,犹豫片刻终是大起胆子说:“启、启禀陛下,娘娘说、说了,让您睡那儿——” 拓跋泰随着她指的方向一看,侧榻上厚褥犀枕,预备得还真是周全。 银霜掐着金雪,使劲儿把人拽走了。 龙床金帐紧闭,里面悄无声息,拓跋泰猜崔晚晚许是睡着了,于是轻放烛火,悄悄走过去,小心翼翼钻进帐中。 烛光透过重重帘帐变得极为微弱,洒在侧卧美人娇躯上,朦胧照出玲珑有致的起伏。他缓缓在她身侧躺下,环臂搭在她腰间,本想就着这个姿势好好睡一觉,谁知臂下娇人却往里挪了挪,大有要跟他楚汉分界之意。 他撑起半边身子,俯首咬耳:“醒着的?” “唔。”崔晚晚含糊支声,又往里挪了挪。 拓跋泰贴上去,哄道:“朕抱你睡。” “不要,挤着难受。” “不做别的,只睡觉。”拓跋泰也没想闹她,再三解释。 “我就不!” 崔晚晚还是不依,扯过被褥紧紧裹住自己,他伸手去拉,本欲把被子掀开好好抱一抱她,不料却看见她遍体鳞伤的模样。 脖颈上被勒出的深痕自不必说,破皮的地方开始结痂,紫乌泛黑,可想而知当时是何其凶险,还有手腕也像馒头一样高高肿起。除了这些,四肢后背还有无数擦伤,简直没一块好rou,她本就生得雪肤玉肌,又是娇养长大的,就像佛兰说的那样,何曾遭过这样的罪? 怪不得不许他近身,原来是怕他看见这幅样子。 “叫你别挤我……”崔晚晚不敢看他,低头扯过被褥把自己遮住,故作娇蛮,“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拓跋泰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心痛之余又像烈火灼烧,胸口郁塞酸苦,五味杂陈。 “晚晚。” 他低低唤她,倾身过去抱住她,密密的吻从发顶一路向下,亲过她的眉眼鼻唇,又拂过颈上伤痕…… 他如此温柔又小心翼翼,就像捧着至宝,虔诚膜拜。 “好丑啊。”崔晚晚害羞捂脸,还想蒙他的眼,“你不要看了。” 拓跋泰还是用唇舌表达他的喜爱:“不丑,朕说过,晚晚的每一寸一分都很讨人喜欢。我很喜欢。” …… “阿泰!”他的吻令人意乱情迷,崔晚晚急促惊呼,仓皇摇头,“不行、那儿不行——” 拓跋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柔情安抚。 “晚晚,我想让你快乐。” 第40章 雪兔 他真是狗! 直至第二日, 崔晚晚还觉得自己脸颊发烫。 拓跋泰那混账,居然……他真是狗! 她一开始还咬唇隐忍,接着呜呜咽咽, 最后简直如在云端飘摇, 什么都抛到九重天外,不知今夕何年, 更不知身在何地。 偌大的宫殿充斥着一种浓郁腻香,龙床简直没地躺,天快亮的时候拓跋泰把人抱到榻上囫囵睡去。 她睡到中午才起来,金雪银霜进来服侍, 整理龙床的时候,金雪那小丫头片子纳闷:“是水打翻了么?怎么全湿了?” 崔晚晚简直无地自容,捂脸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不对!先把拓跋泰那厮埋了! 今年冬雪来得早,而且下得大, 不过一夜功夫, 四处皆已银装素裹,远山茫茫。男人们对雪地狩猎乐此不疲, 天天早起就往山林中去,而女人们都躲在宫室内取暖。 飞霜殿的地下有热泉淌过, 无需地龙也如四月春暖。崔晚晚住在这里心安理得,学着拓跋泰“鸠占鹊巢”,俨然把天子寝宫当成她的长安殿, 樗蒲叶子牌等东西散落一地, 闹够了还招呼着金雪银霜到庭院去玩儿雪,若不是佛兰在旁虎视眈眈,她早就手痒地去打雪仗了。 “老实坐着!” 大宫女犹如整个长安殿的镇宅兽,她一板起脸大伙儿都发憷, 连崔晚晚也不敢放肆,规规矩矩坐在那儿由她上药。 佛兰简直魔怔一般,治伤祛疤的药一天要给她涂七八次,崔晚晚觉得自己好比药材柜子,熏得鼻子都快失灵了。 “也不知这药管不管用,”一向理智的佛兰甚至怀疑起太医署的医官来,“这两月都还好,横竖天冷,穿厚衣裳就遮住了,若是明年开春疤还在,您就让陛下把那群庸医都砍了去。” 崔晚晚忍俊不禁:“你以为是一群竹子呢,说砍就砍。” “就砍!”佛兰也是有脾气的,坚持己见,“连点小伤都治不好留着何用?大不了我自个儿去求陛下。” 崔晚晚哄她:“好好好,砍砍砍。” 正说着话,拓跋泰竟然回来了,踏进殿门卷起一阵风雪。 “晚晚要砍什么?” 他披着玄色鹤氅,戴了风雪帽,只见头顶肩上都落了厚厚的雪,想来是在雪地里待了不短时间。 “才不是我呢。”崔晚晚眯眼笑,“佛兰jiejie看宫里的竹子不顺眼,盘算着要全砍了。” 佛兰恼怒瞪她一眼,碍于皇上在此,却也不便说什么。 内侍上前伺候拓跋泰更衣脱帽,他解了大氅便走到崔晚晚跟前,把手中拎的东西往前一递。 “你看。” 崔晚晚定睛一看,竟是只毛茸茸的短尾雪兔,此刻被拓跋泰捏着长耳朵,唇鼻翕动,看起来战战兢兢的。 “送我的呀。” 她伸手就想接过来抱进怀中,拓跋泰却不依,抓着雪兔解释:“野兔子凶得很,当心蹬你,先找个笼子关一阵再说。” “哦。”崔晚晚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忍不住去摸了摸,感慨道:“好软。” 拓跋泰见她欢喜自己也高兴:“想着你喜欢,特意捉了活的回来。朕今日还猎了几只狐狸,到时候用皮给你做个暖脖。”视线落在她涂了药的脖子上,深邃眼眸又泛起疼惜,“伤好些了吗?” “不怎么疼了。”崔晚晚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快乐中,软绵绵地倚过去撒娇,“您给我吹吹就更不疼了。” “娘娘使唤人的功夫日益精进。” 虽然嘴上这样说,拓跋泰还是凑过去,含着笑意吹了几口气。 “沾了天子龙气才好得快嘛。” 雪天围坐火炉饮酒吃热锅子是在再惬意不过的事了,崔晚晚心心念念了好久,终于在这日见到了。 今天还猎到一头鹿,所以厨下切了满满几盘鹿rou送来,还有鹿血酒。 可是她只能看着拓跋泰大快朵颐,因佛兰担心她胡吃海塞不利伤口恢复,所以这也不许她吃,那也不许她碰。 崔晚晚可怜巴巴地开口,妄图撒娇换两口rou吃:“我饿——”她委委屈屈的,还不等把话说出口就招来佛兰的眼刀子:“想都别想!” 崔晚晚简直要哭出来,学着稚儿那般告状:“陛下,你看她又凶我!” “都是为你好。”拓跋泰对她的把戏了如指掌,兀自痛饮一杯,唇角翘起,“也就她能管管你。” 这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性子,要是没人管束,天晓得还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别看拓跋泰身为天子威势慑人,可一对上她就没了脾气,再坚定的意志都瓦解成屋外软雪,一会儿就化了。 “你们都欺负我!” 崔晚晚悲愤控诉,赌气跑到一旁喂兔子去了。 隔着热锅子散发出的腾腾雾气,拓跋泰见她孤零零蹲在笼子前,模样怪可怜的,不由得心中一软,突然食之无味,于是撂下筷子跟过去。 老远就听见她嘀嘀咕咕。 “兔子兔子,他们不让我吃东西,我才不会那么坏,我喂你吃多多的。” “你要快快长大呀。” 拓跋泰忍俊不禁,心想这人居然跟兔子也能说话,真是个孩童心性。 谁知崔晚晚接着说道:“等你长得胖胖的,我就把你吃掉,唔,到时候是烤来吃还是烧来吃好呢?”她余光瞥见那人身影,故意加重语气,“我一个人吃完,谁也不给!” 拓跋泰又好气又好笑。 “你至于么?”他陪着一起蹲下来,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就想逗一逗,“胆大包天,竟敢拿御赐的兔子果腹,该当何罪?” “送我了就是我的,你管我吃不吃。” 拓跋泰在她臀上轻拍一下,故意虎着脸:“放肆!”他喝了鹿血酒,此时腹中正热气翻腾,指尖摸到的弹软愈发刺激了脑海,内心恶劣的种子破土而出。 崔晚晚也不知道那句话就惹着他了,莫名其妙挨了好几巴掌,疼倒是不怎么疼……但很羞耻。 她涨红了脸双手捂住身后,说话都结巴了:“拓、拓跋泰,你、你……” 你个半天也吐不出下半句话来,罕见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