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正说这话,鸢尾已经端了两杯茶过来放在书桌上:“九姑娘,李小姐,请用茶。” 葱翠一把拉住鸢尾道:“玉萱丫头呢?好久没有看见她了,我们今日就是过来找你们玩的!天天拘在内院,可都快憋出病来了!” 鸢尾笑着向润璃行了个礼儿:“九姑娘,你瞧葱翠,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我带她们下去找玉萱,姑娘可同意?” 润璃笑着点点头:“你们快去罢,我若是不放行,葱翠这个疯丫头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在我耳朵边上念叨呢!” 听到这话,几个丫鬟笑嘻嘻的携手自去玩耍不提,这边润璃坐下来,看了看那几首诗,写得颇有意境,极有文采,苏府书香门第,诗礼传家果然是假不了的,许仁知也确实有才华,立意颇不俗。 李清芬拿着那几张纸,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她能感觉到许仁知的目光一直温柔的在她身上停留,也能感受到苏润璋偶尔飘来的视线。她茫然的扫过那几首诗,眼光停留在许仁知写的那几行字上,可似乎一句话都没看懂。 “清芬jiejie,你觉得仁知表兄的诗如何?”苏润璘看着李清芬的视线停留在许仁知那诗上半天没有移动,以为她正在欣赏,走了过来询问。 “嗯……三首都是极好的。”李清芬的脸蓦然红了,仿佛有心事被揭穿的尴尬。 润璃看了心里想笑,可又不敢笑出声,只得帮李清芬圆场:“仁知表兄那诗立意可比你的要好,哥哥,你可不能太骄傲!” 苏润璋看李清芬和苏润璃都不再看他的那首诗,不免有些失落,站起来一拱手:“五弟,仁知兄,家中还有些事情,我暂先回那边去,改日再叙。” 颀长的身影潇洒的转过回廊,润璃看着苏润璋的背影,竟然有点莫名的伤感,今日异常晴朗,雪地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似乎很萧索,又很孤单,那影子慢慢的移去,最后消失不见。 苏润璋的离开,让李清芬觉得自在了许多,她抬起头偷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许仁知,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心里有说不出的甜蜜。 “仁知表兄,今儿你可有福了。”润璃见李清芬半天一句话不说,索性好人做到底:“我一直想帮表兄做个书袋带着去参加春闱,可惜针黹实在拿不出手,于是我便托了清芬帮我做了个,表兄可千万不要嫌弃。” 许仁知一听睁大了眼睛:“哪里当得表妹记挂着!”心里却很清楚,这书袋定然是李家小姐做的,润璃表妹只是拿了自己做幌子而已。 “表兄只身在外,表兄妹都不记挂,还会有谁会记挂着?”润璃笑嘻嘻的说:“清芬,还不快快把那个书袋拿出来?” 李清芬羞红了脸,叫金mama拿出那个包袱,解开包袱皮儿,里面便露出了那个精致的书袋,许仁知拿在手里不住摩挲,心里感激万分,对着润璃和李清芬深施一礼:“仁知在这里谢过表妹和李小姐了!” “我倒是不用谢,也就是动动嘴巴皮子罢了,真正要谢的,可是清芬!”润璃笑着把清芬推了出去:“你看看她手上的针眼儿,可是做这个书袋给扎的,表兄可要记得人家的辛苦,不要以为这只是一个书袋,要紧的是心意儿!” 自己这个做红娘的把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若是许仁知有心,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来。可惜这边却有个呆头呆脑听不出意思的,苏润璘看着那书袋上面绣着“状元及第”四个字,不胜欢喜的说:“meimei,到时候我参加春闱,你也叫清芬jiejie帮我做个这样的!” 润璃有点哭笑不得的看着苏润璘道:“哥哥,三年以后清芬都嫁人了,恐怕给自己孩子准备贴身衣物都来不及,哪还有空给你做这些!” 苏润璘拉下脸道:“那你给我做一个,不拘针黹好坏,总归得有一个叫我带着去考场罢?” 润璃笑着推了推他:“你放心,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转头看了看李清芬和许仁知,两人皆是一片羞涩之色,低着头在那里站着,也没个眼神的交流,心里想着这人就是别扭,分明彼此心意知道得分分明明,可却不敢对视——她却不知原来是她自己的话给惹的,那两人一听那句“三年以后清芬都嫁人了,恐怕给自己孩子准备贴身衣物都来不及”,心里都有了些别样的心思,竟然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摽有梅其实七兮 过了几日便是初十,武靖侯府的赏梅会之期已到。 清晨润璃便被品蓝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窗外一片通透的亮色,可见是个晴朗的日子。 “姑娘,你醒了?先净面罢?”睡在外间的嫣红听到屋子里的响动,轻轻推门而入。 润璃摸了摸垂在胸前的黑发对着嫣红茫然的说:“不知为何,我今日起床却觉得神情恍惚般,心里噗噗跳个不停。” 嫣红抿嘴一笑,低声说:“奴婢说了实话,姑娘可不许恼!今日要去武靖侯府,姑娘才会有这样的反应罢?姑娘,你放心,我和绒黄自会把你打扮得精致些,让世子爷见着心里欢喜,眼珠子都错不开!” 润璃看着嫣红轻快的背影,心里这才慢慢回味过来,难道真如嫣红所说,是因为会见到梁伯韬才会这样心上心下?除夕那晚上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里,那坚实的臂膀,那深情的对视,那亲密的话语,让她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绯红。 不多会,围着润璃的丫鬟们已经把她打扮好了,绾了一个垂髫分肖髻,上面佩着苏老太太赠的红珊瑚簪子,白梅红梅被那黑鸦鸦的头发一映衬着,流光溢彩,华堂生辉。绒黄替润璃今日挑了件樱桃红对襟掐腰小袄,衣领处镶了一圈白绒绒的银狐毛,下面是一条八幅湘水月华裙,裙裾处绣满了缠枝虞美人,走动时莲步姗姗,一波一波,似乎那些花朵正在盛放般,不断在风中摇曳着它们的身姿。 “姑娘,你今天可真美!”品蓝凑了过来,讨好的笑着:“带不带我去武靖侯府呢?” “你想得美,姑娘只能带两个去,哪有你的份儿!”葱翠把品蓝拉到一边,笑着对润璃说:“姑娘可会带我去?” 润璃回头看了她一下,葱翠的眼睛瞪得溜溜圆:“我本不想带你去,可是有怕有些人心里着急,你说我带你去还是不带你去呢?” 葱翠鼓起嘴巴坐到一旁:“哼,姑娘,你就会取笑我。” 嫣红取出了一条粉白的披风放到一边,笑着对润璃说:“姑娘,你就别逗她了,你上带着葱翠和绒黄去罢,葱翠现在也算是个有功夫的了,跟着姑娘能保护你,绒黄细心体贴,嘴儿又巧,最合适提点姑娘了。” 润璃望着镜子里,后面花团锦簇般站着一群丫鬟,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担忧,不由得心里一暖:“我不过是去赏个花罢了,哪有你们说的那般严重?好好好,就依着你说的,我带上葱翠和绒黄去罢。” 带着葱翠和绒黄走到庆瑞堂,苏老太太和苏府三位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苏润玧和苏润珏还没有到,倒是苏润珉已经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了。 也许大姨娘被打发去家庙持斋的事情让苏润珉发生了一些变化,润璃明显的能够感觉到苏润珉和以前不同了。每天清早都很早就来了庆瑞堂给苏老太太请安,虽然升了嫡女的分位,但却不再是以前那种愚笨,看见苏润珏也不再是出言相讽,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就算是苏润珏来挑衅,她也默默无言。 短短几天,润璃便见证了苏润珉的成长,或许只有在生命里发生了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一个人才会从根本上发生改变,就如蝴蝶若是要化茧成蝶,必然要有痛苦的挣扎,咬破禁锢自己的蚕茧,蜕去身上的那一层灰白的外皮。 今日的苏润珉,一反以前喜欢着装艳丽的风格,只是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蜀锦衣裙,衣裳上用隐针挑绣出一串浅白梅花,朴素简单,她绾着百合髻,鬓边一支梅花同心簪,额间淡淡的贴了一片七分梅花坠,倒显得清秀宜人。 正在打量之间,就听外面传来拌嘴的声音,不消说就是那迟到的苏润珉和苏润珏了。武靖侯府的赏梅会请的是京城正二品以上人家的女眷,大家带的都是嫡女,苏润珏被记名在二房以后,也算是苏府嫡女,所以也能跟着出去开开眼界。润璃暗地里观察着,升了嫡女以后,苏润珏的神色确实好了许多,但也更加张扬,每天和苏润玧总要斗上几句,现在她们人未到,声音倒是先来了,苏老太太皱了皱眉毛,对着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说:“玧丫头和珏丫头是怎么一回事情?再是这般不晓事,那武靖侯府都不必去了,没得丢了苏府的脸!” 苏大夫人听了脸色也很是不虞,对着姗姗而来的苏润玧怒喝道:“玧儿,娘和你说过的话你难道都忘记了?和自家姊妹如此争吵,给外人见着,该如何想?” 苏润玧一阵委屈,正想反驳,突然又想起昨日苏大夫人反复叮嘱过她的话:“明日去武靖侯府一定不要逞口舌之利,一定要端庄温柔,要让各府太太见着就夸好!须知明日有不少京城贵女去武靖侯府,大部分都存了要做世子夫人的心思,若你还是如在家里般胡作非为,那不如不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便是!” 想到这里,苏润玧心中觉得一惊,自己刚刚确实又鲁莽了,幸亏只是在家中,若是在武靖侯府,那岂不是叫别人寻了短处?赶紧向苏润珏施了一礼道:“十meimei,是jiejie不对,你且原谅则个。” 苏润珏一扬下巴,很傲慢的说:“五jiejie,下次你可要记着不要再这般说话了。” 苏润玧一听,心里的怒气又腾腾而上,正准备回嘴,却见母亲在一旁微微摇头,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十meimei提点些。” 苏老太太见着这番情景,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既然人都来了,那就走罢。” 几辆马车辘轳,在雪地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一直从苏府的大门口延伸往西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