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是觉得我没有传闻的聪慧?” 她摇首,“是没有传闻中的那般貌寝。” 我轻笑出声,突然就觉得可以信任她,看着窗外佳好的景色,缓缓说道:“送我回军营吧。”我根本就不可能留在这里,养这可笑的病,目前,已经没有比庞统的性命更重要的事了。 刘备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雒城,庞统身死之处。 “不可。”即便被我觉得有趣,可以信任,她也没有立刻同意我的决定,而是,苦口婆心地规劝我,“军医言你的病已是染上一月,却还没好,便是需要好生休养。若是此时回到军中,以你军师的身份,如何能够呢?” 好生休养?刘备把我放到这里可不是让我好生休养的,他不过是不想因为我拖慢了行军的速度。 “我的病恒久一月,缺少的从来都不是休养,而是离开。”身子是我自己的,没有人会比我自己更清楚,“如今,想要治好我的唯一法子便是带我离开绵竹。” 畏惧绵竹,这才是这场病的根源所在。 “你……”不知要如何反驳我,她支吾了良久才答:“那怎么也得等过了今夜再说,此时,天都快黑了。” 我笑,如沐春风。 忠言逆耳利于行 进围雒城,荆州传来消息:孙夫人归江东。 当是时,刘备正在同我等商议围攻雒城的谋划。听闻此事,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就只是神色一顿,而后,便笑起,对着庞统招了招手,说道:“军师,可往后言。” 庞统不知刘备与孙姬的点滴,便也没有在意,权当不过是个姬妾离去,而刘备的表现出的也确是如此。反观,就只有我一人注视了刘备好半晌,最终,暗自长叹,不管刘备是真的不伤悲,还是假的,总归这段孽缘结束了。 庞统言:雒县与新都临近,后有成都为依,军资充足,因此,吾等不可长久与之僵持,宜应领兵速战速决,克雒县而向成都。 “不可。”我深刻地记着,出征前,孔明同我说过,“雒县易守难攻,切忌全军直入城下,且,雒县守将乃是名将张任,其人有勇有谋,难保其不会将我等封死于雒县城下。” 就是因此,就是因为庞统领兵入到雒县城下,才会为羽箭射杀,这般,只要我阻止了他此举,就一定能够确保他远离那支夺命之箭,安然地活下来。 所以,即便没有孔明给予我的告诫,我也一定会否决庞统的谋划。 但是,我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同庞统唱反调,一次又一次地当着刘备的面给他难堪,惹得他颇为不满,冷淡地看向我,询问:“那,不知副军师你有何妙计?” 他说这话时,将那个“副”字咬得极为清晰加重,提醒我,此番出征他才是正军师,而我只不过是副的,根本没有资格去做这些有违军纪的事情。 我怔然,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坦诚地说出,可召孔明、赵云等前来,陆续攻占雒县周围城池,待将雒县大半围住再一举歼灭?还是,什么都不说,到私下里再规劝他?可,此情此景,他还能听进我的话吗? 犹豫着,我许久都未开口。 可,他并没有因此停止对我的诘难,而是,反问:“副军师是想要向荆州请援,召孔明前来平定别城,再一起攻克雒县吗?” 他知晓,或者说,他也想到了这个谋划,可是,为什么不用呢?明明这就要比贸然入雒来得安全可靠。 我疑惑着,他却已是转首同刘备解释,“此计虽然看似稳妥,但,会置我军后方荆州于危险之境,若是此时曹贼与孙氏同来进攻,荆州必定难保。”顿了顿,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地道:“倘若主公不放心,可分兵三千于统,由统亲自率领攻城,到时,即便有所溃败也损失不大。” “然……”刘备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就在此时,我高声打断,询问庞统,“若是你死了,损失也不大吗?” 这一声喊叫静寂了整个军帐,众人齐刷刷地向我望来,皆是惊讶我怎么会突然说出这话。不过,惊讶归惊讶,没有人会真的相信这件事,因而,惊讶过后,仅是庞统无所谓的一笑,说道:“刀剑无眼,战场之上生死有命,就算你的担忧真的成了真,统亦无悔。” 无悔?无悔什么无悔?!若是你知晓这根本就不是我的担忧而是即将发生的命定,你还会这么说吗? “士元……”我唤他,不依不饶地还是想要规劝,他却断然阻止我,冷冷道:“李军师,这是军中,不是妇人的闺阁,没有你这般优柔寡断的道理。” 说罢,他再不理睬我,兀自地同刘备交谈明日该如何如何。刘备也未再询问我的看法,似乎,他也有些不耐烦我的种种反对之语。 一个时辰后,当日薄西山,营火代替阳光,他们二人才谈完。刘备决定,分兵三千予庞统,前往攻占雒县,其余地随他围住所有通往雒县的道路,欲将雒县困于瓮中。 其间,我没有言语,就连出来后紧跟在庞统身边亦没有说话。 我思虑,既然他听不进我的劝告,那我就死缠烂打,直到他肯放弃这一决定为止。 而这一法子似乎是真的有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庞统就禁受不住地停下脚步,回首凝视着我,无奈询问:“阿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放弃攻占雒城。”我言简意赅,与他对视的双眸极为坚定。 他却笑了,渗出几许讥讽之意。而后,打量了片刻周围的情境,见有守卫的士卒来来往往,以及不时投来目光的将领,先未说话,而是领着我往军营不远处的密林走去。 渐入夏季,密林中蚊虫满患,即使不仔细听,亦可闻得“嗡嗡”的鸣叫声。加上,月光朦胧,萤火微弱,时而飞过的蝙蝠和“唧唧”的叫声,颇有些吓人。 因而,我牢牢地攥着庞统的衣角,深怕会跟丢。其实,我并不畏黑,也不觉鬼神之说确是真实的,但,真的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空间,还是免不了想起曾经观看过的诡异灵怪的电影或是小说,于是,有些惶惶然。 不过,好在庞统并未嫌弃,在我微微发抖的时候隔着衣物攥住我的手腕,调侃:“想来孔明在夜里都挺吓人的,否则怎会将你吓到这般。” 我默然,啪嗒一声就是落下一滴泪来,打在周身矮小的木枝之上,清晰可闻。 似乎好久他都不曾这般言损孔明了,也似乎好久他都没有回到我熟识中的模样了。 这时,我突然就不害怕了,而是低声委屈地说着:“士元,你可不可以不要去率兵攻雒城?假若你非要依此行事,我代替你去也可以啊。” 只要不是你,历史就有可能改变。 “你?”距离似乎够远了,他放开我,与我面对面,笑问:“阿硕,行军打仗,你会吗?” “……不会。”我低首,愧疚于自己的能力不足,可是,“我也学过兵法,什么‘兵贵神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还是知晓的。” “纸上谈兵。”他论断,随即,又是收敛起以往的笑容,化为漠然,“我不知晓,为何你近来总要同我作对,可,我到底将你当作妹子,所以,有些话就不要再说了。” “我……”我根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同他作对,我想的不过是在最大程度保护我的秘密的前提下救下他。 他却自嘲一笑,“我这兄长远没有你想得那般宁静淡泊,相反的,竟是如此汲汲于名利,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摇头,拼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