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知晓此些之后,我觉得宋达甚是狼子野心。他这般步步为营,若不是早就知晓他不会在历史上留名,我定会相信他能铸就大业,甚至信他能够为天下之主。只可惜,我还算清楚地知晓这段历史,知晓在郭嘉死后,才堪比于郭嘉,令曹cao器重的人是司马懿司马仲达而不是他宋达宋经华。 看着宋达自信满满,睥睨天下的模样,一时间我竟是不知该纵容他如此作为,还是该阻止他飞蛾扑火。最终,我叹息一声,问他:“若是在这场谋划之中,你终以失败收场,你可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付之一哂,宋达无所谓却极为坚定地道:“成王败寇,自古道理,何来后悔之说。” 我闻言默然。这些古时壮士,以天下为己任,从不计较后果,纵然日后是死也要一争高下。天下之主的位置难道真的那么有吸引力,让无数人为此前仆后继? 我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但是我可以理解宋达对此的执着,就好似我执着于孔明一般,明知未必会成功,亦要用尽全力。 良久,我故作轻松地笑起,“日后你最好不要开罪我,不然我写书一封送予曹cao,让他知晓你的野心,对你杀之而后快。” 宋达转眸,嘲弄地望着我,“我既将此些告知于你,便就断定你不会做出卖我之事。再者,不是什么人的书信曹cao都会阅读,你想要告发我也需要一定的能耐。” “你凭什么断定我不会出卖你?”这人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些,人心难测,说不定哪日我就为了一己之私出卖他,“我可不是什么善类。” 宋达扬笑,意味深长地道:“凭什么?你自己该知晓,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说罢,他起身理了理衣摆,吟唱着:“蟋蟀在堂,役车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慆……”而后离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无奈摇首。“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对于宋达,我早已在他救我时就将他视作了知己。而出卖知己之事,我委实做不出来。 …… 转眼已是日暮,孔明和刘备却还是交谈甚欢于书房之中,大有废寝忘食之势。新臣,新主,如此也算是情理之中。 我自是未曾打扰,及到煮好晚食才前去打起书房的竹帘,轻声温婉,端着臣妇的姿态,“已是不早,该用晚食了,还请皇叔同夫君移步。” 被我打断的二人皆是噤声挪目望向门扉处,我所站立的方向。刘备亲近的笑起,对我施礼,“备同诸葛先生正谈得尽兴,不知可否劳烦姑娘留些晚食,待我们谈完再用?” 闻言,我为难地看了看孔明,想说他们委实无需真的废寝忘食。可是,作为诸葛夫人,我又不该率性而言,惹得刘备不满。 将我的为难看在眼中,孔明莞尔,“遂了皇叔所言便好。” 我抿唇,依旧为难。虽说偶尔的废寝忘食并无什么,但是顾忌着历史中孔明的结局,我难免心有余悸,担忧着他的饮食起居。 心中矛盾地思虑许久,我终是应允了他们此举,遂道:“天下大事固然重要,身子温饱亦是不容忽视,妾身还望夫君同皇叔莫要交谈得过晚才好。晚食,妾身先且为二位备下,待二位谈完再用。”说罢,施礼,缓缓退下。 随后,刘备的谦和的声音再度响起,“诸葛夫人倒是知事得体,先生好福气。” “皇叔谬赞,拙荆不过寻常女子罢了。”孔明嗓音清朗,语气平缓,是我最为熟悉的模样,“此番,亮还要多谢皇叔当年对拙荆的救命之恩。” “先生客气,想来能救得诸葛夫人大约是缘分,注定今日备会前来拜请先生。” 我听到此不禁勾唇一笑,想刘备倒是会拉近关系。三言两语间就好似他与孔明的君臣之意乃是上天注定的一般。 “皇叔说得是。”孔明自是不好反驳,亦是没有必要反驳。 转眸,眷恋地望了一眼那映衬在竹帘上挺拔的身影,我步伐略微加快,前去招呼随同刘备前来的关羽和张飞。 因着前番二顾,张飞同宋达有所间隙,晚食共案相见便难免有些脸红脖子粗。 我乍到方案前就瞧见张飞瞋目怒视宋达,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几个洞来的模样。而宋达更是异常讽刺地反视着张飞,不卑不亢,得意不羁。 轻咳一声,我破坏他们的眼神交战,说着:“刘皇叔同孔明正谈得酣畅,让我们无需等他们,先用即可。” “大哥他心怀天下,既遇名士难免相谈忘时,还请诸葛夫人莫要见怪。”一直沉默冷傲的关羽难得支声,只是明该故作歉然的话语,他仍旧是姿态甚高的模样。 我讪讪,“关将军言重了。” “二哥,你也真是的,日后诸葛先生同月英妹子皆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客套。”张飞豪言,拿起我为了招待他们特地取出的酒水递给我,“我最恨你们这些人说些文绉绉的客套话,假得很,倒不如直接上酒。” 接过酒盏,我豪爽的饮下,“望日后二位将军多多照顾我夫。” “好女子!”张飞欣赏地笑起,起身大力地拍着我的肩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这姑娘了。” 我被他拍得颤了颤,身形不稳。所幸,宋达暗下伸手扶住了我。他唇角微扬,眸光嘲弄,“张将军,阿硕她只是个单薄女子,你这手劲还是轻些得好,不然她迟早死在你掌下。”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这小书童管。”张飞瞪眼,理直气壮道。转而又歉意地对我挠头笑笑,“我下次注意些,月英妹子你莫要同我置气。” 笑着摆摆手,我言:“无事无事。” …… 而后的晚食虽难以避免的起了些小冲突,但也还算相安无事。 而待到刘备和孔明谈完已是夜半三更,宋达、张飞等早已睡下。我亦是困倦的支颐于案,一边小憩,一边等他们出屋。 悠悠转醒时,孔明已是立在我的身旁,笑着将外衫覆于我身,浅笑着,“你先回屋睡吧,晚食我来温热便好。” 摇首,我缓缓起身,头晕腿麻地晃了晃,然后坚持道:“我去吧,你和刘皇叔可先饮些茶水,休憩片刻。” 他笑,也不阻止我,只嘱咐,“随便备些饭食就好,刘皇叔不会介意的。” 我颔首,前往厨屋。 刘备少时贫困,织席贩履,虽是受过教导,但举止到底不如一般的大家之后。和孔明相对比,刘备用食算不上赏心悦目,最多也只能算是慢条斯理罢了。 “如先生所言,若得荆益便可成就大业,但是如今荆州有刘表,益州有刘璋,我该如何动手呢?”木箸夹菜食饭,刘备还不忘同孔明言谈天下。 雅然地吞咽下口中的食物,孔明答:“近来刘表病重,皇叔大可先夺荆州再图益州。” “可是刘表待我有恩,收留我于新野。如此,即便其二子皆非良主,我亦不忍夺取荆州。”言辞肯切,刘备娓娓道来。 我随侍一旁,腹诽不忍到底不等于不想,更何况,刘备这不忍之中谁又知晓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成大事者不可拘泥于小节,天下能者主之。”孔明浅笑,双眸深邃,让人评断不出他是真心在规劝刘备,还只是了然地一言。 “容我再思虑思虑。”刘备蹙眉,终是默然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