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孙丽丽摘下眼镜，有些茫然，问道，“领导问什么，就说什么吧。” 顾宗琪很不满意，说道，“你的态度要端正，不能太过敷衍，刚才那组数据交给我，你好好想想啊，最好拿笔写一下。” 孙丽丽有点意外，在她眼里，顾教授是个一心扑在学术和工作上的人，对学校领导有点冷漠，对肖姗这个厂长态度也是有点冷淡，但没想到，市里来人了，顾教授就重视了。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下午两点，徐副市长带着自己的秘书准时来到汽车厂。 这么大的领导怎么来的，骑自行车，和秘书一人一辆自行车，再加上他那身十分朴素的打扮，要不是肖姗提前在大门口等着了，没准儿要被门卫盘问一番。 徐副市长这是第一次见到肖姗，看到面前笑意吟吟的女厂长，他面上一副很严肃却又很亲切的领导做派。 心里却在想，也难怪小赵整天打扮的和个贵公子一样的，原来是妻子这么漂亮，不收拾的好一点，怕人家嫌弃呢。 “徐市长，欢迎您莅临指导工作，咱们先去接待处看一看好不好？” 徐副市长是个土包子，完全不懂汽车，在接待处仔细看了看各种汽车模型，听肖姗滔滔不绝的讲着各种汽车知识，感觉至少有一半他听不懂。 其实肖姗也猜到了徐市长不懂车，但不管他懂不懂，这些是她必须要讲的，她已经尽可能的精简了，而且尽量深入浅出，还好专业知识很快讲完了，然后就谈到了全国范围内汽车制造业的现状，以及鹿城汽车厂的定位和目标。 这些话徐副市长当然是能听懂的，不过，他也很少插言发表自己的意见。 在接待处呆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然后就去了车间，汽车车间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厂里有那么多车间，肖姗只带徐副市长去了组装车间。 杨红艳老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这里，徐副市长又被灌了很多他听不懂的专业知识。 最后一站，也是最重要的，是实验室。 徐副市长以前从来没参观过任何一家汽车厂，参观了车间已经让他很震撼了，来到实验室，看到各种机器，各种试验模式，各种推算模式，以及在各个工位上认真工作的教授和讲师们，他的情绪一下子就高涨了。 耳闻不如眼见，汽车研发的确属于比较尖端的科技，根据小赵分析，未来的十年，中国将成为汽车销售的最大市场，谁占尽了先机，就等于谁占领了这个市场。 看来的确是如此啊。 肖姗跟他介绍，“徐市长，这是我们实验室的项目负责人，顾宗琪教授，他是我清华的师兄，毕业后去哈佛攻读硕士学位，学成回国曾经参加了不少汽车研发的项目，其中就有北京吉普车的发动机改造升级，徐春汽车厂的汽车内外设计，去年，还参与了新品牌红帆的全程升级与设计。去年十一月调到鹿城大学，一来就接手了实验室的工作，在他的带领下，研发工作比非常顺利。” 徐市长听完这些话，简直都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最多也就三十岁，没想到就那么牛了，他们鹿城大学，虽然也是不错的学校，但他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从清华调到这里来，这汽车厂果然不是一般的单位。 简直卧虎藏龙啊。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顾宗琪一个人的表演了，他按照提起定好的调子，从汽车的零配件说起，旁征博引，最后一句话总结：中国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中国人完全可以靠自己造出最好的汽车！ 这话听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就连徐市长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绝不轻易表露自己心迹的人，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很好很好。” 孙丽丽也提前准备了稿子，正要主动发言，徐市长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和一些老教授们打了打招呼，然后就示意肖姗可以离开了。 肖姗自己的办公室实在是太小了，而且条件也不好，她仍将徐市长带回到接待处，考虑到领导可能有点累了，正好可以歇息一会儿。 郑南方一直没有表现机会，赶紧抢在周副厂长的前面给徐市长端了一杯茶。 徐副市长微微一笑，说道，“都别站着了，大家都坐吧！” 肖姗坐在领导的对面，笑着问道，“徐市长，我现在跟你汇报一下厂里的基本情况。”她说的很详细，从有这个想法到筹备，从建厂到卖出第一辆汽车，从几千万的销售业绩到今年找到一个亿的包销商。 当然，也用十分委婉的方式说了校方来工厂借钱。 徐副市长听了这一席话，脸上的神情又变得十分严肃了，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肖姗如同一颗巨石落地，彻底放心了。 “小肖同志，你们这汽车厂办得非常不错，我今天参观之后十分满意，鉴于你们厂的情况有些特殊，现在没办法有一个定论，不过，市里会很重视这件事情，希望你们不要受任何影响，一定要抓好生产搞好科研，这才是最重要的。” 肖姗点点头，说道，“好，徐市长请放心，我们不会辜负领导的厚望。” 眼看着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领导肯定马上要走了，领导是骑着自行车来的，虽说骑着自行车走也没什么，但肖姗觉得，这是在汽车厂，有的是汽车，不送一下那就太没诚意了。 当然，不会用她的奔驰车。 “徐市长，您今天的参观其实还没有结束。” 徐市长愣了一下，他本来都打算告辞了，而且车间和实验室都参观了，还要去看哪儿？ 秘书代替他问道，“肖厂长，你这话的意思是？” 肖姗笑道，“徐市长今天参观了汽车的模型，汽车的开发实验室，还去看了汽车组装，但唯独没有体验一下最终的成品，我们现有汽车的质量如何，所以，还要麻烦徐副市长亲自体验一下我们厂的汽车。” 说完转头对王林花说道，“小王，你送一下徐市长！” 她让王林花送领导，而不是郑南方或周利军，是经过了考虑的，虽然三个人现在开的都是本厂的汽车，但，郑南方和周利军的车她都做过，可能因为俩人开车次数不算多，车技不咋好。 王林花就不一样了，她几乎天天开着车出去跑业务，车技好得不得了，车开得速度快，但人坐在里面稳稳当当的，停车倒车拐弯那速度简直了，一点点都不拖泥带水，感觉去参加个业余赛车都够了。 一个开车技术好的人，是可以提升汽车本身的档次和乘车体验的。 而且还有一点，王林花是个特别优秀的销售，在路上一定会提关于汽车销售的情况。 肖姗预料的没错，王林花本身爱干净，车里收拾的几乎一尘不染，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她开车技术的确好，徐副市长当然也是坐过其他汽车的，但似乎都没有现在这辆坐着舒服。 看来这汽车的确是很不错。 徐副市长看出来王林花年纪不大，当了解到她还没毕业，尚在实习阶段，但已经是汽车厂的销售主任了。 他不禁感叹，真的是后生可畏啊。 徐副市长让他们等，其实也没有等很长时间，也就七八天吧，市里就形成了统一的意见，由政府出面，将校办企业鹿城汽车厂改为国营，并更名为鹿城汽车厂。 米校长接到这个文件，气得都想骂人了，她做的很过分吗？学校物理系想要一批实验器材，已经申请了两次都没有申请到，物理系主任和她是大学同学，也是在这个学校唯一的熟人，于是就一口答应了，而且这笔钱只有区区二十万！ 汽车厂一个订单就是一千万，她一个校长拉下脸就要二十万而已，而且都是为了工作，没想到就遭到了拒绝。 周副校长回来跟她报告，说厂里的一千万已经花完了，这么一大笔钱，几天时间就花完了，米校长当然不信。 不过，她是刚调来没多长时间，在下属面前发火是不太好的，米校长忍了这一口气，调了肖姗的资料一看，原来不过是才分来没几年的讲师，连个副教授都不是，她怕牵连到了不敢得罪的大人物，还把肖姗的背景也调查了一下，的确是有些背景，不过，军区现在对地方的影响已经很小了，对大学更是如此，顺便还了解了一些汽车厂的情况，认为这个肖老师之所以能当上厂长，大概是跟她自己掏了一些钱，以及是崔校长的关系户有关。 崔校长现在已经调走了。 米校长的打算是，过些日子她亲自去，汽车厂是校办企业，也就是说，必须服从她的领导，肖姗是厂长能怎么样，若是不肯借这一笔资金，她当场就给撤职了！ 想当汽车厂厂长的人多着呢。 万万没想到，市政府竟然出手了。 第151章 第一站是上海 米校长之所以能当上校长, 也是有几分见识的，拿着市政府的文件仔细看了两三遍。 她不是鹿城人，在鹿城没有任何人脉和资源, 在省城倒是有点背景的, 但鞭长难及，此刻也用不上, 校办汽车厂转国营的事情，大概是没有办法改变了。 不过, 米校长是文学系出身, 她的丈夫却是法学系毕业的高材生, 现任高级法官, 耳濡目染，她也是懂法的, 校办企业转为国营，一般来讲就是两种常见的方式，一种是其他国营企业并资购买, 另一种就是企业主动捐赠给政府。 很显然，作为鹿城大学的最高领导者, 她根本没有要把汽车厂送给政府的意愿,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方式了, 就是必须有偿购买。 米校长不清楚学校一共给汽车厂投了多少钱, 就把周副校长叫来商量。 周副校长也仔细看了看上头发下来的文件, 作为分管学校财政的副校长, 他的第一感觉是心痛, 这汽车厂很快就会成为一只下金蛋的鸡，会为学校挣来源源不断的钱，到时候学校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学校好过，他也好过，可惜现在这个金鸡要丢了，一阵心痛之后，他很快又想到，也许政府会给一笔数目不小的赔偿金，虽然丢了金鸡，但最起码手头宽绰了，米校长要折腾，就有钱了。 最后还想到，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他的侄子是汽车厂的副厂长，校办企业是大集体性质，集体企业也没什么不好，但到底不如国营企业，妥妥的铁饭碗。 不管咋说，侄子很快就是国营厂子的副厂长了，他这也算是对的起早去的哥嫂了。 米校长看到周副校长半天不表态，有点不耐烦的问道，“周校长，这事儿你是怎么考虑的？” 周副校长叹了口气，说道，“米校长，这政府要求汽车厂改营，恐怕咱们没有理由反对，而且这是政府主动行为，该有的赔偿金，应该都不会少！” 米校长觉得周副校长还算上道，就问道，“周副校长，当初汽车厂成立的时候，前期投入了三百万的资金对吧？” 周副校长一愣，说道，“没有吧，汽车厂的资金，小肖老师个人出了五十万，剩下的三百多万都是她拉来的资金，明细都有，收条也都在。” 米校长皱了一下眉头，觉得这周副校长又不上道了，其实，她早已经知道，学校的确没有投入现金，但她同时也发现了，几十万上百万的资金收条都很简单，上面除了有捐赠人的亲笔签名，还有就是学校的盖章了，那个时候，汽车厂还没有成立，当然也就没有公章。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做出几张收条也是可以的，因为收据上的校方代表，就是周副校长签署的。 米校长笑了笑说道，“周校长，不会是你记错了吧，如果记错了，或者是收据弄丢了，现在补上也是可以的吧？” 周副校长管钱这么多年，几千万的资金从自己手里过，他一分钱都不敢挪用和贪污的，听到米校长这个话简直胆战心惊。 因为管钱，他还专门阅读了于经济有关的法律，如果真像米校长说的那么干，不但前后账对不起来，政府要是追究起来，他这就是诈骗国家财产，是要坐牢的。 这个新领导，看来是个没有数的。 周副校长说道，“米校长，咱们学校的确没有现金投入到汽车厂，这件事儿不但我知道，以前的崔校长也是知道的，不过，虽然没有投入现金，但汽车厂的地皮是咱们学校的，那么大一块地方，按照市价也值不少钱了。” 米校长也不是真的要知法犯法，她刚才只是想，反正经手人是周副校长，和她没有什么关系，而且现在是市政府比较主动，他们写一个收条，不写三百万，那写一百万总没问题吧，反正现在汽车厂是香饽饽，多这一百万，政府估计也不会在意。 话又说回来，即便是被政府发现了，这一百万是无中生有，那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毕竟筹备汽车厂的时候，她还在省城一家商业学院当副校长，这个锅只能周副校长自己背，到时候肯定是要撤职了，副校长的位置能让出来，而且学校的财务大权也能交出来了，如果不出事，那当然也好了，学校账上多了一百万，而且周副校长以后必须和她站一队了。 可惜这姓周的不上当，还跟她扯以前的校长。 米校长心里很生气，却还是笑着问道，“周校长，你在钱上是最懂的，以你看，咱们学校这一块地皮能值多少钱？” 周副校长觉得这话里有坑，小心说道，“汽车厂的地皮没有准确测量过，具体的面积还不知道，所以现在还不好说，不过，现在政府想要转营，肯定会派人测量，也会让相关部门估算出价格。” 他这一番回答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但米校长听了却冷笑了一声，什么都让政府来做，当然，面积上是做不了假，但估价可高可低，能差不少钱呢。 不过指望周副校长看来是不行了，她得换人了。 “好，那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先回去吧！” 周副校长胆子小，这么一会儿时间后背已经出汗了，听到米校长说没事儿了，他一句客套都没说，扭头就往外走。 鹿城大学汽车厂转营是大事儿，徐副市长觉得交给别人办不太放心，他虽然很忙，但这种大事儿，还是可以抽出时间的。 又过了一周，米校长带着周副校长，还有另外一个副校长来政府就校办企业专营的事情进行第一次交流会议。 会议上，徐副市长第一个发言，当然了，作为最高的领导，他的讲话非常简单，就是几句场面话，希望转营能比较顺利。 作为另一方的代表米校长就不一样了，虽然让她出乎意料，首次沟通竟然就有副市长在场，但这也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市政府对汽车厂的确是很重视。 她讲话的时间比较长，不像徐副市长没有讲很具体的东西，她是把学校所有的条件全部都提出来了。 首先，汽车厂是学校投入了很多成本建立起来的，现在销售业绩很好，说是一个马上要下金蛋的鸡也不为过，但现在马上要孵化成功了，企业却不得不专营了，对于学校的确是个损失。 第二条，学校对汽车厂的投入，最大的成本其实是技术支持，一旦厂子成为了国营，那他们学校在厂里兼任的教授讲师们，身份就很尴尬了，教师和工厂都是公职，那就必须有选择了，这方面，政府必须要给学校一个补偿，然后说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第三条，就是地皮的价值了，政府估价是两百万，但她认为太低，至少要翻一倍。 总之，一句话可以总结：那就是尽可能的多要钱。 米校长的态度看起来是十分强硬了，好像是市政府硬要抢这个汽车厂，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但市政府的态度也只会更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