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费师傅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厂长，因为最近钢管厂订单太多，厂里日夜赶工，他唯恐质量上出现问题，现在吃住都是在厂里。 他知道老板一旦一进了实验室，是不喜欢别人打扰的，但今天不一样，他忽然接到了赵明山的一个电话，然后就跑着过来了。 肖姗打开门，好奇地问道，“费师傅？出什么事儿了” 费师傅有点慌张的说道，“老板你赶快回去吧，刚才明山来了电话，说是你婆婆出车祸了，正在市医院抢救呢！” 肖姗一愣，问道，“没有生命危险吧？” 费师傅想起来电话里赵明山的语气还算冷静，回答道，“应该不至于吧！” 肖姗匆忙收拾了一下，开着吉普车往回赶，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了鹿城市医院。 再说回中午发生在徐家村的车祸，撞到徐凤兰的货车，本来是要去村里拉海鲜的，不过不是国营食品厂的，而是私人开的小作坊，司机也是个新手。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停下车一看，徐凤兰闭着眼斜躺在地上，头上有个大口子，正在不断地往外流血，一只腿也受了很严重的伤，鲜血以更快的速度流出来，地面上很快就是一大片。 他盯着看了几秒钟，看到徐凤兰一动不动，以为自己撞死人了，吓得魂飞魄散。 然后做出了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迅速爬回驾驶舱，发动车子就跑了。 徐凤兰的腿是断了，但她的头受伤不算严重，昏迷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醒来之后觉得浑身都疼，那种从来没经历过的身体上真实的疼痛。 她张开嘴巴想要喊救命，却不知为何一点力气也没有，声音又低又弱。 徐家村人口不多，现在又是中午，一般的人家都在吃饭做饭，这个时间点儿很少有人会出村。 徐凤兰喊了一阵没人来，试着自己站起来，稍稍一用力，受伤的那个腿立即钻心般的疼起来了。 好在她又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一个去徐家村串亲戚的人。 等徐凤军找了一辆板车把她送出村子，借了镇上的电话通知赵明山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 赵明山放下电话第一时间就借了单位的车，一路疾驰把母亲送到了市医院。 徐凤兰的伤不算太危重，但因为耽误的时间太长流血过多，骨折又是开放性伤口，到了医院很快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这件事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赵明山神色肃然的站在走廊里，和他同样表情的还有父亲赵万东。 肖姗走上前，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丈夫的胳膊，说道，“明山，妈怎么会出了车祸？” 赵明山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姗姗，要不你回家一趟吧，明香他们现在暂时还不知道。” 肖姗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和爸还没吃饭吧，我先去买点吧！” 她匆匆去外面的饭店买了些热包子，分给丈夫和公公一份，自己带回去一份。 赵明香姐弟三人放学后发现父母都不在家，并没有太在意，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赵万东值夜班早早就换班去了，徐凤兰则是加班多挣点钱。 因为家里开销太多，她最近又主动开始加班了。 “姐，咱先做饭还是先做题？”赵明红中午在学校没吃饱，此刻有点饿了。 赵明香已经从书包里掏出来卷子了，头也不抬的说道，“肯定先做题啊！” 赵明海看了看三姐，说道，“我去找点吃的！” 他先是打开了靠墙的柜子，没找到饼干之类的零食，抬起胳膊摸了摸柜子顶，也是什么也没有。 赵明海这么大的男孩子，胃口就像无底洞，随时随地都能吃下去，随时随地都会饿，他中午在学校吃得不算少，两个大馒头外加一碗菜，但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就觉得肚子里空空的了。 找不到零食，他又跑到厨房，厨房的东西倒是不少，地上有大白菜，有萝卜，有豆角，柜子里甚至还有一小块腌rou，但都是生的，不能吃。 最后赵明海从筐子里拿起一个冷馒头，准备夹上咸菜一起吃。 这时候大门突然响了一下。 他从厨房跑到院子里，问道，“谁呀？” 肖姗走进来说道，“是我！” 赵明海愣了一下，低声说道，“嫂子来了！” 肖姗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冷馒头，说道，“你们都饿了吧，我买了热包子，走，进屋一起吃吧！” 赵明香和赵明红听到二人的说话声，也都赶紧从屋子里跑出来了，尤其是赵明香特别高兴，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虽然没人告诉她，但她也猜到了，大哥和大嫂两个月没上门，估计是生气了，而且一定是跟母亲徐凤兰有关，因为父亲赵万东从来不会说伤人的话。 母亲那张嘴，有时候特别讨厌，她说的话根本不能当真。 现在大嫂又肯上门了，说明是已经原谅了母亲，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嫂子，你来了？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肖姗冲小姑子点点头，说道，“好。” 吃完简单的晚饭，赵明香看到大嫂还不着急走，大哥也不见影子，就好奇的问道，“嫂子，我哥呢？” 肖姗犹豫了数秒，说道，“你哥在医院里。” 赵明香一听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我大哥生病了？” 肖姗摇摇头，说道，“不是，是咱妈被车撞了一下，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一条腿骨折了，现在正在医院做手术！” 赵明香姐弟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觉得难以置信。 趁着他们没哭出来，肖姗赶紧又说道，“明香明红，你们都不小了，马上要参加高考了，虽然发生这样的事儿让人心里难过，但人长大了，就要学会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感情，不能总用哭鼻子解决，明海也一样，而且明海是男孩子，那就更不能哭了！” 赵明香和赵明海闪着泪花点了点头。 赵明红是家里说话最少的孩子，一向没什么存在感，此刻她的情绪看起来很冷静，问道，“嫂子，那，你能带我们去医院看看吗？” 肖姗看了一下时间，说道，“现在六点钟，来之前我问过大夫，说是如果顺利，这个时候差不多就结束了，不过还有一个小时的观察期，而且做完手术后苏醒也需要时间，如果你们真的想去，现在立马做作业，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做完，然后我开车带你们去！” 她怕姐弟三人慌神，又加了一句，“做完我会检查。” 八点半，肖姗带着姐弟三人来到鹿城市医院，此刻徐凤兰已经做完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也平稳度过了观察期，从手术室转到了病房里。 只是还没有苏醒过来。 在赵明香，赵明红还有赵明红的印象里，母亲徐凤兰一直是一种强悍的存在，虽然她一身的毛病，不讲理，爱打人爱骂人，但小的时候为了养活他们，晚上常常熬到半夜加班挣钱，第二天一大早又精神抖擞的去上班了。 虽然母亲有时候打骂他们，但若是有外人敢欺负，嘲笑他们是劳改犯的子女，她必然是会去骂上门的，如此几回，也就没人再敢乱说了。 父亲不在的日子里，家里过得很艰难，但只有有母亲在，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现在，一向特别有精气神特别强悍的母亲，软踏踏的躺在病床上，身上还插着管子，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 赵明香第一个放声大哭起来，她一哭，明红和明海也跟着哭了起来。 赵万东一直坐在病床边一动不动的盯着妻子，听到孩子们哭，他心里也十分难受，转过头擦了擦泪，红着眼珠说道，“明香明红明海，别哭了，你妈没事儿，手术很成功，她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了！” 赵明香抽抽搭搭的说道，“爸，mama是不是很疼啊？” 赵万东点了点头，说道，“对，不过，你妈是个坚强的人，她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的！” 徐凤兰一开始感觉头疼欲裂，后来又听到了熟悉的孩子们的哭声，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不行了，但后来眼皮越来越轻，她终于努力睁开了眼。 首先看到的是丈夫赵万东，大儿子赵明山，然后是明香明红明海，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大儿媳妇肖姗。 原来，她真的没死啊，她还活着呢。 徐凤兰看到丈夫和儿女们都围在她身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就连看大儿媳妇肖姗都特别顺眼，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万东，我口渴。” 声音又低又哑，还特别的无力。 术后是不能立即喝水的。 赵万东想要去给妻子倒水，又想到护士的嘱咐，正犹豫间，肖姗开口了，“明山，你去跟护士要点棉棒，用棉棒给妈润一下嘴唇！” 徐凤兰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第59章 示意她喂他吃 赵明香擦了一把泪, 哽咽着说道，“妈，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她说这话是因为前几天, 徐凤兰做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想什么了, 菜里盐放多了，赵明香做完卷子后饿坏了, 拿起筷子就吃，结果被齁着了, 小姑娘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因为她马上要高考了, 要是一般的话, 徐凤兰不会恼怒，但赵明香说她是脑子进水了。 一开始徐凤兰还不懂这是啥意思, 特意去问了赵明红。 徐凤兰看着面前痛哭的大女儿，心里一暖，其实这孩子最像她, 不光是长得像，性格也像。 “明香, 妈不生气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特别的虚弱。 赵万东也说道, “明香, 别哭了, 你妈才下手术台, 需要好好休息, 现在不早了, 明天你们还要上学，让你嫂子送你们回去吧！” 肖姗点点头，说道, “对啊，都别哭了，会好起来的。”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真正吃了亏才知道以前的日子是多么好过。 正如孩子们所看到的，徐凤兰的确算是一个比较强悍的妇女，不仅仅指在性格方面，特别的要强，还表现在体格上，她常年累月的cao劳，但几乎没生过病，身体好得很。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次车祸她的右腿是粉碎性骨折，清创矫正手术做了整整三个小时，现在她的膝盖部位不光是有钢板，还有钢钉，外面还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不要上班串门和闲逛了，连生活自理都做不到了。每次坐起来吃饭，稍微不小心用力，就会疼得让她呲牙咧嘴。 世界上任何的痛苦都不如rou体的痛苦来的更真实，现在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了，吃饭上厕所都需要人帮忙，许凤兰终于意识到，之前的所谓委屈根本不算什么，说白了都是她太较劲儿了。 其实她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过了，丈夫从农场回来了，日常对她很体贴关心，几个孩子也很争气，比起别人家的孩子都强多了。 尤其是大儿子赵明山，其实是她心里最大的骄傲，但都怪她太不知足，也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压抑了，好了还想更好，看到大儿子挣钱了，觉得拿多少都不过分，看到大儿媳妇是大方人，就想算计着，让她替两个meimei出一份嫁妆。 不仅如此，还鸡蛋里挑骨头，嫌弃肖姗每次来去匆匆，跟自己不亲热。 现在想想，人家肖姗是司令家的闺女，是清华高材生，毕业后是大学老师，还开了那么大的厂子，她大字不识几个，当了一辈子的女工，人家跟她能有多少话说呢？说了估计她也听不懂，要不是嫁给了她的儿子，肖姗跟她，根本就是两路人。 她这么做，和她那讨厌的婆婆有什么区别呢？ “凤兰，我扶你起来吃饭吧！”赵万东匆匆拎着饭盒从外面进来了。 鹿城医院的院长和肖姗的mama田玉芝很熟，得知她的亲家住院了，特别让科里安排了单人病房，住起来很安静舒适，各方面的条件比家里好多了，唯一不方便的是吃饭的问题。 一开始赵明山一天三顿送，但他单位医院两头儿跑，实在是太累了，赵万东坚决不让儿子送了，在医院的食堂买饭吃，吃了几天觉得又贵又不好吃。 两口子就商量了，早上买着吃，中午就让赵万东回家做饭，虽然麻烦点，但这样吃得好又省钱，晚饭一般还是赵明山来送饭。 徐凤兰心里畅快，能吃能睡，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她笑着说道，“炒的什么真香！” 赵万东做饭水平其实很一般，因为右手不方便，菜也切的乱七八糟，但他舍得放油也舍得放料，一盘普通的黄瓜炒鸡蛋至少用四个鸡蛋，做出的菜味道当然不错。 赵万东挽起袖子小心的把妻子扶起来，说道，“明香说，昨天姗姗来家里了，给她们拿来了不少吃的，还有一大包腊肠，我用白菜炒了一盆，味儿是真好！” 提起大儿媳妇，徐凤兰心里有点羞愧，她低着头说道，“姗姗的确是个好孩子，咱们明山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