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沉默的色彩
在连续几天的乌云压顶之后,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总算是来了。就像是一场连绵的梦,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整个世界便被抹掉了所有的色彩。 江桦活动了一下筋骨,小小地做了一番打扫,将桌上所有的画稿一一叠好放进柜子里,一打画纸摞起来已经有半个指头的高度。从他受伤回来之后,或者说自从那次公园踏青之后,父女两人便发现了画画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无论是对于话废的江桦而言,还是对于内向的小竹而言,语言都不是表达内心的最佳方式,反而是色彩点缀的画面更能精确地勾勒内心的世界。 这也许就是小竹喜欢画画的原因。江桦发现这一点后,特地去把能想到的所有工具都买了回来,从彩铅到水彩应有尽有。两个人其实都没有系统地学过,只是纯粹的瞎画,所以这些画纸上可以看得见很多奇葩的画法——比如水墨点缀的小鸟停在蜡笔绘画的房子上,比如彩铅画成的小桥周围用一圈水彩笔来勾线…但这些有什么可在意的?他只看见小竹在做着这些的时候,完全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多动,往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脸上尽是投入,就像是完全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这不就已经够了么? 刚开始江桦也只是想着陪她玩,所以只是在她画完的画上添几笔,结果后来小竹每次都专门让出一块空白地给他,他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然后两个人在纸上的领地比例就开始渐渐逆转...这么几天下来,父女连那个人的相处就进入了一种诡异又和谐的关系:只要是两个人在家又没什么事干,就都坐在地毯上,一人把住画板的一边,各画各的,画完以后再交换给彼此的画添几笔修饰。 在旁人看来这种模式简直是闻所未闻且不可理喻,但事实证明两个人都乐在其中。尤其是小竹,大概是有太多太多的画面说不出口了,她脑子里的世界简直堪称天马行空,画出的画几乎无一重复,就算只是画个和朋友一起玩的画面,在她笔下也似乎是身处云朵的城堡里。风格还差得挺大,从浪漫主义到写实派都有,比如有一次她画了个盘子,里面装了好多灰色的小点点,还有绿色粉色和橙色的修饰。江桦拿过来认真研读了半天,然后那天的晚餐就做了扬州炒饭。 当然这种现实派的表达还是不能全靠她的画笔,毕竟有一次她似乎是想画个苹果,但江桦怎么看怎么像鸡蛋…除此之外还是一切正常,就算家里大部分时间安静得像朝圣的教堂,父女之间也再没有出现刚开始那种尴尬的情况,只要有笔有纸就一切好说。 这样沉默了几天,小竹也有了些微妙的改变,似乎更喜欢黏着他了,并不是刚开始那种小尾巴的状态,只是越来越接近其它普通的孩子,有时早上去学前班的时候还表现出了几分不想离开家的抗拒,虽然只是一点点,到底还是乖乖地去上学,但同龄小朋友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在为不想去上学而和爸爸mama爆发第n次被窝大战了吧。 总的来说,这几天过得还算相当舒心。每天陪小竹画画,接她上下学,一起吃个饭,检查她盖满了小红花的作业,偶尔出去散散步,看起来都是些无聊到令人发霉的日常,但这眼看着小半个月就过去了,周而复始的日常事项也毫无味同嚼蜡的感觉。这样下来,他算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长了半个月的霉,这可是相当难得的,要是放以前,别说别人,他自己就已经受不了闲不住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肩胛骨和关节的创伤已恢复了大半,日常的动作已经不会有多少疼痛感,就是发力还不行。但照这个进度,最多再有一周时间,就能恢复如初了。 从这就能看出原兽细胞的恐怖之处:常人要是受了这种程度的伤,怎么也得静养三月,古人那句伤筋动骨一百天也是有些道理的。但对于江桦而言,只是不到一个月的事情而已——这还是50%阶段的愈合能力。 不过现在他得好好考虑考虑以后怎么办了。有了那件事打底,在黑狼部应该是混不下去了。不过既然这次都已经惊动了白狼,善后应该能做得很好,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吧。 他边想着边拉开了窗帘,被雪反射的光芒投入屋中,满是安静的颜色。 向窗外看去,银装素裹之间,却是有格外醒目,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隔壁家贴上的春联和倒福,再往街道上看看还能看见扎着小帐篷的烟花售卖点,一派喜气洋洋。一翻日历,可不是,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春节了。 他之前是从来不在意这些节日的,反正那时候一个人也没什么可干的,最多就是和队员们吃一次年夜饭。今年他身边暂时是只剩下女儿了,但好歹是真正在家里过的年,闲来无事,正好备些年货。 这时小竹也已经起来了,穿着小睡袍揉着眼睛出来找他。但当她看到了窗外景色的一刻,整个人好像一下就不困了,蹭地一下就跑到了他旁边,扒着窗户脸都好像要贴上去,小声惊叹道:“下雪啦!” 江桦单手把她抱了起来,能看得更远:“想去玩?” “嗯!”小竹一个劲地点头。 “吃完饭就去。多穿点衣服,外面冷。”江桦说,“不过先要去买点东西,要过年了。” “过年?”小竹扭过头来。 江桦看她眼里尽是疑惑,顿了顿,转而又问:“以前你过过年吗?” 小竹仔细想了想:“没有,不过有听老师说过…是不是要吃饺子?” “对。除了这个,还要穿新衣服、贴喜联、放烟花、小孩子拿红包。”江桦指指外面,“那些红色的就是喜联。” “哦哦。”小竹趴在玻璃上认真地看,“大家都贴了,那我们也要贴呢。” “当然。”江桦说。 小竹显然对这个新奇的事情很感兴趣,迅速地洗漱完毕穿上自己的小羽绒服,系上小围巾等着出门。江桦也脱下穿了几天的旧衣,换了一身干爽的打扮,带着小竹出门直奔超市。 每到这个时候超市里总是堆满红色,年货是少不了的,人多的时候还会出现拼抢的盛景。幸好父女两人来得早,人还不算太多。 由于江桦这么多年基本就没认真过过年,家里的年货储备基本为零,倒是剩下了挑选的麻烦。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扫,没多久就把购物车给装满了。除了喜联挂饰这些装饰品,还顺便买了些小竹爱吃的东西和一件新的红锦小棉袄,到最后在店员的强烈安利下,江桦自己也挑了件红色的外套。 然后结果就是两个人穿着一身红衣服,提着几个红袋子,混在同样一片红潮的人群里,很有一种自己是水煮牛rou里的那片rou的感觉。出了超市经过“熊猫烟花”摊子的时候,顺手就又提了一袋。最后江桦拎几个大袋子,小竹抱着一个小袋子,两个红彤彤的人像两条锦鲤似的游过素白的街道,站在家门前时一副全副武装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