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像是有什么人在底下敲着床板。 已经走到无尘宫门口的赵姒听到动静，猛地转身，飞奔至床前。可惜，弄出动静的并非床上的荣华。 此刻的荣华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再度起身，准备离开，那声音竟然又再度响了起来。 一连数次，她终于崩溃，小心翼翼地将荣华抱到旁边的贵妃榻上后，狠狠一脚踹在了床上。沉重的拔步床竟被她踹得向一旁平移了有丈许，露出下方经年没有见过阳光的地面。 赵姒那一脚本是为了泄愤，令她没想到的是，床底下竟然真的有东西。随着拔步床移开，地面上的某处竟如打开的门般，猛地向上弹起，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通道。而后，一道略有些熟悉的人影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从通道内爬了出来。 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在场三人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当场。 那人却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三人表情的不妥，一看到赵姒便勾唇一笑，三步并作两步扑过来，紧紧一把搂住了她。 赵姒依然在对着眼前这张熟悉到令她难以置信的脸发呆，那人却忽然一低头，旁若无人地吻住了她的唇。 “嗷呜！”大约是震惊太过，揽月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连惊呼声都变了调。 洛停云的反应虽没揽月那么夸张，却同样震惊不小，瞪大了眼睛愣在当场，一脸的难以置信。 连赵姒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吓了一跳，慌忙一把推开了对方，抹着嘴唇一脸的不知所措。 不怪他们反应如此之大，眼前之前不是别人，正是赵姒她自己。确切来说，应该是曾经的琳琅公主。 琳琅公主诈尸了？！ 她被她自己亲了？！ 震惊太过，此时，赵姒甚至都不知道哪个事实更加让人感觉震撼。 难怪她一直找不到琳琅公主的身体，原来，竟被藏在了无尘宫的正下方。 此刻，她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藏在无尘宫底下的天字第一号妖物万恶之源就是她自己。 之前为了替荣华寻找有用的妖器，她曾偷偷摸遍了太上谷所有的收容物，只除了传说中的万恶之源。封印万恶之源的房间根本就没有门，加上名字不吉利，她也就没有强求，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荒谬。 万恶之源就是她自己，而门恰恰就在她每日睡着的床底下。 “你……”赵姒小心地打量着眼前有着跟她一模一样容貌的女子，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你是荣华！”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第129章 129开口了 你让我去？ “我当然是荣华！你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面前的女子同样哭笑不得, 直到听到自己嘴里传出跟赵姒一模一样的声音，“她”才终于震惊地愣在了当场。 赵姒二话不说，从储物袋中掏出一面小镜子, 默默递给了他。 荣华满头雾水地接过镜子一照，脸上的表情霎时五光十色, 精彩纷呈。 “这应该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琳琅公主的身体。”见他一脸的不知所措, 赵姒只能苦笑着解释了一句。 荣华收起镜子，若有所思：“原来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开始的震惊过后, 赵姒终于平静了下来。反正是自己的身体，她甚至大着胆子过去捏了捏荣华的脸。手感不错, 除了体温比常人低些, 触感柔软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一点不像她预想中冰冷僵硬的僵尸。 “你为什么会在琳琅公主的身体里醒来？” 被赵姒又揉又捏, 荣华也没不耐烦，只是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任凭她蹂.躏。闻言, 皱了皱眉, 苦笑道：“大概因为我们曾经灵修过，我的灵魂上有你的气息。” “这都可以？”赵姒闻言立刻惊异地抬头，兴致勃勃从储物袋中拿出了镇邪，“你试着拔一下镇邪。” 荣华乖乖照办, 接过镇邪，拔剑出鞘。 镇邪铮然出鞘，剑身完整, 锋锐逼人，跟平时在赵姒手中之时别无二致。 目睹此情此景，赵姒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竟然真的可以, 连镇邪都把你认成了我。” 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竟然真的可以被认成同一个人！难怪之前天道曾说他们二人神魂相融，因果纠缠，连它都不能将他们分开。想必不是它好心故意想成全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而是不得不成全。 “我竟然真的死了……” 交还了镇邪，荣华走到贵妃榻前，好奇地打量起榻上的自己，不时伸手摸上一把，一脸的感慨万千。 眼睁睁看着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抚摸荣华的身体，这种感觉真是难以言表的诡异。 赵姒不是没有预见过琳琅公主醒来的这一幕，只是她预想中从琳琅公主体内醒来的人应该是自己，而非荣华。 回想起荣华毫不犹豫替她承受必死伤害的那一幕，赵姒只能感慨计划果然永远赶不上变化。任凭她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荣华竟会有如此神来一笔。 提到神来一笔，她又忍不住回想起了穿越之初，荣华用一管白玉紫毫将她从飞鱼卫刀下救下的情景。 这个男人啊，每次总能让她不知所措…… 荣华和赵姒二人一个看着自己的身体，一个看着正在使用着自己身体的爱人，一时竟安静无语。 最后，还是洛停云略显轻挑的声音打破了满室的沉寂：“虽然我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荣华好像已经活过来了。我们现在还要继续复活荣华的身体吗？” 赵姒闻言立刻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说呢？” “我觉得，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两个你，可以借一个给我玩。”洛停云仿佛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满脸的兴奋。他说着竟伸手去捏荣华版的赵姒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被这混蛋欺负惯了，荣华竟然根本不知道要躲，赵姒慌忙上前一步，狠狠一掌拍掉了他那不安分的爪子。沉下脸，冷冷警告道：“你再敢动手动脚，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洛停云尴尬地挠了挠头：“开个玩笑而已，反应要不要这么大啊？” 回答他的是赵姒恶狠狠一个白眼。 直到此时，荣华才终于有机会说话：“你们刚刚说什么复活？” 赵姒连忙把洛停云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想到听完她的话，荣华竟踟蹰了。 赵姒见状，顿时急了：“你犹豫什么？龙骨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拿回来天经地义。” 荣华苦涩一笑，神情竟有几分恍惚：“我不是犹豫，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原来，我还可以拿回我的龙骨。” 赵姒幽幽一声叹息：“傻瓜，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想到他曾经发下的不对天道皇朝出手的天道誓言，赵姒能够理解他此刻的感受。哪怕再恨再难受也无法报仇，那种绝望感早已深入骨髓，这么多年，取回龙骨这样的事他大概连想都不敢去想。 想到这里，赵姒走到贵妃榻前，轻抚榻上荣华身体胸口的位置。哪怕被九思一剑穿胸，当年剜龙骨时留下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回忆起之前在荣家村看到的那些属于荣华的记忆，赵姒心中五味杂陈。刚刚失去母亲，又遭遇那样的酷刑，她无法想象当初小小的他是如何承受这一切的。 荣华依旧迟疑：“可我不能对天道皇朝的人出手……” 赵姒回头，朝他安抚地一笑：“不需要你自己动手，我们有现成的帮手。” 说到这里，她嘴角一勾，饶有兴味地望向不远处的洛停云：“天道皇朝东亭侯，慈圣太后侄子，天圣帝亲表哥，要剜龙骨，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自家人动手，那应该叫家庭内部矛盾，对吧？人家自家人的事，自然不可能牵涉到你的天道誓言。” 洛停云本已被她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听到她的话，顿时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你让我去？” 赵姒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眼神玩味：“仅仅只是取回龙骨而已，又不是让你去要天圣帝的命，有什么可为难的？你欠我一条命，欠荣华一条命，两条命换你帮荣华取回龙骨，不过分吧？” 洛停云原本还想推辞，听到赵姒最后那句话，拒绝的话卡在喉咙口，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留下揽月照看荣华的身体，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天都。 身体都是现成的，赵姒和荣华索性换了一身衣服，扮成了洛停云的侍女，跟着他一起进了宫。之前赵姒被困东海八年，女大十八变，如今的模样跟八年前早已有了明显的变化，跟她不熟的人未必能将二人联系到一起。 更何况还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对双胞胎，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绝对想象不到东亭侯身旁的少女竟是太上谷曾经的少谷主，大魏国如今的皇帝。 天道皇朝如今使用的皇宫就是最初启国时使用的宫殿群，虽然多年来不停翻修，但基本的格局却没有多少变化。 赵姒之前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在梦中经历过琳琅公主的部分人生后，再踏入这里，顿时有些感慨万千。 当初琳琅公主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以这种方式回来。目的不是别的，竟还是取回龙骨。 荣华的父亲天承帝早已驾崩，天圣帝体内的龙骨就是天道皇朝所有的龙气所在。一旦这根龙骨被剜，天道皇朝大概也名存实亡了。无怪乎全知之书会说天道皇朝起于女主，又亡于女主。 赵姒原本还在担心荣华的天道誓言，想到这则预言，一颗心反而彻底定了下来。她跟荣华如今神魂纠缠，既然她是那个命中注定会灭亡天道皇朝的人，除非天道把她也一起劈了，不然不可能会把因果算到荣华身上。 自从因为当初的那个误会害死了云音，洛停云虽然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肠为云音报仇，但早已多年不曾跟洛太后他们母子有过交集。当初容华逼宫之所以跑过来救场，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荣华曾经发下的天道誓言。 得知东亭侯求见，洛太后根本没往他是上门来找麻烦的上面去想，只以为这么多年，他终于想通不再怪她。不仅第一时间召见，甚至还把宫里的孩子全召到了跟前，准备让他们见见这个表哥表叔。 于是，当赵姒与荣华跟着洛停云踏入太后寝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天圣帝一家齐聚的景象。 此时的洛太后已经跟赵姒之前夜探余皇后寝宫时看到的那个风韵犹存的清丽佳人截然不同，一身盛装，满头珠翠，神色间颇有威势，把一国皇太后的架势摆得足足的。只是目光却在落到洛停云身上的那个瞬间陡然柔和了下来。 她定定望着洛停云看了良久，嘴唇颤抖着，却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竟从宝座上起身，颤抖着走了过来。 “阿宁……”她颤抖着抓起洛停云的手，眼中热泪盈眶，“阿宁你终于肯来看姑姑了……姑姑好高兴，呜呜呜……” 洛停云面露犹豫，最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把眼前泣不成声的女子搂进了怀中。 待到洛太后哭够了拉着他在一旁的榻上坐下，他立刻毫不犹豫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姑姑，我这次来不为别的，只想向你讨要一样东西。” 听到他开口索要东西，洛太后非但没有丝毫不快，反而面露欣喜，仿佛一个努力试图讨好孩子的家长般目光灼灼地问道：“阿宁你想要什么，姑姑给你，姑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想要什么，你说吧！” “我想要……”洛停云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天圣帝身上，眉头微微一皱，却在余光瞥见赵姒眼色的一刹那，咬了咬牙，认命般开口，“我想要表弟体内的龙骨。”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只觉心中一阵轻松。然而，洛太后原本紧抓着他的手却是猛地一抖。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短暂的错愕后，所有人都仿佛刚刚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30章 130动手了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令人窒息的静默笼罩了整个大殿,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出声。 半晌，洛太后终于干笑出声, 拍着洛停云的手，笑道：“阿宁, 你可真会开玩笑！你又不是皇帝，要龙骨干什么？” 洛停云叹口气, 抽出了被洛太后抓着的手，面无表情道：“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我是为了荣华而来。他出了点事，需要靠龙骨救命。” 意识到自家侄子是认真的, 洛太后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脸色陡然一冷, 声色俱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竟然打算挖你表弟的龙骨？这种话你怎么能说得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那根龙骨本就是荣华的东西, 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洛停云苦笑，嘴上理直气壮, 却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面对洛太后失望的目光。 洛太后倒吸一口凉气, 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侄子：“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试图伤害你的亲表弟？” 洛停云摇了摇头。 “荣华不是外人。他是我徒弟，是我从这么高，一手养大的徒弟。”他说着，伸手比了个小孩子的高度, 笑容苦涩，“要说外人，对我来说, 跟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荣华比起来，只见过几次面的表弟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