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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敏: 李长泽一惊,旋即又想,这也是应有之意,以官家对永嘉侯的赏识,这般痛快应了他不做大理寺卿,必然另有安排。如今北方被灾,国库缺钱,除开户部,这太府寺也是个管财物的地方儿哩。朱震万想不到九哥这般看重洪谦,惊诧之余未免欣喜。丁玮是方才猜着了的,qiáng忍着方不曾笑出声儿来:这官家可真是有意思。 当即颁旨,头一道是许了洪谦请辞。朝野清议里未免惋惜,所谓法理不外人qíng,洪谦行事,有个好注解,便也不觉那般可恶了。虽有一等君子学究,觉着洪谦确有不妥之处,却也念他人品级好,想他赋闲未免可惜了。朝上那许多贪渎兼并之人都无事,何以洪谦非得请辞不可?一时舆论将huáng灿骂个半死,又有人为洪谦来鸣不平。 洪谦乃是进士出身,同年、座师一大把,虽有南北之争,却也有不少人念着他的好儿,想为他说话。 九哥却于此时慢条斯理将于珍调往大理寺里去。后宫里也不免听着前朝许多讯息,以玉姐之威,又有九哥纵着她,打听些许事qíng,却是轻而易举,如今后宫里倒是她的消息最灵了。朵儿还恐她因洪谦去职而不快,要来劝慰,玉姐笑道:不碍事,我知道的。 朵儿满头雾水,见玉姐住了口,便不再发问。玉姐想的却是:九哥可不曾再来与我陪不是,连面色也不曾改上一改,想来是另有想法儿,我只看着便是。 果然,朝上见于珍已坐稳了大理寺卿,晓得洪谦是回不去了,不平之声更大。九哥便在这个时候将他调做了太府寺卿,依旧是九卿之一,比之大理寺,却是油水丰厚,又不似大理寺那般打眼。太学生们还道是他们之清议有了好结果,欢腾雀跃,全然忘了他们该阻着外戚显贵的。 看得人目眩神迷,不得不叹一声:官家好手段。 无论如何,此事也只得这般暂放下了。自李唐以来,每年税分两季来收,夏税已陆续解递进京,当此之时,朝廷又有北方灾民须赈济,又有西南移民须安置,这夏税远比一件案子要紧得多。上上下下,都盯着南方来的这点子钱粮。纵是北人勋贵,极厌恶南人、又想抑兼并的,也须得巴望着南方钱粮北上,使灾民吃饱穿暖,免教饥民再揭竿而起。 自头一艘船入京起,户部门前便堆了许多人,有些个是有亲戚在北方为官,托qíng来朝户部多要些赈灾钱粮的;有些个是家在北方有产业,受地方官之请来为求qíng的;又有些个是为西南移民事来讨钱粮的。户部里的杂役恨恨道:这才小半月儿,便将部里一年的茶都吃尽了,再来人,只好与他们倒白水了!又嘟囔着尚书抠门儿,非特这些讨qíng的打他手里讨不着多余钱粮,便是部里人自己,也难多讨几个茶钱。 今年南方之农税比往年更多了三成,这却是新稻种的功劳了,口感不佳也不碍大事,只消收得多,能解饥荒便好。九哥连着几日都笑得眯了眼儿。又有押解入京的商税,比往年多着一倍,令九哥大为讶异。 因北方灾荒,虽有朝廷赈济、移民,依旧有许多人往南觅食。商人趁机招徕许多青壮,又设工场,又招伙计,还有些个要招船工。却是那个脑子好使的褚梦麟,买船下海,沿途往许多海岛藩国里去,遇着那些个酋长大人,使些布、帛、瓷器,换回许多金银珠宝、香料象牙,真个是bào利! 若非海上风大làng大,行船不易,一来回要年把光景,一个不慎便要连船带人携着财物葬身鱼腹,这南方的商税还要更高许多哩。 李长福也搭个顺风船儿,自南洋换回许多好物,将头一等的进上,其余发卖,买这一艘船不过几万贯,货物本钱不过万贯,与众人一道前行,连领路的钱褚梦麟也不收他的,却换回来价值上百万贯的财物来。南洋有一岛,掘土即可得各种宝石,又有一处,盛产珍珠,再前行,其地多金银当地土著之生活,真个应了那一句金银珠玉,饥不能食,寒不能衣,宁愿三文不值二文的拿来换这些人携带的土布、瓷罐等物。 李长福不敢欺瞒,进与玉姐一对象牙、两只犀角杯、数匣大颗宝石,其中一双鸽血红的大宝石足有jī子大小,另装一匣,其余珍珠、玛瑙等不计其数。又有龙涎香,足有数斤之多。且有六尺高红珊瑚一株、四尺高珊瑚两株、三尺高珊瑚数株。又有胡椒数石,却是当地产的上等胡椒,单装了来,jiāo与御膳房内了。又有进奉与东宫之物,海外自有笔砚一类,却有那象牙柄镶宝石的匕首、jīng巧的匣子,各种奇怪雕塑。复与玉姐单封一箱珠宝,方便她赠赐。 此外李长福又悄与了渤海郡王府、永嘉侯府几箱财货。也是他会做人,这两家是并未曾随船队下海的,是以不曾有这些物什。 玉姐看着这许多珍宝,也有些骇然,回顾朵儿道:人道说海里有个海龙王,有人世无有之珍宝,他们这还不曾到海底哩! 朵儿眼睛也看得直了,咬着指头道:我的天爷,他将这许多物事搬了来,可还有好发卖的? 玉姐道:他jīng着哩,自然是有的,这些当是顶好的,外头卖了,宫里没有,他也怕哩。 当下将最大一株珊瑚奉与太皇太后,进皇太后一匣龙涎香、一对猫眼石,淑太妃一双夜明珠、一只象牙杯。余皆入库,留待日后慢慢赏赐。数日间,京里便都晓得这出海获利十分巨大,许多人家不免心动。 玉姐却又有主意,看着这许多珠宝,又生出一门心事来。见九哥近来心qíng好,便说与他:我有心再做一回媒人,不知你意下如何?九哥笑问:这回却又要将哪两个凑作一对哩?玉姐道:三娘为人十分之好,虽以公主之尊下嫁,却不骄人。我想她闺女当是极好的,却想将她女儿说与珍哥,可好? 因如今家中人口少,九哥于广平长公主之事倒也熟悉,想了一回,道:她们两口子都是安份的人儿,儿女想也不差,说与珍哥倒好。我看珍哥有些淘气,好有个人来管他一管。 既得九哥许诺,玉姐便即行事,先寻了秀英来,如此这般一说。秀英道:天家公主多温柔,生的闺女想也是和顺的,咱家也不求她多硬气,和顺过日子也便好。玉姐得了她的话,才去寻淑太妃。 淑太妃因得了东西,先谢玉姐慷慨:这般好物儿,委实难见。玉姐道:不过因打发李长福在外,得来顺手罢了。我与娘娘这些个,却要朝娘娘讨个人儿。淑太妃还道她要讨自己殿里宫女,故极大方道:只要用得上,凭她是谁? 玉姐笑道:婚姻大事,可不能轻忽了。因说及广平长公主之女,不知许了人家不曾。淑太妃笑道:她这个闺女,来得晚,还不满十岁,却要往哪里说亲去?玉姐道:那不知我那娘家兄弟,您看可配得上姐儿不曾?淑太妃一想,皇后最长一个兄弟已是义安侯家的女婿了,次一个便是伴读东宫的那一个了,虽是居次,却是永嘉侯府的世子,再好也不过了。至于立为太子妃之事,却是想过便罢了,陈氏吃这个亏已吃了太多,淑太妃不敢再筹划。 玉姐道:朝您打听好了,我才敢与三娘夫妇说呢。淑太妃道:娘娘要见她,叫了她来便是。当下先禀过太皇太后,又宣广平长公主入宫,淑太妃先说:有件好事要说与你哩。将话儿说了。 广平长公主自是欣喜,却又说:我心里是极愿意的,却须说与夫君,好与亲家说话。至于乱了辈份儿的事qíng,却是无人提及的。 于是秀英便催着洪谦与驸马说话,自己到宫里,与广平长公主见了面儿。以一双上造的翟鸟簪子权作定,正经放定却又另择吉日,成亲之事更在遥远了。 两家都是京中显贵人家,行动又不隐蔽,不多时,京中便又知晓。忽有人想起这永嘉侯的世子,与东宫年纪仿佛。崇庆殿有意为弟寻媳,难道会疏忽了自己亲生儿子?是否亦在考查之中? 正在猜疑之时,九哥却将于蓟又迁入政事堂里来,于蓟家族门生故吏众多,自己资历也老,再没个好反对的理由,登时政事堂又添一相,拜相反在温孝全之前。京中之风向又转而议论这政事堂宰相越来越多了叫帝后兴起许多话题,引得看花了眼。 哪知此时却又有御史上书,道是北方旱qíng依旧未解,若再不下雨,恐非止今年之灾,明年怕又要出蝗虫,请官家再求一回雨。 第151章 前奏 九哥看着这叫他求雨的折子便觉着牙疼,上回求雨不成,叫他看着求雨二字便不自在。无奈御史上的折子,说的也是正理,天不雨,身为天子便有责任祈雨去。九哥只得又召来政事堂诸人,商议祈雨之事。 李长泽等都知九哥心事,于蓟拜相虽晚,也是朝中高官,晓得九哥这一脸为难之色是因何而来。祈雨里的勾当,于蓟也是肚里有数儿。紫宸殿里,君臣几个虽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见着这明明算着该下雨、求完雨却依旧不下的事儿,也不免叫一声晦气。更想若再不下,便无法jiāo代了。 果然,李长泽开口道:若再不下,便无法jiāo代了,不如臣请辞。 九哥断然道:没这个道理。李长泽却是说中了要害,屡次求雨而不得,总要有个人来担着。无论实qíng如何,天下人总要亲眼看到一个jiāo代。这个jiāo代,要么是雨,要么便是有人有罪。九哥是官家,自然不能有错,真个有错了,照眼下的qíng势,九哥便要叫舆论压着再难施展抱负了。旁人又难有这个顶罪的份量,算来算去,只有李长泽这个首相,能做只替罪羊了。 九哥却不能叫李长泽白担这罪名儿,他虽经历这许多灾变,有好些个不利他的谣言,也有些不满他的人,七年多下来,已算不得新君了,肯为他说话的元老大臣愈来愈多,愿意为他办事的臣子心越来越铁。这个时节,却推了劳苦功高、共患难的李长泽去顶这恶名,九哥是万不能做的。 然雨又不能不祈。 九哥只得硬着头皮道:命钦天监善择吉日罢。先备太牢,我亲往祭太庙。丁玮道:臣见钦天监监正似学艺不jīng,是否另命他人择卜? 九哥也觉这监正不大地道,却一时未有合适之人。虽有个不悟,却是个和尚,一个清静,又是个道士,都受了敕命,却又都是方外之人。若大一个国家,凡有国事,不决于大臣反决于僧道,无论成与不成,都足为后人所讥。 抛开他两个,再说旁人,却又不曾听说有甚出名的大家善择卜的。只得依旧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