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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想要去开一扇窗。”崖会泉说,“但那些人看见的,是他们挥起了斧头,在被蛀空的树根底部砍出了一条豁口,所以格外难以容忍,也格外惊恐万状。” 星际时代,基因进化将人均寿命拉得太长了,还是延长了人们最精力旺盛又贪慕强盛的青年期,一个人从二十五岁到二百五,都能被算作“生命中段”,而漫长的壮年又滋长着人对力量的渴望,让人一旦仔细品尝过身居高位的美妙,便很难再对其放手,只会想方设法要将它长久留住。 “所以你的父母才被成为‘权贵俱乐部里的理想家’。”宁副院长重复了一边这个头衔,声音放得很轻。 他也是曾被“光明盛大”迷过眼的人,宁副院长全名宁博朗,出生蒙特本土,跟崖会泉的父亲崖倚松相差十四岁,当年在文研院,两人算得上是先后辈。 整个蒙特权贵中心圈里,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极端追求权力,追求所谓至高无上,但总的来说,大家也都出身优渥,属于旁人眼中“赢在起跑线”的那一类人,日常物质一概不缺,生活高枕无忧。 人在现状下过得很好的时候,通常都是不太爱接受变动,也不大能理解那些怀揣着变革理想的人的。更别说“塔尖”向同在上层的人们描绘的未来多么美好,人的天性也是往上走,不是往下落。 对崖倚松,宁博朗记得自己起先是不理解,后来他有过动摇,又出于人习惯保全自身的天性,他最终还是选择保持了中立,并和另一部分“中立者”一起当了缄默的看客。 他们想要看看崖倚松和俞见月可以走到哪一步,可以把这件事推动成什么模样,再决定自己要不要去添砖加瓦。 这个年代,人人都习惯精致利己,有着这样那样的顾虑。 他们就谁也没想到,崖倚松和俞见月,这两个看似跟大家相同,从出生到所站位置都完美符合“蒙特名流”的人,精英皮囊下却裹了一颗真正属于理想家的心。 “谁都想要等待他人能挺身而出,最后所有人都因等待而裹足不前——这是许多年前你母亲说过的话。” “然后你父亲说,那走吧。” 多年前,宁博朗念及前后辈的交情,他隐约感到潜藏在平静下的风雨,于是借着工作便利,找机会劝过崖倚松和俞见月一句。 这是那两人当时说的话,他记忆犹新,多年后才能复述给崖会泉听。 “你父母的过世对中心圈造成了第一次震荡。”宁博朗来回摩挲着手里的茶杯,他小心查看崖会泉表情,试图判断自己的用词是否还需要调整,或者继续说下去是不是有些太快了,需要给对方更多时间去消化。 崖会泉面无表情,仿佛神色在谈话开始不久就定住了,不见喜怒。 宁博朗什么都没看出来,他不知怎么又把沃修看了一眼,沃修示意他继续,于是他接着说:“但毕竟,截至那年,这套随星盟诞生而立的体系已存在三百来年,中间横跨不知道几代人,它和星盟‘同龄’,一次震荡,只是让部分人开始动摇,还让另一部分反倒加倍尊崇起体系,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狙击目标。” 一个凌驾太久的集团,就算内部腐朽,完全蛀空,也还有一个庞大的壳,利益将盘踞其中的人牢牢绑定在一起,想要完全动摇它没那么容易。 除非还有二次震荡的契机。 “幸好。”宁博朗说,“星盟这边的试交运动一时偃旗息鼓,域外联合那边却不知怎么主动起来。” 沃修便轻轻一顿。 宁博朗意识到自己面前还有一位“血色天使”亲历者,沃修除了是域外联合指挥官,是崖将军的“合法内人”,也是另一个亲人为推进试交而丧生的孩子。 宁副院长把后面的内容略过了,只说:“二次震荡由域外联合主动发起文化试交作为起点,彻底爆发在开战期间。” 战争是最好的洗牌机。 任何一个看似牢不可破的同盟,都会被“战争”这把长刀以一种带着血气的方式强硬打破。 战乱让同盟有几率反目,让观念背离者有几率在混乱岁月里反倒逐渐走近,最后甚至站到一起,在漫无止境的硝烟和颠沛中和解,理解了对方所寻求的路途。 崖会泉的父母——或许还有沃修的父母,他们曾是长夜里的追光人,在混沌局面中摸索着开路,最初的愿景理想又美好,都想要用最小伤害的方式去取得最大的和平沟通。 但最终,他们都停在了探索路上,是被巨石倾覆拦住去路的探路人。 崖会泉和沃修从烽火硝烟里走来,他们一开始谁也没想过友好,没计算过要对自己的敌人“减少伤害”。 可命运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他们踏着炮火翻飞莽撞前行,反倒闯过了那一段父母没能走完的路。 就好像冥冥之中,还是有所指引,也像一种无声无形的庇佑。 “我这里有一份名单。”宁博朗说,“战争结束后,原本的体系彻底被打破了,大小集团都在重组,这份名单涵盖我自己所知的所有同层人员,包括他们当年的基础立场划分,算是我的‘投名状’。” 崖会泉接收了那份名单,看文件在个人终端上即刻加载,却没有立即打开。 “我也是你口中的‘旁人’。”崖会泉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他视线垂在终端屏幕上,盯着那个“100%”的进度条,动作却没什么意义,“他们在我心里也是‘模板精英’,是会严格按着‘蒙特名流’的标准打造自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