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黑色雕纹地板上,跪着一面具男子和红衣女子。 二人垂头拘礼, 恭敬地呈报着近日发生的事,“……柔然使臣再过几天, 便可到达京城。” “顾丞相在徐州情况良好,不曾遇见过危险, 顾家那位二叔祖父常与顾丞相相聚, 这是二人谈话的大致内容。” 陆旌拿过密函, 极快地看了遍, “再继续跟着。” “是。” 面具男又道:“顾家二叔祖父年迈,且久病缠身,恐时日不多,就怕他口中秘密, 会常埋于地底。” “必要时逼他说出口,”陆旌合上密函,扔进油灯中,纸张燃成灰烬,他微抬眼皮,冷漠道:“无论何种方式。” 暗谍阁这种丧心病狂的机构,势力范围覆盖整个大晋,其中成员高手如云,身份不一,远可俱万种联络方式,近可一字一句皆记录下来,把那些密不见光的事全暴露在上首眼皮底下,光是听着都起一身阴冷的寒意。 性命和软肋被人拿捏在手中,确实是胆战心惊。 陆旌从阁中出来时,已经到了傍晚,雨声阵阵,没有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 他转头吩咐:“备马。” “殿下,可是要回王府?”吴川不等他作答,又道:“您不如和王妃一起回去。” 陆旌闻言看过来。 吴川解释着回话,“王妃在景元殿正殿。” “怎么不早说?” 吴川冤枉道:“属下也是刚刚才得知的。” 他暗暗吃惊,王妃的性情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之前每次找殿下,那可是一点耐心也没有,必须在她规定的时间内出现,现在,倒是会体谅主子的难处了。 这一等,便从下午等到傍晚,十足的耐心。 殿外的侍卫看到王妃之后直接放行,连通报也没有,若不是他去正殿取东西,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幸好在回府之前看到了,要不然,殿下还要淋雨跑两回路。 吴川看了眼迟迟不停的秋雨,悄声派人去清扫寝室。 陆旌疾步从廊下走过,内侍点上宫灯,湿冷的雨夜多了排微光,看上去没那么孤寂冷清。 正殿两侧灯火通明,朱漆大门虚虚掩着,他推门的力度刻意放轻,进去之后扫眼四周,看见奏案上趴着的人。 顾宜宁两手抱着食盒,蜷腿缩在灰青色的织毯上熟睡,案左侧摆了盏明月珠,映着她的睡颜,更显静谧柔和。 陆旌放缓步伐,走到她面前,缓缓俯身,单膝半跪着看了一会儿。 好不容易迎娶的王妃,果真是怎么看都看不腻。 他笑了下,去掰小姑娘紧握着食盒柄端的手指,刚一碰到,睡着的人便浑浑沌沌地睁开了眼。 顾宜宁下意识推开抢她食盒的那只手,目光防备地看过去。 陆旌起身,坐回案后,“醒了?” “陆旌?”她意识涣散,试探着去摸对方的手,捏了捏,温热宽厚。 陆旌浅应一声,顺手倒了杯茶。 顾宜宁拿过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小口,困意消散后,她捧着杯子小声道:“我给殿下带了午……晚膳过来,要尝尝吗?” “晚膳?”陆旌淡道:“把晚膳送到景元殿,这是连家都不让本王回了?” 她抿了抿唇,立刻改口,认真坦诚道:“其实不是晚膳,是午膳,只不过送过来的时候晚了。” 陆旌突然伸出手,提起她的裙摆看了看,“可被雨淋了?” “没有,马车直接驶进来的,一滴雨也没沾到,怎么会被淋湿?” 顾宜宁命人把冷掉的饭菜热一热,在桌上摆好后,才把陆旌扯过来,笑盈盈地递筷子给他,“还请殿下用膳。” 桌上那道玉带虾仁,冷了一下午,再热一遍后不及之前好吃。 顾宜宁放下筷子,轻声道:“殿下不问问我路上发生了什么吗?” 陆旌打量她一眼。 以往,小姑娘在他这里都是有话直说,若刻意引他问寻,那便是被人欺负、受委屈了,想让他帮着撑腰。 求他办事还拉不下脸面,千方百计地表现出一副可怜模样,非要让他问出口,才肯说。 她在他身边的那几年,就逐渐没有人敢刻意招惹,如今的身份,还能被谁冒犯到。 绕是如此,陆旌还是依着她照守常规地问了一句,“发生了何事?” 顾宜宁存了一下午的不安仿佛找到了出口,道:“还不是因为陆卓,他……他开了个算命卦摊,我派人……给掀了。” “掀了便掀了。”陆旌对这个弟弟不怎么在意,对她的做法却起了兴致。 做过那么多亏心事的人,居然有天肯对着他承认错误。 稀罕极了。 然而小姑娘下一刻便为自己开脱罪名:“我掀他摊子,也是有缘由的。” 陆旌眉梢一扬,“有何缘由?” “这么长时间过去,弟弟心里还是不认我这个嫂嫂,他不仅不认,还妄图把我赶出王府。” 陆旌不以为意:“他不敢。” 顾宜宁继续道:“他当然不敢直接赶我走。可是他在吓唬我怂恿我离开,因此还冒充能够预言的仙人,说什么我将来的下场太惨,唯一可破解的办法,便是离殿下远远的。” 男人听后脸色一沉,“你信了?” 她立刻摇头,投诚一般撇清关系,“怎么可能相信,所以我来跟殿下告他状了。” “知道告状就行。”陆旌揉了揉她的头,似在思索什么。 顾宜宁看他一眼,语气略有叹惋:“我能扛住陆卓的挑拨离间,可保不准殿下将来不会被他口中的话蛊惑。” “又胡思乱想?” 她见陆旌皱眉,心思又起,道:“哪里是胡思乱想?要我说,殿下是这天底下最好骗的人了,要不然,怎么连我哄曦禾郡主开心的话都能信?尤其还是不着边际的男宠,我都有你了,还要别人做什么?” 话锋一转,两人在言语上的地位一下子转了个天翻地覆。 陆旌叹道:“巧舌如簧。” 顾宜宁撑着下巴看他,“我不养男宠。但是,若殿下有朝一日身无分文,一贫如洗,我也还是要养你的。” 漂亮话一套接着一套。 听了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先前那点不快被她稍微一哄,就烟消云散。 陆旌指腹擦过她的唇角,温柔乡中的甜言蜜语,经她之口,尤为致命。 小姑娘整日浮想联翩,也不好好想想,天天蛊惑他的人到底是谁。 疑神疑鬼,就是不往她自己身上怀疑。 第50章 秋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还能听到宫檐上坠落水滴的声音,顾宜宁从床榻上醒来后, 下意识往旁边缩。 陆旌闭着眼,顺手将她揽进怀里, 小小温存一番,才起身下床。 他一动,牵带着小姑娘也裹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顾宜宁掀开几层床幔, 趴在床沿上,伸出手指扯住陆旌手中的衣服。 “我来为夫君穿衣。” 男人眉目温和, 停了动作,果真把衣服递给了她。 顾宜宁踩在松软的地毯上,踮起脚, 将中衣搭到他的肩上,随即再将他的手臂穿过衣袖。 如此简单的动作,她却费了好大功夫。 一则是陆旌要比她高, 二则因为前世早上懒床,并没有为他穿过多少回衣服。 如此一来, 显得她的动作磕磕绊绊,生疏不已, 尤其是腰带, 怎么系, 都不规整, 连衣领处也皱巴巴的。 她认真地压了两下,也没消下去那些褶皱,更未瞧见男人异常的反应。 再一抬头,还没来得及掩下眼中的丧气, 就被腾空抱了起来。 陆旌抚了抚她耳边的发丝,哑声低沉:“真要本王穿成这样出门?” 顾宜宁颇为心虚:“殿下不满意,可再亲自整理一下仪容。”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男人将床幔落了下来,随后,清冽的气息缠于周身,颈间传来酥酥麻麻的凉意。 她慌乱地推了一下,立刻被封住口唇。 轻纱翻飞,帐影交错,床榻间又是一阵缠绵悱恻。 良久,陆旌魇足,臂弯里眼眸水雾朦胧的小姑娘,珠泪要掉不掉,挂在眼尾,平白无故就让人生出一股怜意。 世上偏就有这般矛盾的情绪。 他不想下狠,却又忍不住地动情。 昨夜强忍着没碰,今早一起,便被她杂乱无章的手法撩起了yuhuo,刚醒来的模样,至纯至欲,何其勾人,他如何能抵得住。 小姑娘无辜地很,是他恶劣。 把人压在身下,如此不知节制地欺负了一番,才堪堪将那念头放下。 日上三竿时,顾宜宁才穿戴好衣物,坐在了餐桌旁边,看着面前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拿勺子轻轻舀了一口。 苦极了,不像是姜汤的味道。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烫。小声嘟囔着,“避子汤?” 身后陆旌走来,在她身侧落座,许是心情好,没计较她口中那句无头无脑的猜疑。 她默不作声地推开药碗,陆旌拿出一盘蜜饯,“喝了对身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