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1 【耳听为实】

    鸦人这种生物，大概是三百年前忽然出现在大陆上的。

    首次发现鸦人的是西方侯赛因公国当时的国王路易五世，那位并不算太过英明的国王在他执政的数十年里并没有对王国做出太多的贡献，但他接纳了鸦人进入王国这一点却是被无数人所称道的——也正因为他接纳了鸦人，导致在他执政的时间里，有大量的非人类种族选择为侯赛因公国服务。

    鸦人的智慧与性格与人类并无太大区别，甚至可以说他们不过是背生双翼的人类。不过他们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便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对暗魔法的掌握能力。虽然鸦人之中鲜有武士的存在，但这种人人都能成为魔法师的特别天赋还是极为让人羡慕的。

    人类之中的魔法师并不多，这是因为并非每一个人都能感应到魔力并将魔力借为己用的，但鸦人这种生物却几乎人人都是魔法师。他们在年轻时并不会生出双翼，只是外貌和人类不尽相似而已，直到他们十八岁时。十八岁是鸦人的分水岭，一般十八岁时绝大部分的鸦人都会从背后生出双翼，但总有一些天赋过人的鸦人能够在更早的时候生出自己的双翼。

    那双黑色的羽翼，不止是能支撑着鸦人飞上天空，更是判断鸦人的暗魔力强大与否的办法。

    所以当萨麦尔背后生出了两对羽翼时，也就代表着他变成了和普通鸦人完全不同的存在。

    黑色的羽毛从他身上各个地方迅速地长了出来，他本来和人类并无两样的瞳孔也渐渐变成了竖状。他死死地盯着光头男子，声音却越来越凄厉“莎拉……我的莎拉……给我的莎拉陪葬吧……”

    “嘎——”萨麦尔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不，他失去的是身为人类的理性。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他的双手已经变成了如禽鸟一般的双爪，浑身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也生出了无数的黑羽。他现在不像是个人类，反倒像是一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乌鸦。

    只不过这只乌鸦，有四只翅膀。

    光头男子眯了眯眼，目光中多了几分凝重，但更多的却是厌恶“为了复仇而舍弃了自己的理性？这个能力很奇特，但是你的模样和目光——令人恶心。”

    灰色的光芒再一次出现，之前那灰光经过的地面上深达两米的坑洞显示了这灰光的破坏力到底是何等惊人。但光头男子正想将目光投向萨麦尔时，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忽然一凝。

    萨麦尔不见了。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萨麦尔去了什么地方，萨麦尔就已经先一步给了他答案——天空之中，数以百计的乌鸦嘶鸣着冲向了地面上的光头男子。那乌鸦和之前跟梅林交手时的小型乌鸦并无两样，但这数量比之前却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光头男子皱了皱眉，他面前忽然升起了一道充满了金属光泽的石墙。群鸦纷纷撞在了石墙之上，那石墙却只是不停地被撞出一个个坑洞，然后在下一瞬间便恢复了本来的模样。萨麦尔的乌鸦群似乎对那石墙收效甚微，那石墙就宛如在风雨中屹立的巨树，在群鸦的暴雨之下巍然不动。

    萨麦尔却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的尖啸声更加凄厉，更多的乌鸦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光头男子。男子闭上了他那双有些空洞的双眼，轻轻地拍了拍手，于是又有三面高墙从他的另外三个方向竖立了起来。那三面高墙缓缓地向男子头顶靠拢，男子便宛如身处一座方尖塔中一般，萨麦尔的鸦群根本难以伤到他分毫。

    萨麦尔的羽毛落了一地，他挥动着自己的四翼在天空中飞翔着，一面洒下无数的魔力乌鸦。他的魔力似乎不会枯竭一般，这种无用的攻击几乎是无间断地击打在石塔之上，令光头男子有些恼怒。男子皱了皱眉，忽然低声念了一段咒语。

    无数的泥土腾空而起，整个小院的地面都往下沉了两尺。那泥土在天空之中迅速地化作了一条巨蛇的形状，吐着信子像萨麦尔咬了过去！

    萨麦尔的身形在空中一转，轻巧地避开了土蛇的攻击。土蛇一击不中，立刻在空中扭转了身体，又一次迅捷地撞向了萨麦尔。萨麦尔尖啸一声，更多的乌鸦从他身上的各个部位飞了出来，在空中化作了几只巨鸦，狠狠地跟土蛇撞在了一起！

    土蛇毕竟只是泥土混合而成的产物，光头男子在维持着自己的屏障，也没有更多的魔力去让自己的土蛇如自己的方尖石塔一般能够自动修复。所以土蛇在空中发出了一声低吼，然后炸成了漫天的土块。

    “我明白了。”光头男子忽然低声冷笑了起来，“你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引起周围住户的注意吗，难怪你一直在用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低级魔法，原来只是想通过这种嘈杂的声音吸引他人的注意来救你。”

    他的人影在石塔之中，声音却格外地清楚“放弃吧，你看看周围，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吗？或许梅林能够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但现在——他应该还在无数的墙构成的迷宫之中像没头苍蝇一般地乱转吧？”

    萨麦尔虽然失去了理性，但似乎依然能听懂人言。他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左右的建筑都隐隐有些扭曲。那扭曲并不明显，若不是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发现这种扭曲——萨麦尔知道这是什么魔法，于是他的尖啸声更加愤怒，群鸦的攻击也更加密集了。

    这是一种低级的魔法，其大概效果甚至不用魔法都能做到——虚幻光景，作用就如同你把自己的照片贴在了自己脸上一般，对于内行来说没啥用，对于不关注你的人来说更是毫无效果。

    但它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一种很有效的魔法，因为这个魔法会隔绝魔法内和魔法外的声音。

    而此刻，光头男子显然在萨麦尔没有注意的时候给整个小院施加了这种魔法。

    这种魔法释放起来有些麻烦，因为这个魔法会根据施加对象的面积而增加需要释放的魔法次数。但这种魔法解除起来更加麻烦，因为只要有一个魔法还在运作，这个魔法都不会马上被解除掉。

    ——更令萨麦尔感到棘手的，是他虽然知道这个魔法正在自己的小院里运作，但他不知道这个魔法施放了几次，也不知道施放的位置。

    光头男子会给他仔细去找的时间吗？答案显而易见。

    “失去了理性的你，看来也失去理智了。”光头男子的声音有些怜悯，方尖石塔也缓缓地打开了一个小口，露出了他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面庞。他忽然睁开了本来紧闭的双眼，看向了萨麦尔，“如果你用全力来轰击我的方尖石塔，甚至可能还有那么一丝的机会，虽然那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现在，是时候分出胜负了——”

    他的双眼又一次看向了地面，灰色的虚空再次出现在了地面之上。他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了萨麦尔——

    然而下一秒，黑暗的魔力忽然将他吞噬了进去！

    “该死——”突如其来的痛苦让光头男子打了光头男子一个措手不及，他有些痛苦地闷哼了一声，眼见为虚的力量也因为他骤然遇袭而化为了乌有。他咬了咬牙，然后努力地看向了地面上暗系魔力的来源。

    羽毛。

    萨麦尔腾空之时散落的一地羽毛。

    “原来如此……”光头男子身在暗魔力的侵蚀之中，暗魔力那剧烈的侵蚀令他只能不停地在自己身上凝结出一道又一道的土系石肤，以此来缓解暗魔力带来的侵蚀。但这样的努力实在太过奢侈，仓促凝成的石肤并不能像完整的石肤术那样良好的保护，但需要消耗的魔力却没有一点减少！

    刚才光头男子想等着萨麦尔施放着自己的群鸦直至把自己的魔力耗尽而任他宰割，但短短几息的时间，任人宰割的双方似乎就已经换了一边了。

    他太小看萨麦尔了。

    萨麦尔的群鸦不是单纯的魔力乌鸦，而是在每一只乌鸦之中都附带上了自己的一根羽毛。他召唤了无数的乌鸦，也就有无数的羽毛落在了地上，这些都是身处方尖石塔之中的光头男子所看不到的。

    那无数的黑色羽毛落在了地上，最后画出了一个魔法阵。

    暗系魔法阵净蚀之火。

    在这个魔法阵中间的火焰是一团会烧尽一切的黑色火焰，只要有人给这个魔法阵注入魔力，它就会以更快的速度吞噬身在火中的一切。萨麦尔用黑色羽毛所画出的魔法阵，阵中心正好就是光头男子所在的地方！

    “为莎拉……陪葬！”萨麦尔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这一句话却格外的坚决。他落在了地面之上，双手按在了自己的羽毛魔法阵上，黑色的魔力如潮水一般疯狂地涌向了魔法阵！

    光头男子却忽然叹了口气。

    在他叹气的那一瞬间，萨麦尔几乎浑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他野兽的本能告诉他应该立刻逃开，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太晚了。

    “耳听……为实。”

    白色的戒指忽然泛起了光泽。

    毫无由来地，那条土蛇又一次出现在了萨麦尔身后！

    这一次，那条土蛇再不像之前那般不堪一击，它全身上下泛着特别的金属光泽，一如光头男子的方尖石塔一般。萨麦尔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这条被打得粉碎的巨蛇会诡异地再次出现，他想飞上天空，但巨蛇的速度更快一筹！

    蛇信是柔软的，但泛着金属光泽的蛇信实在和柔软两个字沾不上边。

    萨麦尔惨叫一声，那开岔的蛇信便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他不知道自己被这一击打断了多少骨头，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和败了没有什么区别了——因为那土蛇的身体，已经再一次狠狠地撞向了他。

    萨麦尔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般跌落在了地面，跌落在了光头男子的脚前。

    “很精彩，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能干。”光头男子的双眼看着躺在地上的萨麦尔，他灰色的双眼之中没有什么情感，但他微微勾起的嘴角中却蕴含着浓烈的嘲讽，“可惜，你和我从魔力上来说差了有两个阶位，如果你也是一位八阶的魔导师，那我这方尖石塔恐怕还防不住你那无休止的攻击。可惜，你没有达到这个级别的机会了。”

    “我……杀了你……”萨麦尔支撑起自己唯一能够活动的右臂，艰难地向着光头男子的方向爬了过去。他拖动在地面上的身体留下了一道血痕，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用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光头男子，“我杀了你……为莎拉……陪葬……”

    “被折断翅膀的鸟儿，也就只能在地面上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了。”光头男子冷笑了一声，一脚将萨麦尔的身体踢飞了数米之远。

    萨麦尔一口鲜血喷在了自己胸前，他努力地转过了头，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往人偶莎拉的残躯之上凑——光头男子那一脚，将他踢到了人偶莎拉的那两片身体边。

    “莎拉……莎拉……”萨麦尔看着莎拉只剩下一半的脸，目光中满是歉意和愧疚，“对不起……我太弱了，不能帮你报仇了……”

    几块巨石忽然从天而降，在萨麦尔惊骇而痛苦的目光中将莎拉的残躯砸成了一地的碎渣。光头男子走到了萨麦尔身前，嘲笑地道“这个人偶，对你很重要吧？”

    萨麦尔闭上了双眼不愿说话，只有两行泪水暴露了他内心的痛苦。

    “你刚才，居然让我受了伤。”光头男子脸上还残带着猝不及防下被暗魔法侵蚀而留下的伤口，他死死地盯着萨麦尔，脸上的笑容有些狰狞，“但我是一位好人，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放心，我这送你下去，见你那可怜的莎拉。”

    他举起了右手，无数尖锐的巨石便在空中对准了萨麦尔。

    “莎拉，久等了。”萨麦尔松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光头男子轻轻地挥了挥手，无数的巨石便如雨点一般狠狠地砸向了萨麦尔——然后被一道道冰墙挡了下来。

    “说实话，我都有点生气了。”

    一个清朗的年轻男声在小院门口响起，这男声的主人平日里应该是那种极为随和的人，但这声音在这一刻却因为愤怒而有些低沉。

    “鹰钩鼻的，虽然咱俩平时不对付，但这一次——就这一次，联手吧？把这个长得像是被人在开水里面煮了一宿的鸡蛋般的混蛋狠狠地揍个半死，怎么样？”

    “该死的梅林，就只有这一次，你不找我联手，我都会以监察部特使的身份命令你跟我一起把这家伙捉拿归案的。”

    ——培克和梅林，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赶到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