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谢春山被问住了,他想说都是同学, 怎么就不能大度一些呢?可他前些天,才从谢先生那儿学到了一个词儿, 叫以己度人。他将自己代入到谢东的立场中, 设想如果是自己, 不欺负回去, 就已经是他善良了。 那他现在, 又在这边充什么好人, 劝人大度呢? 他摇摇头, 说道:“是我没有想周全,对不起。” 说完,谢春山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 他也将谢小聪从前欺负谢东的事情,仔细的想了一遍,回到家里,见爷爷并没有在忙,他便过去问道:“爷爷,你说,村子里关于谢东娘的那些坏话,都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谢进农十分惊奇,“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事儿了?” “我今天看谢小聪不太对,猜着是不是跟谢东有关,所以来问问。” 谢进农也琢磨了一会儿,说实话,村子里说程氏不好的人,可太多了,他想调查一时半会儿的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连他这个村长,都被编排鬼不少话呢。当时他就是纯粹的怕麻烦,所以才没有去调查。毕竟,老话讲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也担心自己平白惹得一身sao。 后来,谢东走进了谢辞渊的视线里,谢东和程氏的日子才过的好了一点。现在,自己孙儿也开始问起了这件事,谢进农觉得,自己或许真该好好查一查了。 关于程氏各种闲话的源头,应该就是杜氏说的。 那会儿,他还听自己婆娘提了一嘴,说是杜氏大骂程氏,说程氏自己没了丈夫,就惦记别人的汉子,那话编排的,连他听了都嫌脏。 也是从那以后,村子里妇人开始瞧程氏不顺眼。毕竟,长了眼睛的都能看的出来,程氏长得可真是好看。后来程氏闭门不出,旁人又天天忙这个忙那个,可没那个闲工夫再去编排人。 一天的活儿干下来,都动弹不得了。 而还在不遗余力的编排程氏的,就是杜氏了。 村长了解杜氏的汉子,那就是个老实人,家里也叫杜氏做主,可不敢干什么出格的事儿。所以,杜氏为什么要那么编排程氏呢? 从前村长不愿意多想,可是现在将整件事情串一串,便发现,这事儿可能不是他想的这么简单的。 可是,这要从什么方向开始调查呢?难道还直接跑去问杜氏不成?动用私刑?他一个村长,也没这权利啊。他们村,也不是其他一个姓氏一个村那种,在那种村子里,村长就相当于族长,是能够动用族规的。 谢春山还在看着他,村长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想想看,怎么去查查看。” 毕竟当初,他自己也被编排过,也是受害的一员呢。 晚上,谢进农和他婆娘躺在床上,谢进农就说起了跟孙子的对话,然后说道:“当初,村子里还有人编排起我跟程氏来,我记得那会儿,你还跟我闹了来着。”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你怎么还记着?那会儿村子里都传的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儿的,我不得跟你闹?” “害,我也没有说你啥啊。我就是想让你什么时候碰上杜氏了,就去问问,问问她为啥总是逮着程氏不放。” 村长婆娘说道:“那你消息可落后了,杜氏已经好久没有说过程氏不好了。” “那就更得问问她为什么了。” “行吧。” 老夫老妻俩聊完就各自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谢小聪去了学堂,半途肚子有些疼,便跟夫子请了假,回了一趟家。好巧不巧的,就看到那个以前经常去他家的老嬷嬷,此刻又站在他们家院子里了。 谢小聪早就觉得,这老嬷嬷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娘说这是家里亲戚,可哪儿有这样的亲戚?谢小聪心里有怀疑,就躲在门外偷听起来。 里面杜氏跟这老嬷嬷正在争执当中。 “你别给脸不要脸,拿了我们小姐那么多银钱,现在事儿一件也没有办成,你这个废物。” “谁知道你们那大小姐是什么人?总不会是跟程氏抢男人没有抢过吧?还好意思说我是废物?你们大小姐要不是废物,要不是怕谢家,会不敢在杨河村那程氏动手?还要利用我把人逼出村去?还不是个废物?” 这杜氏,以前唯唯诺诺的,可从没有这样过,现在一朝翻脸,竟然这般伶牙俐齿的,老嬷嬷整个人都被说懵了。偏偏,杜氏猜的还都对。 大小姐还真就跟程氏抢男人没有抢过,到现在已经嫁人生子都还不甘心。找上杜氏,也确实是因为没本事在杨河村对程氏动手。可是,这贱人怎么敢说他们大小姐的? “你怎么敢?” “说你们大小姐是废物你还不信,既然你们不敢在杨河村动程氏,难道就敢在杨河村动我了吗?你们叫我干的事儿,我以前觉得顺手不费劲儿,还能拿银子,所以我干了。可老娘现在不乐意了,废物东西还想威胁我?” “你不怕我们将你收钱污蔑程氏的事情说出去?到时候,你们一家子都没办法在杨河村立足。程氏被你污蔑了这么长时间,她依旧能坚持待在这儿,那是因为他们全家就她和谢东两个人,你可还有妯娌大伯子小叔子呢,你名声臭了,他们也会逼着你出去。” 杜氏心里也惊了一下,这老东西说的确实有道理。 但她面上镇定极了,说道:“你大可以试试。” 老嬷嬷没有办法,便听杜氏继续说道:“你以为,我给你们办事儿这么久,就真的一点儿你们的底细也不清楚了?程氏说她是程秀才的女儿,可是程秀才的女儿到底是谁,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当初,镇子上闹了一出真假千金的热闹,虽然侯府的人去封口了,但想点办法,总能挖出来一点儿什么的。” 老嬷嬷:…… 失策了。 本以为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随便用银子收买一下,再言语恐吓一下,就能够让她乖乖的替自己办事儿。没有想到,人家还真有准备了。 杜氏看着那老东西离开,面上十分得意。还想拿捏她?当初她跟婆婆斗智斗勇的时候,那个什么千金大小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还有这个老东西,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就知道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切~” 她转过身,想回房,但眼角的余光瞥见的身影,让她愣住了,心里也紧跟着咯噔一下。 杜氏调整了一下表情,“小聪?你不是在学堂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娘,你不是说那个人是亲戚吗?” “所以,你给我买纸买笔的银子,就是这么来的?” 谢小聪无法接受。 从前他娘告诉他,谢东的娘不是好人,会跟他抢爹爹的,他信以为真,并且对谢东百般看不顺眼。怎么能有那么坏的人呢?自己没有爹爹,就去抢别人的爹爹。 可是现在,事实摊开在他的眼前。 是他娘收了别人的银子,去说谢东娘的坏话,甚至还想要逼着谢东娘离开杨河村。 他还知道,谢先生的谢家,虽然不在杨河村,可是真的庇佑着村子很多很多……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可以保护很多很多人。可是现在,他又觉得,自己不配。 这样恶劣的他,不配成为那样的人,也不配被别人保护着。 谢小聪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以前很坏,但欺负谢东的时候,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而现在,他觉得天都塌了。 因为他欺负谢东的理由不存在了,因为他用的那些东西,都是他娘欺负谢东娘得来的,这让他觉得自己在谢东面前,就是低一等的。 杜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对谢小聪狡辩了,她忽然想到报应两个字。 杜氏从小性子就很要强,爹娘更重视哥哥和弟弟,她便发誓,一定要过的比兄弟们都好。出嫁的那一天,嫂嫂过来跟她说了一些话,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但有几句话,她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小妹,做人要相亲报应两个字,嫁人以后,你这性子还是收收吧。别以后真的闹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报应在你的家人身上。” 杜氏可不相信什么报应。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只有去争去抢,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现在,杜氏瞅着自己儿子的神色,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莫不是真的有报应? 谢小聪跑出去了。 杜氏追了出去。 村长的婆娘恰好看到了,因为想着要跟杜氏打听点事情,所以也跟了上去。 谢小聪一路朝着谢宅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敲门敲上了。他心里有些后悔,可门已经开了。 杜氏就在谢宅门口,眼看着谢小聪进去了。 她也不知道谢小聪进去以后会说些什么,但在这种时候,她也已经顾不上担心自己,只希望谢先生能够劝一劝谢小聪,不要让他钻进了牛角尖。 村长的婆娘气喘吁吁的在后面跟了上来,问道:“出啥事儿了?” 杜氏只勾着唇你,皮笑rou不笑的,“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谢辞渊今日正好在家,他还在研究庄子的图纸,也让林大有和阿明两个人走了不少地方,让他们圈几个地方出来,看看哪里适合建庄子。 而刘豪也过来跟他说,之前因为大雪,有几户人家卖了地,还有很多人家地没有卖出去,一家人都在苦苦挣扎着呢,若是可以,希望谢辞渊能够考虑一下他们村子。 谢辞渊点头应下了。 如今,林大有和阿明也领着几个人在外面跑了几天,确实圈了一些地方出来,其中就有刘豪他们村——刘家村。 刘家村后面有一片山地,那一片地方正好可以买下来,建个庄子。往后庄子不管是往山上扩张还是往山下扩张,都很方便。而刘家村的田地,确实也挺多的。 更重要的是,刘家村距离杨河村不算太远。 谢辞渊心里,还是比较倾向于选择那儿的。只是,现在时间还早,距离定在哪儿,他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他正在看书,便外面通报谢小聪来了,谢辞渊便直接让人进了书房。 谢小聪进去书房,看着谢辞渊,有一肚子话想要说,可这会儿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他今天听到的那些事情,他想问问谢先生,可现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他看着谢辞渊,眼底还有泪水氤氲着。 谢辞渊从前也没当过老师,不太明白孩子的心理,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药怎么安慰小孩子。他眼巴巴的看着他,只等着谢小聪先开口说说自己遇到了什么问题。 “先生,我错了。” 谢辞渊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没有说话。 “以前我欺负谢东,我错了。” “我记得你以前道过歉,对谢东。” “可我以前心里也觉得,谢东不对,可是我现在知道错了,我娘他……”他有些难以启齿。他在学堂上学,夫子说过不少话他都记得的。夫子曾经说过,子不言父之过。娘亲犯下的错,他也不该多说的。 可是不说,他自己好像也无法自处。 谢辞渊看出了他的犹豫,便说道:“你能在第一时间过来找我,就是想听听我的想法吧?” 谢小聪点点头。 可是,他心里也担心,事情说出来,谢先生会看不起自己。 挣扎了很久,谢小聪还是将事情说了。他语言组织能力还不算太成熟,有些时候,事情说的挺不清楚的,不过谢辞渊还是听明白了。 “谢先生,我知道我娘做错了,我愿意去给谢东还有谢东娘赔罪的。只是,我娘得到的那些好处,是用在我身上了,她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我能不能替我娘去赔罪?” 这么多年,他听着村子里的人对谢东娘的非议长大,逼着谢东娘足不出户,他心里便渐渐的明白了,名声很重要。 他娘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他娘最终要怎么决定的。 这事儿肯定是做错了,可他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谢辞渊当然知道,言语能杀人。程氏没有出事儿,没有被这么多唾沫星子给淹死,那是她坚强,绝不是这些人善良。 谢辞渊看着谢小聪,问道:“如果你娘有心道歉的话,那么你娘需要做的,就是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至于选择要不要原谅你娘,要你娘怎么道歉,那是谢东和他娘要考虑的。” 任何旁观的人,都不适合说一些发表立场和看法的话。 谢小聪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