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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熏美味

    小丫头哼了一声, 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推着猪往山下滚, 这边的坡势较陡,她把猪滚到山脚下, 并没有费多少力气。李靖梣本想帮忙,小姑娘感激一笑,说现在还用不着。她把手往身上擦了擦,勾起食指放在嘴边, 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过了不久,就听到一阵“哈~哈~哈~哈”的声音从远处奔来,还附带着叮了咣啷的车轱辘声。

    李靖梣以为有人来了,近到跟前, 才发现是一只黑色的大狼狗, 身后还拉着一架两个轮子的小排车,显然是用来托运猎物的。大狼狗很有经验,一直把车拉到猎物旁边,停下来,又绕了半圈调转了一下车头, 好让主人方便装载猎物。

    李靖梣有些吃惊地看着这幅奇景, 小姑娘奔上前去摸了摸大狼狗的头:“阿狼真乖,待会给你最好吃的猪rou。”大狼狗“汪汪”了两声似表达喜悦, 随后就蹲在地上“哈~哈~”得待命, 异常乖顺。

    “jiejie能帮我把猪抬上车吗?剩下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小姑娘腼腆地说。

    李靖梣心里很排斥野猪身上的血腥气, 不过仍是强迫自己点了点头,并且喊岑杙下来帮忙。

    后者并不是很情愿地从山坡上走下来,看到那只黢黑的大狼狗,“嚯”了一声,暗忖跟小姑娘一个色系的。大狼狗好像看出她对主人不敬的心思,冲她大声吠起来,张了满口獠牙,要多愤怒有多愤怒!

    岑杙有点嫌弃道:“你家没骡子吗,要沦落到靠只狗拉车?这什么车啊?这么小,能拉得动猪吗?”

    “我家的骡子和大排车都被哥哥赶去集市了,至今没回来。这是我仅有的了。”小姑娘不知为何眼睛红红的。

    岑杙无语,“那你能让它别再叫了吗?叫得这么难听,一会儿把狼招来了怎么办?”

    小姑娘随即冷笑说:“是你太讨人厌了,连阿狼都不喜欢你。它看到jiejie的时候就不叫,看到你就叫个不停,还不证明你是坏蛋么!狗是最通人性的!”

    “我说你,你这个小姑娘,我哪里得罪你了?怎么你话里处处针对我呢?”

    “鬼才稀罕针对你!”小姑娘不屑地嘀咕。

    “得,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岑杙绕了小车观察了一圈,走到李靖梣身前,“你闻不得血腥味儿,就站在一边,别掺和了。”李靖梣心里微微一动,但执意不肯旁观,坚持道:“你们两个恐怕抬不动,放心,我可以的。”

    岑杙便也随她,三人合力将两百多斤的野猪搬上车,“咣当”一声,小排车快给猪压散架了。小姑娘赶紧跑到前头去,用细瘦的胳膊把两根翘起来的车把压下来,两手撑着把位,把绳子背在身上,回头冲李靖梣灿然一笑:“谢谢jiejie。”

    岑杙扶着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喂,你怎么不谢谢我啊!我也出了力的好不好!知恩不报,不是君子所为哦!”

    小姑娘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冲前面的大狼狗道:“阿狼,还不谢谢人家!”

    大狼狗很配合,大叫了两声:“汪!汪!”

    “……”

    岑杙噎了一下,胸口气鼓鼓的,瞪着小黑妞的后脑勺“你你你”“我我我”个不停。倒是李靖梣一下没绷住,溢了个好久不见的笑出来,随即被她掩饰住了,嘴巴抿成一条毫无波澜的直线,格外严肃正经的样子。

    小姑娘要把车子拉到山那边去,然后用挑子把猪挑上山。李靖梣答应了要帮她,便决定要信守承诺,护送着小姑娘回山上。

    别看她个子小小的,胳膊细细的,力气倒是大得很,那么重的车子竟然被她拉得虎虎生风。李靖梣和岑杙只帮她上了一个缓坡,就累得气喘吁吁,反倒小姑娘一脸轻松地说:“多谢jiejie,接下来都是下坡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你们不用推着了。”

    李靖梣有点不放心,一边往脖子里扇风,一边气喘吁吁地问:“真的吗?你自己可以?”

    “嗯,这下坡我已经走了无数次了。不信,你们两个都坐上来,我一样能拉动你们。”

    “别,让我们和猪坐一起,你还是省省吧!”岑杙没好气道。

    不过,她说的没错,接下来的路就都是下坡了。小姑娘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只掌控着车把,小排车就自动推着她往前走,一派轻松自在。

    只是岑杙累惨了,虽然是下坡,但是走路也要费腿的,绕着山脚走了大半圈,好不容易来到山的另一面,她几乎快要虚脱了。

    听到前头一阵流水哗啦声,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往前飞跑几步,竟然看到前方绿荫处出现一条湍湍急流的小溪,溪水是从山涧上流下来的,岩石堆叠处水流成瀑,白浪翻滚。地势平缓处,水平如镜,柔滑见底。这样酷暑难当的天气,这样口干舌燥、疲惫不堪的正午,碰上一抹如此清澈的水源,简直像到了人间仙境。

    岑杙高兴得连累都忘了,迫不及待地奔到小溪旁,恨不得把脸埋进水里头。撸起袖子猛饮了好几大口,溪水清冽如甘泉。她浑身苏爽,高兴坏了,回头招呼李靖梣:“你说对了,这山上果然有水!能喝的!快过来啊!”

    李靖梣看了她一眼,先帮小姑娘把车子推到小溪下游,据说她要在这里给猪清理肚子,另外再把rou熏一下,因为上山还要好长时间,这个天气不赶紧处理,一会儿就变质了。

    皇太女一听她说要给猪开膛破肚,连忙退避三舍。岑杙也看到了这一幕,冲小姑娘大叫:“你太煞风景了!这么漂亮的小溪,你竟然用来剖野猪!”

    小姑娘起先不想理她,后来实在看不过她那副嫌弃的嘴脸,愤慨道:“要不是因为你于心不忍,我也不用那么早杀它,死猪rou很容易臭的,现在不剖了熏干,到山上就烂了!”对于如何处理猎物,小姑娘显然比她更有经验。

    不过,岑杙仍理直气壮道:“我那是为你好,杀生就已经很造孽了,让生者半死不活地待死,更添业障,会遭报应的。”

    “那我待会烤得猪rou你别吃,我就不信你从来没有杀生过!”

    小姑娘最后一句反问让岑杙僵住了,没有同她再说下去,蹚水过了小溪,坐在对面的大石块上,拿一根长长的小树枝无趣地抽水,独自生闷气。

    “矛和剑只相差了两秒掷出,如果孔蝎子不回头,那剑扎得就是右侧,你已经给他留了一线生机,他仍旧死了,这就是天意。”

    李靖梣的话从对岸幽幽地飘了过来,岑杙手上的动作停住,诧异、迷茫地抬起头来。对面的人刚掬了一捧水,洒在面上润湿脸颊,似乎刚才的话并非出自她之口。但她的影子倒映在水底的岩石上,被波纹搅得一晃一晃的,分明在认真地凝视着她。

    “况且,孔蝎子想伤害我,你杀他是为了救我,佛家不是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为了救人而杀人,本就是天经地义,没什么好内疚的!”

    说完,她把手伸到水下,突然勾了一捧水泼到正在发愣的人脸上,“所以不要发呆了,跟我一起捡树枝去,难道你想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吃吗?”岑杙本能地缩了下巴,仍是被飞来的水珠溅到了,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看着她起身往旁边的小树林里走,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轻轻点了一下,留下了一道清凉的湿痕。担心她在林子里走丢了,岑杙连忙丢掉小树枝,踩着水花跟上去,“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等她们捡了一大堆干树枝回来,小姑娘已经把剖好的猪砍成了好几大块,并且正用短刀把大块一块块地细分成小块,那架小推车就当了她临时的案板。

    李靖梣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从猎杀野猪到制成可食用的猪rou,全都要亲力亲为,这绝对需要超人的勇气和胆量。她不禁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趁着生火搭支架的功夫,她和小姑娘聊起了天,顺便打听起了她的身世。

    小姑娘名字叫朱铜锣,今年只有十二岁,家中还有一个哥哥叫朱铁锤,兄妹二人是这座卧虎山上的猎户,家里世代打猎为生。

    岑杙听说她姓朱的时候,立即笑道:“那你猎野猪岂不是同室cao戈了?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小姑娘很生气,扬言她再敢嘲笑她的姓氏,就放阿狼过来咬她。岑杙撇撇嘴不说话了。

    李靖梣关心地问:“既然你有哥哥,怎么不见他来帮你?”

    提到自己的哥哥,小姑娘不禁红了眼圈,原来,四年前,十六岁的朱铁锤拿着新打来的猎物下山去二十里外的城镇中换米,谁知竟一去不归。现在山上只剩下小姑娘一人,根本不知道哥哥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李靖梣听了一阵唏嘘,四年前她才八岁,她的哥哥想必是出了意外,不然不可能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山上。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要想在这满是豺狼虎豹的山上存活下来,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岑杙却从她的经历中联想到了顾青和顾人屠两兄妹,不禁感慨万千,也不知道顾青现在怎么样了,心里很担心她的安全。

    李靖梣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没有说什么,把火生起来,岑杙那边三条腿的支架也捆好了两个。她帮小姑娘把大块头的rou用削尖的木头穿起来,架在离火稍远、烟又能飘到的位置,任其慢慢熏干。

    烟熏法是一种古老的rou类防腐办法,目的是用烟把rou中的水分熏干,达到保质的效果。按照小姑娘的说法,烟熏过后,猪rou起码能保存一个月。不过,要想把rou彻底熏干需要花费两到三天时间,她现在只熏一两个时辰,是为了到山上不至腐坏,等回到家还要再熏上几天。

    等所有大块的猪rou都上了熏架,小姑娘又把切成小块的rou用细树枝穿了,放在火上烤。岑杙已经饿得两眼昏花了,一闻到rou香,馋得直流口水。过去帮李靖梣串了一串,自己也串了一串,也不顾篝火旁热得流汗,烟熏得眼睛疼,兴奋地坐在火堆旁,看着rou由生变熟,慢慢浸出黄色的油脂,“噗滋噗滋”地滴落在火架上,引得火舌猛地往上一蹿。

    闻到rou熟的香味了,岑杙呼呼地吹着rou上的热气,准备下爪试吃,结果手指头刚一触到rou,就被烫了一下,连忙收回来,放在耳垂上捏了一下,再去拿的时候小心了许多。将枝头的rou如愿摘下来放在嘴里,嚼了嚼,感觉竟是说不出的美味。

    “靖梣,可以吃了。”李靖梣也饿了,接过岑杙递过来的熟rou,小心且矜持地吃起来。岑杙见有些rou太大了,她咬起来很不方便,厚脸皮地主动帮她吃掉。等烤第二波的时候,抽出随身的短剑来,把rou又细分了一下。等李靖梣再吃的时候,留意到这个变化,先前的恼意一哄而散,看她的眼神也比方才柔软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