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知道不知道

    天，阴沉沉的灰暗压抑，让人禁不住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忧伤来。迷蒙的雨丝似有若无的在天空中飘着，像是顽皮不知愁思的顽童，在枝叶间、草丛里飞来飞去。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下，静谧的墓地此时几乎已经空无一人。一块新立并不算久的墓碑旁，新张晓双手抱着膝盖，头站在冰冷湿滑的碑身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飘了一天的雨丝濡湿。阴绵绵的雨不止潮湿是衣服，也潮湿了人的心。

    看着眼前那张笑得静谧淡然的脸庞，张晓终于动了动已经发僵了的身体，苍白的嘴唇浅浅扯出一抹笑意。没有哭，但那笑，却比哭还要苦涩。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几乎一天没有开口的张晓声音哑哑的、还带着一丝囔囔的鼻音。

    “您知道吗？这辈子，我一直没有机会喊过一声mama！小时候，我经常梦见自己走进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雾里，我找不到路，心里怕的厉害，就一直拼命拼命的喊，拼命拼命地跑。可无论我怎么奔跑、如何呼喊，就是没人能够听到！跑着跑着，也就那么醒了！要么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要么就是一脚踩空摔了下去。后来，院长奶奶看我实在害怕，就给了我一个小娃娃。我就给那个娃娃取名叫mama！每天都抱着它睡觉，就像是抱着自己的mama一样！”

    “您知道吗？小时候，我非常非常羡慕那些有人给开家长会的同学们。他们会冲向他们的爸爸mama，黏在他们身上牛皮糖似的不愿意下来。会拉着他们进小店里买一些自己爱吃的零食，会在大人说话的时候手脚并用的爬到他们的怀里，扭来扭去的捣乱。”

    “雨天的时候，会有人早早的等在门口给他们送伞接他们回家。天热的时候，会有人准备好解暑的饮料特意放到他们的书包里。会有人唠叨他们的学习，他们的身体；会有人不厌其烦的为他们讲故事，教他们做作业；考试成绩好的话，还会给他们买礼物作为奖励……”

    手无意识的轻抚着冰冷的石碑，张晓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她只是想要不停的说着，把这么多年来想要说的那些话，一次性统统都说完。

    “可是这些，我都只能像个看客一样在旁边羡慕的看着。我问过院长奶奶，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mama，为什么我却没有？我不需要像别的小朋友那样要漂亮书包、漂亮鞋子、漂亮衣服，我也不会贪吃的看见什么都要买，我会很听话不会闯祸惹事让大人生气。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愿意做我的爸爸mama？为什么所有人都嫌弃我？”

    “那次，院长奶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跟我说：‘你知道吗？你的名字是我给你起的。晓，是黎明破晓的那个晓。院长奶奶希望，你能像阳光那样坚定，能够努力成为一个可以照亮黑暗的太阳。即使前方荆棘满丛，即使未来依然黑暗未知。可奶奶相信，就算没有爸爸mama，我们的晓儿也会成长为一个坚强无畏的好姑娘！成为一个善良、坚强、充满爱和包容的好人！’那时候，我其实并不是很明白院长奶奶的意思！如今，我似乎可以懂了，又似乎仍然迷茫。但至少，我该算不得是个坏人吧！”

    墓碑上的那张脸，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贯的柔和笑意，轻轻地、柔柔的，像是冬日里可以融化冰雪的暖阳。颤抖着手轻抚着那张毫无温度的照片，泪终究还是忍不住汹涌而下。颤抖着双唇，张晓哭得声噎嗓哑：

    “您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好想好想，像个孩子一样被您抱在怀里。对着您任性胡闹，对着您撒痴撒娇。跟您诉说我的心事，说青少年时期那些懵懂悸动的初恋，说自己的悲伤，说那些无人能懂无人愿意懂得的恐惧。我好想，好想就那么静静的缩在您的怀里，安安静静的，在阳光下安心的入睡。好想挽着您的手走在街上，跟您穿一样的衣服，在阳光下大笑，肆意的开怀。在别人误会我们是姐妹的时候，彼此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好想……好想……可是，除了冰冷，却还是只剩下冰冷。我感受到了你的爱，却感受不到你分毫的温度！”

    轻风夹着细雨，轻缓缓的飘落下来，带着沁骨的凉意。张晓将身子又抱得紧了紧，嘴唇已是一片惨白，脸上更是连一丝的血色也没有。抬头望了眼正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那幽暗昏黑的天边，仿似真的正有一个人，带着温柔和婉的笑意，柔和的正看着自己。轻扯起苍白的唇角，张晓也跟着微微一笑。

    “谢谢您，谢谢你没有忘了我，谢谢你让我的存在有了更多的意义和价值。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世上曾经有那么一个人，那般真切的，爱着我。谢谢！谢谢你，给与我生命；谢谢你，赠与我善良；谢谢你，告诉我”

    一只雪白的蝴蝶慢慢悠悠的在这细雨微风中轻轻缓缓的朝着张晓飞了过来。在绕着张晓转了几圈之后，轻轻落在了墓碑上，缓缓的收拢起了翅膀。

    风，轻轻地吹过，四周响起了沙沙的树叶摩擦声，像是轻叹，又像是最后的道别。白色蝴蝶扑棱着翅膀，轻轻地，向着来世的方向，缓缓的飞走了。看着那只展翅飞离的蝴蝶，张晓忽的站起身体。由于起的太急，眼前一晕、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但她没有在意，追着那只蝴蝶跑了几步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哑着嗓子厮声吼着：

    “我会过的很好！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好好活下去！你放心！我会做个坚强勇敢的人，努力成为一抹照亮黑暗的光。我会记得你，终我一生，我都会记得你！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风，用力的刮了起来，像是在无声的回应着张晓的问话。缓缓转身，看着一直默默无声等在一旁的朋友，‘家人’，张晓终于释然的笑了。疾步走向全都张开双臂等待拥抱自己的人们，却不想踉跄着摔进了离凡的怀中。一滴泪，从张晓昏迷的眼角缓缓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