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论宠姬与贤后的距离在线阅读 - 第25节

第25节

    这算盘打得是不错,可惜昭律一点不配合不说,人选还很难找。按照武王的想法,若是娶个洛都里的帝女,说不定后面能减少不少阻力;可是越国在洛都里的名声早就等于没有,天子如何肯将自己还未出阁的meimei嫁给一个很可能成为叛臣贼子的诸侯?若是之前的招安也就罢了,在越国做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已经再无转圜余地。

    一群大臣出谋划策,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最后众人一致觉得,就以洛都这样的情况,若是娶了一个非蒲朝不可的烈女什么的,到时候拖后腿就会更糟糕,还不如换个人选。

    这一换,便换到了樊国王姬虞婵身上。最重要的血统有了,其次的样貌也不错,才学最最末——而且,樊穆公极其宝贝他这个女儿,不说是说一不二,那也是尽量顺着的。就这样,虞婵没养出公主脾气,足以说明樊穆公教得好;也就是因为这点,没有人能从樊穆公嘴里轻易套得嫁女的承诺。

    不过,只要武王想做的事情,肯定是要做的。这件事再难,难道还会比他的终极目标更难的吗?不容易,他们就正儿八经地花心思上去。樊国王姬总不可能不嫁吧?昭律虽然有些顽劣,但还能挑到比他更好的?退一万步说,他们越国好歹也是很有实力的吧?当然,如果一门亲事要说到最后这样的程度,那也就不是他原来的本意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武王命人备好了仪仗礼物,寻了个空闲时间去求亲。他本以为这件事要花不少功夫,只是嘴皮子功夫绝对省不了;但是,实际上,等他真到了樊国,才发现那些传言似乎都有些假,至少樊穆公绝对没有那么挑剔女婿。

    其实这其中有另外的隐情,但武王并不知道。昭律自然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他的第一个夫人,正室夫人,肯定是这么挑出来的。不是樊国王姬也会是别国的贵女,所以他也没有上心。

    只不过在这样的时候,忠心于武王的大臣在忙着这块,心思过分活络的大臣就想到别的地方去了。越魏之争三年五年的难分胜负,武王能不能撑到那时候是一说,魏国年轻有为的桓公即位又是另一说。

    总有人想着哪里都不能丢下,两头都要讨好,比如说秦兴思。在知道这消息之后没多久,他思来想去,觉得如果想要确定在新朝里的一席之地,他就该在两边都做工夫。

    虽然叫人带话的时候,秦兴思留了个心思,没将自己的信息都透出去,而只是隐晦地称是越国大臣,素闻桓公有贤名,这才想结识一二,也没有说什么别的事情。他也挑了个好时候,正是魏国得了小胜之时。

    但对于田克来说,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战场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就因为一场胜利就想要结识敌方国君,未免也显得太小题大做。那也就是说,越国内部肯定还出了什么别的问题,让有些大臣认为他们不一定能赢,所以另找退路。

    兵士没问题,粮草没问题,策略没问题……这剩下的只有人了。有什么人的细微动静都能影响到下面人的信心?显然这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武王昭崇。而打听到武王平时的大致作息,不是神医也能猜出他大概有什么病症了——心火淤积,积劳成疾。

    田克觉得自己的猜测基本准确,立刻写了一封信,在战争胶着的时候派人去送给了武王。他一贯洞察他人心思,知道对方软肋在哪里,就明里暗里刻意挑着那方面的刻薄话儿说,然后再把越国有叛臣的事情透露,暗讽对方不得臣心。

    换做是平时,也就罢了。但是武王收到信的时机实在也不大对,是在越军吃了个败仗、他正发了一通火之后。结果再这么一看,气急攻心,当即吐血晕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武王暴毙,这消息传回呈都,当时监国的公子昭律立时就懵了,被炸的。

    怎么可能?他父王明明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才过了多久?感觉几乎就在一瞬之间,毫无所料的,越国一统天下的担子就落到了他肩上。

    76第七十五章 番外 穆公秘事

    平王二年,春。

    偏于中州之地的呈都,天气还是料峭的寒冷。而位于江南的樊国国都云阳,已经有几枝粉嫩的桃花缀了苞。春江水暖,草长莺飞,端得是二三月间的好风景。

    按照习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头百姓,都挑着空闲的时候,去江岸边上走走,竹林踏青。穆公脾性温和,向来体察民情,今年自然也不会错过。

    只是公子虞城不大乐意。穆公与结发夫人恩恩爱爱,相敬如宾,就算是夫人已经去了好几年,也没有续娶,膝下就只有原配留下的一子一女。他是穆公的长子,meimei虞婵远嫁越国,这诸侯的公位稳稳地落在他身上,当真是一点也不用忧心。而且穆公虽然不怎么发脾气,但是教子的功夫可谓一等一,虞城虞婵都对他敬爱万分。

    所以虞城自然不是为了君父的位置去介意。他所介意的是,自从母后去了以后,君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身子愈来愈差。此时虽然春意来了,但那江上的风一阵一阵吹,也不是闹着玩的。

    对于儿子的忧虑,穆公笑着摆了摆手。“倒也不必太在意了。寡人的身子,寡人自己清楚。便就是退一万步,城儿,你也该让为父踏最后一次青吧。”

    这话说得温和无比,但其中的意味却是决绝。虞城一向知道自家君父温和的表面下其实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也只能服了软。“那孩儿便让人注意着些。这天气还是有些寒凉,孩儿叫人继续给您拢着点炭火。”

    见君父点了点头,虞城便退下去了。出门之后,一路见到他的守卫和宫女莫不一一给他行礼,不过他都当没看见。眼见君父身子一天天弱下去,药石罔顾,他竟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叫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虞城想着想着,就不免想到了他那个一贯受宠的meimei。可惜小婵远嫁,不然这时候随便撒个娇,铁定比他说话管用。只是昭律刚登位不久,又听说今年塞了一批新人进后宫,恐怕小婵日子也不怎么样吧?这时候若是送信过去,只能添乱。

    真是烦心,烦心透了。

    而在另一头,穆公缓缓踱步,走到了窗前。外头春雨绵绵,远处白朦一片,近处却是滴得花叶都发亮。他当然知道他自己的身体如何,说是身子弱,其实是心病。一半是对亡妻的忧思过度,一半是对一双子女的考虑。

    前者暂且不提,后面一半真是有些麻烦。

    先来说虞城。他这儿子长得像他,脾气也略有肖似,只是要更心急一点而已。这是年轻人的通病,只要不是太冲动,就没有关系。虞城从小就注定要成为一国国君,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他们樊国在前些年许了虞婵嫁过去的时候,就已经选了越国这边。不能反悔,只能走下去。

    穆公原本有心多撑几年,帮儿女把路铺平,可惜天不遂人愿,越武王竟突然死了。局势大变,他之前的谋划都成了空。而越魏开战,越国输了,他们也连带着受了不少损失,这也是必然的。如今平王即位,见着还是个端正模样,但是回来之后,听着却是个纨绔子弟,这就叫他不得不着慌了。只是这时着慌,也已然无用。再想到女儿的那几句批语,他又镇定下来。虽然命中有大劫,但却是注定的母仪天下的命格;如今又是鞭长莫及,不是他想要帮忙,就帮得上的。

    想到这里,穆公觉得面上一凉,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原来是一阵冷风夹着雨点打进了窗户。一边的宫监立刻上前,轻声道:“君上,您的身体……”

    就是被虞城紧张的,现在连下人都是这一种惊弓之鸟的模样。穆公摆了摆手,道:“把窗留着,扶寡人去榻上坐着便好。”

    宫监暗暗擦了把汗,急忙过去搭把手。他们这宫里的塌都是特制的,底下烘着火龙,也是公子给君上特意改造的。如今这么说,他们做下人的当然觉得好。不然,公子发起火来,都是他们底下人的责任。

    樊国一向与友邻交好,前两年的战败事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等到踏青之时,那江岸边上的街市之间,人潮摩肩接踵,端得是一副热闹景象。不少人在青石板桥上驻足停留,文人墨客们偶然得了几句佳句在吟,穿着诸如藕荷、缃色等新鲜漂亮衣裳的少女们聘聘婷婷。欢声笑语,伞盖京华。而若是家底雄厚的人家,都是乘一条画舫,在水上顺流而下,丝竹声声,羡煞旁人。

    王宫里出来的穆公一行人也在这样的一条船上面。前几年,他们是在岸边上走的;只是今年,虞城说什么也不让,而穆公的体力也衰退得厉害,所以只能乘船而下,看看边上的情形。他们衣着华丽富贵,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会招来别人的注意——这河水上的画舫又不止这一条。

    穆公穿了一件宝蓝羽绉面紫貂皮的鹤氅,显得年轻了不少。他站在船头,望着开阔的河面,耳边还能隐隐听到岸上铺子做买卖的声音,便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便就是他撑不下去了,现在的情形叫城儿接手,也不算太难。“今日倒是热闹得紧。城儿,你将来也定然要多多出门,可不能在宫里两眼一蒙,就算完事儿了。”

    “孩儿记得了。”虞城跟在他一边,闻言恭敬地道。只是他说完以后才回过味儿来,穆公这话说得十分轻巧,但是这以后……听起来怎么像在交代遗事?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道:“这外头冷了么?君父不如进船舱里去看吧?”

    穆公又摆了摆手。“有些事,迟早都要说,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还想说点什么,只是一阵痰意泛了上来,旁边立即有人奉过了铜盆清水。

    待这件事处理完后,虞城正想再次劝说穆公回船舱里去,突然岸上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两人一起望了过去,只见一群外头罩着纱衣的少女在挑油纸伞,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把。伞面繁花,衬着人脸如玉,煞是好看。

    此情此景,便就只能叫他们想到一个人。穆公放下手里的帕子,微微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小婵怎么样了。”

    当日武王来给儿子提亲,准备的礼物几十车,排出去三条街。这排场足够了,表面上看起来,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人人都说虞婵是穆公的心肝宝贝女儿,绝不是轻易能娶到的;但只有穆公自己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等武王上门来提亲。

    原来按照惯例,上至天子下至平民,若是有这能力,定会在子女出生之后请人占卜一卦。这占卜的结果当然各有不同,但虞婵一生下来便有不同了——她出生之时正是夜里亥时过半,天上七星捧月,大吉之兆。穆公大为欣喜,再请人这么一卜,结果卦象把知道的人都吓着了。

    天嘉富贵,及笄安宁;一朝剧变,否极泰来;得失寸心,百鸟朝凤。

    这就明摆着。不论过程如何,虞婵命里注定是要当王后,而且是这天下的王后。用的还是百鸟朝凤,说明还不是普通的情况,而是天下人都心悦诚服。

    一般来说,这联想便是,虞婵将来能嫁进洛都里去。但是洛都里,公子虞墴年纪比虞婵大出了十几岁,现在已经张罗着娶妻了;还有亲缘关系摆在那里,嫁过去的可能十分小。而且说一句不敬的话,以蒲朝王室的水平,想做到百鸟朝凤什么的,未免难以办到。

    穆公没有反叛之心,只想好好守着樊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现在的情形是怎样的。卦象说得含糊,他也已经察觉出来了。南越北魏,都想要这天下,实力也是均当的。越国公子昭律二岁,魏国公子田克七岁,哪个都比虞墴可能得多。

    至于在这两个国家之间,为什么穆公偏向越国,那也是有原因的。自家女儿从小生长在南方山明水秀之地,这地方气候适宜,水土养人。而呈都倒还好,至少还有山有水,风俗习惯还能近点儿;绛都可就略糟,南北差异摆在那里,平原一马平川,民风又彪悍,怎么看都不大合适。

    再从年龄来看,若是虞婵嫁给田克,那时候也定然不可能是嫡妻了。这天下诸侯国那么多,又不是只有他樊国一个诸侯有女儿。魏国怎么可能特意等他们?

    最重要的一点是,越国的整体实力其实还是强于魏国的。那时的穆公怎么算也不会知道,正当中年富强之时的武王会突然暴毙。

    女儿以后会有好前程,穆公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他又有这样的担心,一是,这话泄露出去必然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招一大堆人来给他们添麻烦;二是,百鸟朝凤之前还有否极泰来呢,能用得上这个词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大灾难,能不能挺过去还是个问题。

    为了这两个原因,穆公悄悄地叫人改了最后一句。成了普通的大富大贵之语之后,这就显得一点也不显眼了。虞婵平平安安地长大了,期间的一切都非常好。

    这件事穆公没有和任何人提过,直到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再不提,就没有时间了。“城儿,进去说话吧。”这种事,当然必须隐秘交代。

    虞城先是高兴于君父终于采纳了他的建议一次,不过半刻,就被他所听到的内情震惊了。没错,他很疼他meimei,那不是因为这个卦象,而是因为虞婵本身乖巧又听话。结果,事实上却是这么一回事吗?因为君父刻意的掩饰,所以他meimei才会有一个相对平静安宁的童年?

    “为父也知道,想帮忙也不那么容易。”穆公最后总结道,“但是这一劫到现在还没来,不得不让为父担心了。”若是他没有料错的话,这件事应该快要发生了。而他有可能撑不到那时候,当然要嘱咐儿子注意。

    “孩儿记下了。”虞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便就是他不知道自家meimei有多大成就,他也是一样照顾着的;如今知道可能会有问题,那当然也会小心仔细地都顾全了。只是穆公这话比之前的那句还像交代遗言,他接下来就哽住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后半句也许有逆转的可能,前半句……还没有人能逃脱——

    平王二年四月二十四,樊国穆公薨。

    平王二年五月初三,樊姬得知消息,加之王不听劝告,吐血于岚仪殿,立昏厥。

    77第七十六章 迁都雍地

    平王十年五月初八,王召集天下诸侯王公,于洛都清平殿称帝,改国号大越,年号清平。是日,为清平元年,其后大军返。之前多年征战,帝虽未撤诸侯之位,但已掌天下之权。

    清平二年八月初一,帝北迁都于雍。雍水河畔,大越宫建,是为天下之中。繁华旧都之宫殿,此后仅作夏宫之用。

    正是七月金秋,桂子十里飘香。雍地位于阿阳山南,雍水之北,地势高低,易守难攻。河边平原绵延数百里,一年四季风调雨顺,堪称天府之国。大越宫就是从河边高地平地而起,层层叠叠,高台森严,毫无疑问地是雍地最高、最广阔、最庄严的建筑。再等到宫殿建成、帝后北迁到达此地,这里就不仅仅是个天府之国了,而可以名正言顺地改名叫雍都。

    经过工匠们一年多的紧张赶工,此时宫殿的主体——天门宫及其后面配置的寝殿——早已完成。还在呈都的陛下下了旨意,新朝奉行节俭,不许太过装饰。而仿佛是为了防止底下人“不小心”弄得太过富丽堂皇,这迁都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一,实在是让人怎么赶也赶不及了。

    雍地本是务农为主,间或有些打猎的和打渔的。便是有些小街市,那也上不了大台面。不过是占了地利之便,新都才选址于此。这也就意味着,要建的东西十分多——护城河,城墙,门楼,宫殿,等等。光靠本地的农民是不够的,所以许多南人奉旨北迁,也有许多北人奉旨南迁。这其中不乏朝中重臣,也不乏底层商农。这一年多以来,已经有许多人一批一批地到达雍地,慢慢地适应了气候,重新做起了自己本来的营生。

    眼看距离迁都之时只剩一月,雍地也已经不是之前的那幅样子了。河水澹澹,城墙高耸;街市交错,人流密集。都城正中是天子的宫殿,仅仅是按照规制的五重宫门,就足以彰显君临天下的威势。

    正是开市后的早时光,人最多的地方自然是早点铺子。炸得酥脆的芝麻大麻花和红豆馅儿麻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雪白的米糕馒头旁边是金黄的玉米面饽饽,豆浆和羊奶应有尽有,端得是一副南北合璧的好样儿。

    铺子老板是个精神很足的北方汉子,前几个月娶了个南边的水灵姑娘做老板娘,于是这精神头就更足了。这不,他手里炸着油条,眼睛里还注意到了长街那头走来的老顾客,不由得亮嗓子招呼了一声:“二位大人起得真早诶!今天是要玲珑蒸糕还是百果小笼?全都给您备下了!”

    做小买卖的,也该有点眼力见儿,至少铺子老板绝不是看见谁就称呼大人的。只是这二位衣着华贵,谈吐不凡,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而且他们都在这条街上有府邸,正是对门,气派得很。再听那南方口音,就算是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官,也该知道是从呈都派来的先行大臣了。

    两人很快就走近了。他们一个年长些,一个看起来年纪还很轻。年长的一副好脾气的老先生模样,听到这话就笑道:“什么都能省,就是每日里的早饭钱从来省不下来啊!”然后他深深嗅了一口气,道:“今日也不要那许多清淡的了,来个拿手的油炸千层酥好了!”

    那年轻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官架子,只不紧不慢地跟了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什么都能省,早饭是决不能省的。”然后他也转向了老板,道:“今天给我来份和他一模一样的。”

    老板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不高兴的道理?他当即就爽快地应下了,给他们张罗好桌子。

    “听起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唬人得紧。”两人走过桌子那头,年长的那个又笑了一句。“刚才那句又是和夫人学的罢?”

    “那也没法子,谁让夫人说得有理。”年轻的眨眨眼,扇子一刷,赫然正写着这么一句。

    年长的定睛一看,瞬间就绷不住了,大笑起来。他们越国,哦,不,大越的左司马,平日里爱好是插一把扇子在身上也就算了;可是,人家文人雅士题的是诗句,他竟然就题了一句大白话!

    “这才是应景之作嘛!”年轻的也不介意,只收拢了扇子。因为店家已经上菜了,热腾腾的新鲜豆浆就先捧上来两碗,然后是两碗碧蔬粥,接着是精致的小笼水晶虾仁饺子,最后上来的是喷香的千层酥,上头还有些熏rou末,一看就叫人食指大动。“我便不客气了!”他这么说了一句,立时就开始大吃,一点看不出之前的佳公子模样了。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和我客气过?”年长的笑骂了一句,也开始动筷子。他们这一趟先来,倒是不坏,至少提前饱了口福,是不是?

    这两人正是奉命先达的昭出和乐常。吴靖倒也想来,可惜他一个大司马,打仗是个能手,但建城基本没他的事情,所以只能是乐常跟着昭出来,至少他还能做监工。而虽说是跟着,若是铺子老板知道他接待的一个是莫敖兼任大宗伯,一个是即将封侯的左司马,说不定会跪着上盘子。

    两人吃饭很快,因为还有事情要做。等他们擦嘴的时候,外边就已经停了两辆马车,等着他们上去了。再等到两人离开,旁边桌子的客人们纷纷翘首看着那个方向,直到看不见了才算数。

    “吃得还真是干净……”

    “陛下不是号召节俭么?这是当然的啊。”

    “这到底是哪两位大人啊?这么多天了,就知道是大人?”

    “等陛下来了,大人们得了封赏,这才好往门口挂牌匾吧?”

    “说的也是,这一轮大赦天下可不能少。”

    “简直都等不及八月了啊!”

    “就是!就是!”

    正在众口纷纷间,又有一大一小进来了。这家早点铺子远近有名,人多正常,故而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是一对父子,大的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小的看起来才六七岁的样子,一双眼睛大而灵动。两人在空出的桌子上坐下了,当然也听到了旁边人的谈话。

    小孩子一向不怎么坐得住,尤其是在听到那些话之后。但是他也知道这里不是洛都,所以就小心翼翼地往父亲边上凑,奶声奶气地问道:“爹爹,为什么都是国都,洛都和雍都不一样?”他懂事起就跟着爹爹和邹爷爷,他们说的大道理一知半解,其中就有一条,要体察民情。这种时候,众人交谈都很小心,他自然也就跟着小心了。

    “你个机灵鬼。”被称为爹爹的书生笑道,眉宇之间却有些不易察觉的忧虑,“你到时说说,是哪里不一样了?”

    小男孩顿了顿。他觉得应该有很多不同,但是现在想起来的有一个最明显:“雍都的大人们吃饭不用清场!他们还会付钱!”虽然他没有看到,但如果没付钱的话,这早点铺子里的人才不可能是这种反应呢!

    书生也知道儿子说得不错。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爹爹还去过呈都,那里也和洛都不一样。”是啊,怎么能一样呢?一个是正当日出之时的君王治下,一个是垂垂老矣的耄耋王朝,怎么能一样呢?

    小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爹爹是说,呈都和雍都是一样的?”他看着自家父亲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那爹爹也见过陛下了?国都是陛下的,洛都和雍都又不一样,那陛下是不是也不一样了?”

    这问题问得不错,但是现在说的话,不免就要耗掉很多时间。这时候他们点的东西也送上来了,书生将一碗牛奶端到儿子面前,温柔地道:“先吃饭,吃完了爹爹再回去和你说。”

    小男孩虽然很想知道,但是这时只乖顺地点了点头。雍都里也有他喜欢的各种糕点小食呢……邹爷爷若是来了,也一定会喜欢的。但是他为什么不来呢?难道是因为路途太远了?

    早点喷香味美,太安不一会儿就只记得吃了。太常看着自家儿子略有些急的吃相,眉心又微微聚拢起来。他的恩师是邹南子,而邹南子跟着代王在洛都西门自焚了。这件事他还没告诉太安,想着能瞒一阵是一阵。作为邹南子的得意弟子,他本该也这么做的。但是他不能,至少不能丢下自家只有六岁的稚子,还有老师身后留下来的师母等人。

    清流一向廉洁奉公,若是没了俸禄,全家老小都养不活。有这么多人要照顾,太常又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只能奔着雍都来。只要新帝还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越王,新后还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越后,他就有信心能谋取一官半职,不负老师的身后所托。

    太常知道,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人。洛都里的官员,原本都以为昭律会定都于洛。没想到昭律只在清平殿称了帝,转头就回呈都里呆着了。再接下来的消息,就是定新都于雍。

    这可让一大群人慌了手脚。蒲朝定都于洛几百年,各个官员在洛都附近都是根基深厚。他们原本就想,只要昭律迁都过来,那他们基本就和平时一样,该怎样就怎样,连陛下的称呼都不用换。未曾想昭律直接来了招釜底抽薪,迁新都,谁都不要想做地头蛇。

    太常不知道原本呈都里的重臣怎么想,但考虑到秦党已经被昭律连根除去,恐怕也没有多少人反对这件事。毕竟现在大越坐拥天下,而雍地地理便利,更方便监管北方。虽然越国一早称了王,但呈都还是诸侯的规制,对于天子来说不够大。要拆了改建的话,还不如建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