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此刻,严文征已经坐在车上。 他刚换掉了潮湿的裤子,正脱上衣呢,车门突然被拉开。 他没注意,以为是曲澍,直到听到春蕊说:“严老师,又见面了。” 严文征一愣,循声朝车门望去。他此时光着膀子,形象不太好。 春蕊跟他对视一眼,便快速地埋头避开视线。 春蕊解释:“不是故意麻烦您的,我的车堵半道儿了,赖导让我跟你走。” “好的。”严文征把脏衣服扔到后车座的脏衣篮,捞起一件圆领卫衣套上,说:“上来吧。” 曲澍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后备箱,他与小婵并肩坐去第二排。春蕊和严文征坐第一排。 车上空调开得充足,非常暖和,空间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雪松香气。 这味道春蕊是熟悉的。她吸了吸鼻子,稍显局促。 车启动了,司机师傅按了声喇叭,打转向灯,汇入主干道。 严文征拢了拢凉丝丝的头发,搓搓手,他察觉春蕊情绪的低沉,主动问:“你喝姜茶吗?” 春蕊说:“您不用招待我。” “不算招待。”严文征说,“曲澍早上煮好的。” 他拉开春蕊座位前的小桌板,找了两个一次性杯子,保温壶倒了两杯,一杯给春蕊,一杯给小婵。 小婵受宠若惊:“谢谢严老师。” 严文征闻声说:“不客气。” 姜茶还冒着热烟,甜枣和生姜的味道非常明显。 春蕊捧着杯子,窝在座椅里一口一口喝。 “好辣。”她忍不住评价道。 “是老姜。”严文征解释,“曲澍特意去菜市场买的。姜越辣越驱寒。” 春蕊扭头看曲澍一眼,虽然曲澍脸有些臭,但她还是夸赞道:“你的助理是做实事的,我的助理是用来气我的。” 小婵一听,扒着春蕊的座椅,讨好道:“姐,我道歉了,你就别在严老师面前寒碜我了,我一会儿回酒店面壁思过。” 春蕊闻声笑了,但笑容不达眼底。 严文征等春蕊把姜茶喝完,又问:“好点了吗?” “嗯。”春蕊说,“暖和多了。” 严文征:“那还难过吗?” 春蕊没想到他还记着她方才的话,思考片刻,说:“说不上来,可能就是一时矫情了吧。” 后座的小婵一副大白天活见鬼的表情,她姐整天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性格,啥时候矫情过。 严文征适时为她答疑解惑:“有的时候,一场戏拍了很多遍,你越投入,情感越真诚,内心对角色的感知就会越强烈。赖导大概看出来你对角色有了情感链接,才一遍一遍让你演,挖掘你的内心。” 春蕊反问:“那按你说的,今天的场景,我不应该是高兴的吗?” 严文征沉吟片刻,道:“其实仔细来看,这个剧本的故事线简单,人物对白简单,拍摄手法也简单,但所有这些简单的因素堆叠起来,却让你觉得很难,根本原因是因为她牵涉一个人物的命运。一个人影响一个人的命运其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梁竹云的人生里,高兴的时间太短暂,所以当你演完这段场景,随之而来的便是悲伤。” “哦。”春蕊听懂了,但她懒得动心念去想怎么高质量的回复严文征。入戏累,出戏也累。她抱怨了一句导致她多愁善感的罪魁祸首,“赖导太坏了。” “嗯。”严文征淡淡地附和她,“是个坏人。” 第41章 杀青 “要走了。” 后半程没人再说话, 到酒店,夜幕拉下,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春蕊在走廊与严文征礼貌告别, 说:“严老师,姜茶很管用, 手心都热了。” 严文征笑了笑, 道:“早点休息。” 各自回房。 春蕊泡了个热水澡, 僵硬一下午的四肢活泛了。不过, 血液畅通后,坏处是浑身酸胀。 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她询问小婵:“我可以奢求一个全套马杀鸡吗?” 小婵撸起袖子:“按哪儿?” 春蕊说:“活儿能交给专业人士干吗?” “你当这里是北京呢。”小婵瞬间又把袖管撸下去:“做梦吧, 梦里什么都有。” “哦。”春蕊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床边,直挺挺跌进软绵绵的床垫上。 小婵又说:“脸上抹点东西再睡。天干, 容易长皱纹。” 春蕊嘟囔:“你好烦。” “烦我不重要。”小婵丝毫不在乎个人形象, “脸最重要。” 她决定亲自上阵,找湿纸巾擦干净手指, 挤了一泵精华液,豪迈地擦到春蕊脸上。 春蕊哼哼两声, 拱进被窝,蒙头睡了。 小婵帮她关了床头灯,悄悄带上门走出去。 云卷云舒又是一夜。 著名的悬疑导演希区柯克曾用戏谑的语气调侃,演员都是牲口。 为资本干活的“牲口”没有休息日。 甭管有没有恢复元气, 天一明, 春蕊准时被叫醒。 今天还是出外景,要跟车队一起去市区一家建成后尚没启用的医院,拍摄“李庭辉带梁竹云看耳朵”的一段戏。 不幸的是, 春蕊把眼睛睡肿了,两只肿眼泡像被蜜蜂蛰后鼓起的包。 太有损形象,她只能戴墨镜遮一遮。 一到医院,小婵跑腿去给她买咖啡。 她翘起二郎腿,独自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装深沉。 严文征和赖松林前后脚走出六层楼的电梯,一眼看到她。 “早。”春蕊说。 “你戴墨镜干什么?” 赖松林觉得稀奇,“整栋楼都是我们的人,还怕谁认出你不成。” “我不怕别人认出我,我是怕你们认不出我。”春蕊将眼镜拉至鼻梁,面无表情地露出她的肿眼泡。 赖松林一瞧,乐坏了:“你这个形象……我确实接受无能。” 春蕊:“酷吗?” 赖松林:“酷!” “赖导。”春蕊悻悻然道,“虽然我听出来你是在讽刺我,但我瞧着你的脸色,比昨天和颜悦色了不少。” 随即,她又转向严文征,“严老师也比昨天帅气了许多。” 无辜的严文征:“……” 春蕊说漂亮话,究其原因,是重场戏顺利拍摄完,心口的重担放下了,心情轻松,连带着看人的眼光都明媚了。 不过赖松林听不惯她“阴阳怪气”地夸奖他,他嚎了一嗓子,“来个医生,给我的女主角治治脑子。” 边说,边从助理手中接过分镜剧本,进屋忙活去了。 离正式开拍得有一段时间的苦等。 严文征干脆拎拎裤管,在春蕊对面坐下了。 一如往常,他手里捧着自己磨好的咖啡。 墨镜挡着视线,春蕊无所顾忌地盯着瞧了片刻,怪不好意思地问:“严老师,还有多的吗?” “没了。”严文征摇摇杯子里还剩个底的液体,道:“你不早说。” 春蕊强词夺理:“是您没想起我。” 严文征挑眉,递给她一个“我该你”的眼神。 春蕊识趣儿,撇开脸,不再与他正面起“冲突”。 走廊到处挤着人,摄制组最辛苦,又是搬又是扛着大物件的机器,组员累的气喘吁吁。 再稍远一点,“看病”的群演挤在一块测视力,那片的墙上贴着一张视力测试表。 春蕊突然想起什么,又扭回头,问:“严老师,你是不是近视啊?” 严文征淡淡地“嗯”一声。 “多少度?” “200多。” 春蕊疑惑:“那平时怎么不见你戴眼镜?除去开机宴那天。” “不习惯。”严文征说:“戴久了会头晕。” “为什么会这样?”春蕊俨然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 严文征不可控地觉知,她管的真宽,本想怼一句,但念在她一片好心,按捺着脾气解释:“我是拍戏伤到眼角膜,导致的视力下降。” “哦。”春蕊想他真是敬业又拼命,但好在,付出和汇报成正比。演员这个圈子里默默奉献,却怎么都没法发光的人,遍地一片。 春蕊托腮,短暂发散思维,又将话题绕回来:“那你看不清怎么办?” 严文征说:“总体影响不大。” 春蕊不信,突然一个哈腰,往前抻直腰背,凑得离他近点儿,好奇地问:“严老师,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不是三个鼻子六只眼儿?” 哪儿跟哪儿,形容得太夸张了。严文征没好气道:“是,就是一只怪物。” 春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