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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喑哑,带着沉重到化不开的绝望。 卫琅之前见天帝,天帝从来是端凝肃穆、平静无波,合该高高在上被天地生灵朝拜敬仰的模样。 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而脆弱。 “陛下、陛下!”天丞站在天帝身旁,眼中泪光涌现,“是,陛下等不到潇玄了!请陛下清醒一点,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陛下仙躯溃散,天庭怎么办?!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天帝疲惫地垂下眼帘,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深长的吸气声。 骨节分明的一双大手紧紧抓住奈何桥桥栏,手背处筋脉暴起。 桥下湍流不息的冥河水,倒映出一张憔悴瘦削到不堪入目的面容。 是的,他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 三百年间,他每时每刻都在为了卫渊煎熬,宛若一场没有尽头的千刀万剐凌迟之刑,直至道心崩溃,出现了天人五衰之兆。 他其实并不畏惧死亡,甚至在这样漫长的煎熬之中,隐隐期待着死亡的降临。 让他彻底解脱。 但正如天丞所说,他肩负着天庭职责,他理应清醒,不该再这般继续沉沦下去。 身边的魂魄穿流不息,天帝在奈何桥头站了很久很久,阴风拍打着他的面颊,让他一头枯涩的发如蓬草乱飞。 天丞陪在他身边,哽咽着。 “是,不能再继续了。”天帝喉头滚动,发出的声音如同低泣,又如同自言自语。 他放开桥栏杆,慢慢转过身,脚步漂浮的走下奈何桥。 踩过河岸,踏过大片的彼岸花,来到了愿石对面。 “陛下,陛下!!!” 随着天丞的高声惊呼,只见天帝忽然伸出右手,五根遒劲有力的手指,尽数没于自己的灵台之中。 一口碧色神仙血从泛白皴裂的薄唇中喷出,天帝活生生从灵台中撕裂了自己的三魂之一,觉魂。 撕裂魂魄之痛,纵使天帝这样历劫无数的仙神,托住觉魂的手掌亦止不住颤抖。 人有三魂,命魂,灵魂,觉魂。 命魂司存,灵魂司智,觉魂司情。 觉魂的形态是一小团绯红光球,看上去赤诚而多情,随着天帝手掌的颤抖,也在掌心中微微地颤动着。 他之所以会道心崩溃、天人五衰,全因情牵卫渊,以致痛苦不能自己。 他的痛苦,他的煎熬挣扎,全部都来自司情的觉魂。 只要分离觉魂,他便仍旧能够履行天帝职责,从此无痛无惧无悔无怨。 再无挂碍。 天丞此时已经哭得满脸是泪,跪伏在地上,脊背抖动,头上冠冕颤颤。 天帝手掌中托着觉魂,襟前全是碧血,因为穿着黑衣,倒是不怎么明显,只是显得胸口那一片的衣裳颜色深了些。 碧绿如玉的血珠子,沿着他的口角,从坚毅方正的下巴流淌下来,一滴滴打在脚前的污黑地面。 面色和唇色煞白,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 看上去不似仙神,倒像是厉鬼。 “苍梧在此,以自身觉魂的万年轮回为许愿交换,阿卫的一线生机。”天帝一颗泪珠滚落眼睫,落于掌心,融入觉魂瞬间不见,“如果有可能……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让苍梧,能够再次与阿卫相逢。” 那是天帝的最后一滴情泪。 对面的愿石蓦然白光大作,绯红色的觉魂被白光包裹,在天帝的掌心中消散不见。 愿石接受了天帝的许愿。 卫琅做为天帝分裂出来的觉魂,随着那白光出现,关于天帝的记忆也就到此为止。 紧接着,卫琅看到了自己一万年来的辗转轮回。 他做过帝王将相,做过贩夫走卒,做过男,做过女。 做过飞鸟游鱼,做过虫豕走兽。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记得自己的来历,但在几千次的转生中,红尘逐渐湮灭了最初的记忆,令他变得混混噩噩。 但从始至终,有一个念头模模糊糊的在他脑海中横亘着,他要等一个人。 “阿女啊,那是户好人家,后生身体好、样貌俊,能干的很,跟你年纪也相当。阿娘为你千挑万选出来的,你为何又不愿意?”母亲在一旁絮絮叨叨,露出发愁的神色,“也不知道,到底能看中什么人喽。” “再拖下去,可就不好说人家了,你好好想想。” 说完,母亲唉声叹气的走出门外,带上竹门。 他那一世坐在梳妆台前,用梳子一下下梳着头发,阳光斜斜从竹楼的窗外照进来,铜镜映出十六岁的少女。 发堆乌云,皮肤洁白细腻,像是枝头新摘的栀子花。 殊色秀丽的容貌、窈窕高挑的身材,更兼伶俐聪慧,让他自十三四岁起,求亲的就踏破了门坎。 他们这儿不讲究盲婚哑嫁,父母也都开明,会尊重他的想法和意见。 按说到了他这岁数,不说出嫁,至少也该订下人家。 然后过个两三年,双方都准备好了妆奁嫁礼,就热热闹闹的办场婚事,正式成婚。 母亲说的那个后生,确实家境殷实,样貌俊,身体好,人能干,和他年纪相当。 任凭旁人谁看了,都会觉得般配。 但是……不对啊,不是他。 寨子里那么多后生,谁都不是他。 少女停止了梳发,紧紧攥着掌心里的木梳,直至梳齿压入掌心皮rou半寸,细细密密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