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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基

    农历三月十八日

    清明节。

    袁秋华照例在厨房忙一大家子人的伙食。

    谢英夫妻照管他们的孩子。

    谢雄也照管他们的孩子。

    谢雄的妻子肖琳说不舒服,什么事也不做,一回来便躺到床上休息,什么活动也没参加。

    大嫂孙月娥进厨房,给袁秋华打下手,帮忙择菜,洗菜,切菜,配菜。

    孙月娥絮絮叨叨:肖琳哪是身体不舒服咯?每次回来不是装穷叫苦,就是嚷病喊痛,手不沾水哩,脚跷起来坐着等,吃现成饭呢,她装的鬼把戏,你还没看穿吗?

    袁秋华说: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喔,看穿又咋样?未必还能劈头盖脸一阵骂?人家装病哦,就算动手拖下床,也是蜷缩在灶角烤火!

    孙月娥说:人再熟,该尽到的礼数,也不能疏忽哦,本来没啥能耐嘛,老宠着,越来越人邪邪,总惯着,越来越鬼呀呀,眼不见为净哈,见孬样就心烦!

    袁秋华说:就是嘞,人怕无皮,无皮怕下作,下作怕不要脸!只不过嘛,这几日,她真是心头不痛快呢。

    孙月娥说:众人抬举,无价之宝,众人踩踏,脚板烂泥,谁叫她行事不前思后想呢?报复就是报应,能怨恨谁?自作自受,责怪谁去?

    袁秋华说:大势所趋,真的是耶,众人顺着大道朝前跑,个别人偏要回头逆行,不被人流挤翻,撞倒,踩踏,才怪!

    孙月娥说:貌美吃不得,心美家兴旺,妻贤夫祸少,蠢妻劣子,无药可救。骑驴看账本等着瞧吧!

    袁秋华说:漂亮若无才智垫底,非福运,是祸根,胸大无脑,臀肥无耻,自己害自己,神仙救不转!

    谢雄在河沿有块宅基地,是土改时分给谢家的,2006年他就下了屋基,那时村里还没有列入开发区,农户建房只要写个申请,由组里和村里批准,再报乡政府备案就行。可去年春节,人家儿子谢繁荣从广州城里挣了大钱,衣锦回乡来,想伴着旧屋再做栋新楼,便要改变这个并非出于他本意,甚至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父母代替他做出的口头应允。他不仅想要收回宅基地,就连新楼的设计图纸都摆出来了,就连租铺商户的合同书都亮出来了,一层至四屋为空档铺面,支柱框架结构,一楼租出开超市,二楼租出开酒店,三楼租出开歌厅,四楼租出开网吧,五至六楼为出租屋,给商户做职工集体宿舍。

    因为论老地底是谢家的,但论2005年颁发的新田地证,却是谢繁荣家的,宅基地虽说谢雄四年前就批了,就下了屋基,可是组里如今建房的惯例却变革了,是谁家田地证上的地皮由谁家掌管,不管是私卖,还是私建,别家不能干涉。若想在人家的地皮上建房,无论是买卖,还是交换,都不能手段强硬,行蛮动粗,逼迫人家就范。毕竟时代不同了,不仅行政管理下乡,简便法庭也下村了,因民事诉讼,而打起官司来,已是司空见惯的事。

    肖琳见人就哭,哭命苦,哭家穷,哭自己没得崽,哭得眼泪鼻涕满脸流,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眼睛肿得像电灯泡一样。似乎因为她命苦家穷,对方就不该开口讲合法权益,而要自觉闭嘴自愿送人情,否则就是欺负她命苦家穷哩。又似乎因为她没得崽,族里,村里就不该墨守成规,哪怕惯例也要破格照顾一次,否则就是欺负她没得崽呢。

    事实上,当初谢雄下屋基,并没有拿地和人家交换,也没有写下文书,只是口头协议,这便给人家留下翻底牌的变卦机会。现在人家老人装聋作哑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人家儿子谢繁荣是正板主,他打头炮,发言道,“父母六十不管人间事,我是一家之主,有么事呵,只管跟我说!”

    谢家姐弟个个跑上忙下,有钱的捧个钱场,托关系,走后门,请客送礼,好像手眼通天,没钱的捧个人场,三五成群,兵强马壮,祖孙三代,老少成连,走在路上,似乎威风八面。

    但这种情况,请来十面金牌,扛着尚方宝剑,都不管用,谁也不好硬逼,因为桥归桥,路归路,情义归情义,规则归规则,谁也不能例外。

    族里调解来,村里调解去,跟谢繁荣谈得嘴角冒泡,可谢繁荣不卖,不换,只同意补偿当初下屋基时,谢雄所花费的材料钱和人工钱。宅基地人家不仅决言要收回,且说本不该补偿,却同意补偿,只是给族里一个人情,给村里一个面子。

    理由是,谢雄在他家的田地里,擅自开工下屋基,破坏了地表面貌,如今物归原主,就该当先恢复原状。再者,谢雄下的屋基,是三间连房,客厅居中,左右各有一间厢房,而他要下的楼房地基,是五间并排铺面,非但原先的屋基不能利用,还需填平封实。看在同族同宗的份上,这笔多出来的填基费用,他认了,说起乡里乡亲的情义,那份补偿钱,他也认了,混得比较好,就不能跟活得差的,斤斤计较,是不是?最怕人家说他,为富不仁欺负穷人嘛。

    每次商谈议事,都是谢繁荣请大家吃饭,饭后还请大家去城里娱乐场所,放松放松,痛快痛快。谢雄两边肩膀扛个头,两边耳朵夹张嘴,跟随着吃喝玩乐,逍遥快活。

    事情的处理意见,问题的解决方法,基本上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肖琳睡了一会,醒来就说梦见公公了。

    谢清泉头戴一顶挽边黑绒线帽,白衣白裤,外披黑昵格子大衣,枯瘦得皮包骨头,完全失了人形,他脸庞浮肿,目光无神,眼窝深陷,嘴唇发白,喉结大得似核桃。公公对她说“生养这么一大群儿女有么用呢?居然让我的住房,进风漏雨,受寒挨冻!

    疾风急雨,亡灵不安,鬼魂回家,不是探亲施福,而是伤恸埋怨,乃是不祥之兆也。

    宫喜鹊听了,心就发慌:是不是你们父亲坟上裂了缝,下雨灌水进去啦?

    谢雄说:梦是反的哦。

    谢英说:夜里做梦是反的,白日做梦就是先人托梦哩,不能掉以轻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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