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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上自己为什么鼻酸,只是从那次面对应长风落泪后,他好像变得格外容易哭。而从小到大,萧白石从未哭过,他的泪水蓄了百年,如今一涌而出后找到了感情的宣泄口,再不能轻易收住了。 不远处,玄色长衫的男人面色如常,仔细看,才发现蒙上一层寒霜。他第一次在夜色中看萧鹤炎,修道者不露老态,萧鹤炎自然永远风华正茂。 只是那英俊在此刻变了质,萧白石皱着眉,突然无端愤懑。 萧鹤炎拢着袖子,有气无力地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吧,别傻站在那儿了。” “父亲……”萧白石喃喃地喊了一句。 萧鹤炎不奇怪他的反应,说话犹如叹息地重复道:“过来,白石。” 第22章 离经叛道 山径上萤火闪了闪,在萧鹤炎拎着的纸灯笼里汇聚成一束光照亮了脚下。 预想的狂风骤雨没有来临,萧白石按他的吩咐,跟着萧鹤炎往山涧走。 十丈莲池后的峭壁,风满楼屹立在悬崖边,瀑布如白练,不分昼夜地飞流直下,宛如九天银河坠入凡尘。 萧白石平日少来这儿,这时被萧鹤炎引着直上风满楼,登高远眺,翠微山的雾霭沉沉似乎就此散去了,群峰上的烛光数点都看得十分清晰。 萧鹤炎凭风而立,一直无言。 不知父亲到底想做什么,萧白石摸了把手腕被冷风激起的一小片鸡皮疙瘩,认真辨认片刻,忽然惊觉萧鹤炎正对着兰渚佳期的方向。 向来入夜美绝翠微山的地方此刻暗沉一片,只有天边星辰闪烁,远望去山巅竹屋也不见了,乍一看好似杳无人烟。 怎么回事?萧白石皱了皱眉。 紧接着,萧鹤炎突兀开口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会提前回来?” “……不。”萧白石摇头,对方始终没有要朝他发作的意思,也不追问应长风,心虚褪去一些,问道,“西极山的论道大会向来要持续百日之久,这才一个月不到……” “事发突然,岳辟川问起了应长风的现状。” 萧白石心头警铃大作。 他是忘了,西极山汇聚红尘、清心两道各大小门派多达数百个,岳辟川作为清心道第一大派东暝观的掌门,必然会和萧鹤炎碰上。 自从岳辟川亲自上翠微山要人无果,江湖中已达成共识,天地盟主彻底放弃了这昔日大弟子,再不关心他的死活了。应长风这些年虽然少不得被各种编排,但大部分人都默认他还四肢健全没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多年不再联络,这时正值天地盟与红尘道矛盾越深,岳辟川怎么想起了应长风? 难不成放弃他不闻不问,只是在做戏么? “现状?”萧白石重复一句,“父亲如何说的?” “看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说着玩,阴阳怪气地多谢我救了他看重的弟子一命,无聊的把戏!”萧鹤炎说到此冷哼一声,“若只是如此,我自不可能理会他,可他提及要‘看守好自己的秘密’……这句,可不简单啊。” 萧白石:“父亲觉得他在暗示有些事和应公子有关么?” 萧鹤炎不否认。 萧白石又提醒他:“最近翠微山没有变故。” 萧鹤炎道:“那是自然,翠微山自来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他们污蔑诽谤。论道会前恰逢天地盟与红尘道的那些个小教派有些许冲突,岳辟川骤然提及此事,我怕应长风当真会有什么动作,以至于山中生变,就提前离开了。” 言及此,还是和应长风有关,萧白石原本安静的心跳又有些加快。 “门中弟子人多口杂,这才没有打招呼抢先回来。”萧鹤炎顿了顿,直视萧白石的双眼道,“却不想正好见你与他在兰渚佳期相谈甚欢。” 蓦地被点破,萧白石有红雀报信后的心理准备,奇迹般地冷静下来:“我心里都有数,今天得了空,和他只是闲谈。” 闻言萧鹤炎眉梢一挑,眼梢顿时有些锐利地扫向萧白石,似乎不信。 被这目光刺激,萧白石手脚不受控地片刻酸软,强撑着自己的理智不崩溃。他的父亲是一座山,从小便被他仰望着,他没做过违逆萧鹤炎意思的事。 除了喜欢应长风。 而现在萧鹤炎因为他并不相信的“闲谈”对应长风动了手,萧白石不合时宜地生出些做个英雄的念头,或许说得夸张了些,他只想保护应长风——他答应过自己的。 萧白石解释道:“应公子是父亲珍视之人,终日困在山上,又不得修行,日子长太难熬了,我得空替他带两本书看一看而已。父亲告诉我的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对他透露过,他也……他没那么多心眼儿。” “真是这样么?”萧鹤炎并没相信,只收起了方才的尖锐,嘲讽道,“看来我还误解了他啊——但是白石,他算不上我珍视之人。” 萧白石后颈一麻,心道:可你不是自己说要和他共度千年,难道也在骗人吗? 似乎看透他心中所想了,萧鹤炎摇头道:“你才是我与辛夷的延续,是我在这世上最关切的孩子。应长风不过徒有一张皮囊,我做错了。” 萧白石没听懂他叹息般的道歉,也不知在对谁。 每次他提起“辛夷”的名字,再加上翠微山如今随处可见的辛夷花,无处不显出十二万分的用心。这时听了,萧白石因为灵识深处的内丹之力鼻酸,又忍不住想:可你对应长风那么好,是假的,还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