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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中正一片混乱,蒋员外只瞧着钟棠手中的血衣在自己眼前直晃,终于撑不住哀叹一声:“我说,我说就是了!” 钟棠勾勾唇角,斜眸向李避之一挑,见李避之冲他点了下头,才收起血衣后退几步,嘴上却仍是不饶人的:“蒋员外年纪大了,难免忘却些许旧事,不过这么一闹,便能想起来了,也是可喜的。” 蒋员外捂着额头,瘫坐在榻上,再没精神去分辨钟棠的话了,唯是等到李避之又催一句:“说吧。” 他这才吭吭哧哧地讲起来:“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刚刚来临安赶考,因着被山匪打劫,慌不择路就跑进了山林子里……” “我没日没夜的,根本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上什么都没带,饿得几乎要吞地上的枯草叶子。眼看着人没走出去,就要活饿死了。” “可我突然在棵老树的茬子上,发现了只鸟窝,”蒋员外捂住了脸,极不愿回忆当时的事:“我当时真的是饿极了,费了好大的力气爬上去,见着那鸟窝中竟满满的鸟蛋,只当是天不亡我,想都没想就生吃了下去。” “直到吃完了,我才发现,身后的树枝上,正站了只白羽黄斑的大雀,死死地盯着我,盯着我……然后它就叫了起来,那声音哀怨得厉害,我这辈子都不忘不了。” 钟棠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避之也没有打断他的话,任蒋员外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心里也是难过的,于是就跪下给它磕了三个头,说自己实在是没办法了,立誓日后如再相见,必有重报——” “那父亲你报了吗?”自到来后,便上来酒劲,醉醺醺地靠在椅子中的三少爷蒋玉风,忽然撑着身体,迷瞪着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周一了,不想上班 小妖精:我觉得今天跟道长配合的不错,可惜他是个咳冷淡 第9章 山庄羽影(九) 房间中又安静了一刹,钟棠低头用金玲逗着黄狸儿,漫不经心地也跟着问道:“是呀,蒋员外,那后来你可有兑现?” 蒋员外哑然失语,半晌后才说道:“未曾……非但未曾,我还……” 他实在说不下去了,一旁的宋老管家忙为他端了茶盏,蒋员外喝了好些后,才继续说道:“第二次见它,却已是五六载之后了。那时候,我刚晋了礼部侍郎,奉圣命参与督造太渊观中的百子台。” “百子台的原址,本是一座小殿,因着荒废已久,多有禽鸟栖居,我坐镇拆除时,又见到了它……” “想来那时候,它应是将巢筑在了废殿之中,”蒋员外苦着脸,极为艰难地回忆着:“它也看到了我,飞过来不断地冲我哀唳。我……我是想帮它的,想着起码留些时间遣人进去,将它的巢卵搬出来。” “可,可当时的督工并不止我一人,他们已经下命拆除了,若我因为这等荒唐的事上前阻拦,定会有人向圣上参奏。” 钟棠听后,嘴角仍带着笑意,只是这笑意却冷了下去。但他忽觉手边一热,乍然看时,却是李避之将盏热茶放到了他的手上。 “喝吧。” 钟棠抬眼望着他,摇摇头低声道:“这茶闻着就苦,等待会我给道长送些红豆馅的点心,这才相配呢。” 李避之没有答话,只是深深看他片刻,才转过头继续听起了蒋员外的苦诉。 “那日之后,我便梦魇连连,不分白天黑夜的,总能听到那黄雀的哀鸣。” “我实在受不住了,便去求见太渊观当年的观主,奉空真人,那真人却说这是我命中的冤孽,怕轻易不得解脱。” “我再三恳求,恰逢当年观中偶得一弃子,奉空真人便命我收养于他,说如此可勉得暂解。” 蒋玉彬也是头一次听父亲说起旧事,心中暗算年岁,竟是落到了三弟的头上。 而蒋玉风却仍是一副醉态,低头垂在暗影中,看不出什么,口中喃喃着细听之下,竟是“报应”二字。 蒋员外望着三子,大概因为这孩子,是如此得来的,尽管他从小也是费心教养,但终归觉得与他隔了一层。特别是近几年来,蒋玉风越发喜欢离家,常常多日都见不得一面。 想到这里,他又重重叹气:“自从收养了风儿后,我便再未遇到异事,直到……这些年来,他们兄弟几个娶妻上总是不顺,我又去太渊观求问,才知是当年的因果仍未尽。” 众人听着这桩二三十年的旧事,大多都沉默不言,唯有钟棠忽的抬起头来,开口问道:“蒋员外,若当真是那雀鸟生了妖异,前来向你寻仇,你待要如何处置?” “这,这……”蒋员外几次嗫嚅,都未曾说出话来。 “如何?”钟棠的眼眸往某处一瞥,手中抚着那染血的嫁衣,似又要挑起,但却被李避之的手按住了。 钟棠一愣,手上传来的温度,是微凉的,在这样雨后闷热的夏夜中,却分外舒适,让他的心倏忽平和了。 另一边,蒋员外良久无言后,终于开了口:“若真的想要寻仇,那就让它来找我一人寻吧,便是累及到了玉彬他们兄弟几个,我也认了。” “只是,莫要再牵连到那些不相干的下人了。” “父亲——”蒋玉彬哑然,半晌才发出声音:“这一二十年,本也平安无事,此事若因我娶亲而起,又要使父亲受难,这亲事还是……作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