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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朝,这是那位女士交代要给你的,里面是什么东西呢,你也知道。” 深夜,警署的侧门外,韩城一脸疲倦的递了一只用透明袋装着的录音笔给苏朝。 看着面前五个熟悉的面孔,韩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年少时也是四九城的风云人物,心下却只能一叹。 想到那个女孩子醒来后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对外就说,我死了吧,除了你们办案的工作人员外,我希望没有其他人知道。” “魏姨怎么样了?” “你偷换了她的安眠药,却不知道她跟在你的身后,把你购买、替换安眠药的全过程都看在眼中,你吃的那瓶,是你想替换给她的。” 女孩听后沉默许久,最后只是惨笑了一下,说了句,“我没有亲人了。” 连他多年的铁石心肠都不免红了眼,何况是旁边一直监护着她的两名女警,都直接流了眼泪。 他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他们有几个往日不苟言笑的小伙子都眼眶发红。 都是普通人,却也不愿见世间苦。 更何况,他面前的这个女孩是真的苦。 既然她说他们与她两不相欠,没有半点关系。 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帮她这个忙。 “这是她的遗物。” 韩城深呼吸一口气,没等对面四个男人发问,自己就说了一句暗示十足的话,随即没有在理会他们,转身离开。 他想,现在他们也需要一点点时间。 却没想,转身时却被人一把拉住。 “韩叔,能让我再见见她吗?” 云澈拉人的手抖的不成样子,他根本没想过,他和她此生再也见不到了,他甚至没能同她好好道个别,她甚至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他。 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她来这人世一遭,就这般毫无留恋的走了。 也是,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他想起那篇令人痛心的长文,上面的事迹令人遍体生寒,他甚至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在那种地方生活到将近成人。 然后出来后,又遇到了他们几个人渣。 难怪她说下辈子不愿意再来了,别的女孩子在当父母的掌上明珠、男友的悉心爱护时,她有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从记忆起就被人抛弃的事实,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看人脸色的小心翼翼。 她或许也曾有过希望的吧,只是这个世界给了她绝望。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她出生在孤儿院,他想着孩子可以再生,他当时根本不懂那个孩子对她的意义。 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连求助都不愿意向他求助。 是啊,连自己亲生骨rou不明不白的流产都没个说法,她凭什么相信她把真相全盘托出他会帮她? 昨日因,今日果。 只是这果子,未免太过苦涩了些。 他承受不来。 云澈感觉到脸上有些热,从不在外面黑道少主哭了,但是他此时丝毫不在意,只想求着面前之人,带他去见她最后一面。 “抱歉。” “你们和死者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系,此事事关重大,上面严令禁止无关紧要的人接触死者,我没有办法带你去见她。” 韩城说的是“他们”,这番话同样是对身后几人说的。 韩城说的也是实话,他早就接到了封口令,所以前面才说,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带他们去见她。 陆相燃满身酒气,显然是刚从家中收到消息赶了过来,此时听到“没有关系”、“无关紧要”这几个字眼,一个踉跄,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此时正好有一双手,从一旁稳稳的拉住了他。 “韩叔。” 来人面容沉静,身姿挺拔,一身卡其色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银色的细框眼镜和扣到最上面的纽扣为他增添了一丝禁欲气息。 在场的几个人显然都互相认识,但是此时显然除了韩城也没谁会搭理他,他只是微微颔首,表示下了礼节,也不在意有没有回应。 “嗯。都一样,谁来都一样,不能进。” 韩城脑瓜子都嗡嗡的,他收回前面的话。 饶是他活了40多年,当年也浪荡过,也真没见过这般局面。 这姑娘,确实有点本事在身上,这是褒义词。 这四九城,年轻一代,家世最厉害的几个,基本都在这儿了哈? 要是这姑娘是主动地,他都想说一句,“您搁着集邮呢?” 可惜里头那小姑娘的遭遇实在太惨,他说不出那样的话。 204. “她...” 醉醺醺的陆相燃强打起精神,不死心的问道。 “不在了。” 韩城一脸疲倦的再次回答。 陆相燃差点再次滑落到地上,却被一旁的西装男人一把拉住了。 西装男人没有理会一秒崩溃的弟弟,而是神色平静地问道,“不能见?” “不能。” 韩城肯定地答道。 他看明白了,这姑娘裙下之臣有五个。 眼前这位冷静地事不关己的陆家大少爷显然不属于这个范围。 “哥,哥,求你帮帮我,让我在见她一面,呜呜呜让我再见她一面,我还没来得及和她道别,我新写给她歌她还没有听,她怎么可以...” 韩城已经走回了办公区,陆相燃跪在地上哭着求自己哥哥帮忙想办法让他见她最后一面。 此时的他酒直接醒了,回忆着他们的过往种种,大哥说的网上的事他还没有看,接到电话就魂飞魄散的来到了这儿,如果不是陆相淮开车,他怕是能直接酒驾过来,到时候,会不会在搭上条人命,还真的不好说。 “回去吧。” 陆相淮却只是神色淡淡地说道,来的路上,他的助理就把一起都告诉他了。 他是陆家的下一代接班人,长兄如父,他弟弟和谁交往,最近有什么事,都会有人告诉他。 他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所以接到消息后,立马带了弟弟赶过来,他知道,小家伙这次是有些认真地。 毕竟,当年那个居心拨测的女人出国的时候,小家伙连眼泪都没掉一滴。 哪像现在这副鬼样子。 “回家吧。” 佳人已逝,他在这里闹,于事无补。 “哥...” 陆相燃用哀求的神色看向他大哥。 父母忙碌,他算是陆相淮带大的,平日里有些怕他,但是他心内清楚,这个大哥最是疼他不过。 “回去。” 陆相淮已经有些发怒的边缘了。 他并不是生气弟弟丢他的脸,只不过认为,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总是失去后才后悔,早干嘛去了? 他也有心想要弥补那位可怜的女孩,但是对方是孤儿,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他想要补偿,都没有办法。 “嘭”,还没等陆相淮把陆相燃带走,原本背对着众人一直垂着头的云澈突然转身直接朝一直发着呆的盛严明挥拳打了过去。 拳风狠厉、拳拳带风,像是要把人往死里打。 盛严明此时却像个不会还手的傻子,任由对方拳打脚踢。 一旁的苏朝和景轶然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甚至还想加入。 陆相淮皱了皱眉,松开抓着陆相燃的手,走上前去,拉开了他们。 “够了,别打了,闹什么。” “你把他打死,她也不能复活。” 虽然没有弟弟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到底能算得上多年好友,陆相淮看着云澈疯魔地模样,看着盛严明那张脸全是血迹斑斑的模样,也有些不忍。 想要苏朝和景轶然劝说一二,却看到二人冷漠地眼神后只能就此作罢。 “要打不要在这里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最后,还是韩城听到手下来汇报,走出来看到这幅对峙的局面,冷声把他们全部赶走了。 陆相淮带着已经崩溃的弟弟回家,走之前看了一眼这幅名场面,突然就对这个女人有了兴趣,毕竟,周岁岁当年,可没能让这几个人变成这样,兄弟阋墙,。 但是此时的他却并不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好奇,有时候就是爱情的开始。 而后来,他也会加入他们,同他的兄弟,大打出手,这是后话。 盛严明怎么回到的那里,他已经不记得了。 脸上很疼,可是心却仿佛痛到麻木了。 他最终,还是失去了她,失去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她。 云澈说的没错,他是混蛋,他践踏了她的真心,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买到一切,认为一切都来得及。 是他的自大害了她,他从未关心过她,自以为自己调查来的就是对的。 也从来没有给过她安全感,导致她什么都不敢说。 要她生孩子,孩子出了事也不去探究个真相,让她对他失去了信任。 是他,是他害了她。 他根本配不上那么好的爱。 “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上面高度重视,会有专案组出手,没有公布结果之前,闲杂人等不得过问。” 这是苏朝和景轶然打电话给家里收到的统一答复,全部都心下一沉。 事情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206. “妈?妈?你气死我了!今晚你怎么后面不见了啊?” 另一边,周岁岁的宴会自然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她回到和母亲同住的别墅内,生气的大吼大叫,一点都没有在外温柔婉约的淑女形象。 “啪”地一声,周母从二楼下来,看到在客厅中间大吼大叫的女儿,直接就给了一巴掌。 又看到躲在一旁不敢出声的佣人,狠狠瞪了眼已经快要30岁的她。 然后放缓了声音说道,“吴妈,你别误会,岁岁她今天心情有些不好,平时不是这样的。” 周岁岁这时才注意到,家里还有其他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角落里的中年妇女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你跟我上来。” “啪”,一皮鞭抽在了周岁岁的后背上,随即出现一道红痕。 “妈?” 周岁岁痛呼一声。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我怎么教你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你做到了吗?我这么多年的精心培养、悉心教育都喂了狗吗?” 周岁岁抖了抖,一句话都没敢还。 “说吧,出什么事了?” 周母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儿,那姿态,不像是母女,倒像是主仆。 周岁岁低着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再说到“孤儿院”、“八分像”、“替身”、“走私人体器官”、“贩卖人口”这几个字眼时,自己母亲神色的变化。 周母身体微不可查的颤了颤,随即很快真定下来。 “我知道了,岁岁,你要记住,你吊了这几个男主十年,让他们在这十年内都没有结婚生子,只不过是一个替身,就让你方寸大乱?这可不行。” 周母诡异一笑。 “好了,你出去吧,对了,你回来之后,他们有没有找过你?” “他们”自然指的是,周母看中的金龟婿们了。 她把她的女儿培养成海王,放了十年的鱼饵,现在也该收网了。 “没...没有。” 周岁岁难堪的咬了咬下唇,端得是一番我见犹怜。 可惜在她面前的是她那铁石心肠只把她当成工具人的母亲。 “没有?” 周母横眉倒竖,就要斥责出声。 但是看着女儿那副懦弱的模样,又想起她那早死的同样懦弱的丈夫,心里叹了口气。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她悉心培养了将近30年,她的女儿还是跟她丈夫一个性格,这让她如何甘心? 周母弯下腰,细长的美甲划过女儿精心呵护的脸蛋儿。 “你要记住,眼泪、身体,必要时可以成为女人最锋利的武器。” “可是,您不是说,身体要留到新婚...” 周岁岁嗫嚅道,在她母亲面前,她不是光照四射的周家大小姐,也没了刚才在大厅时的暴怒,只像一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小女孩。 “可以让男人尝尝甜头。” “岁岁,我的宝贝女儿,你要记住,死人,是永远比不过活人的。” “幸好那个贱丫头识趣儿,自己死了,不然,敢坏了咱娘俩的大计,我要她生不如死!” 周岁岁看着她母亲疯魔的模样,一句话都不敢接,瑟瑟发抖, 她的父亲是周家的私生子,是周家老太爷中年时期喝多了被人算计的错误结果,是周老爷子磊落一生最大的污点。 周老太太为了丈夫的仕途不得不认下了这个私生子,养在周家,最后却郁郁而终。 所以,周老太爷迁怒到了她父亲的身上,外人只知道是父亲的性格不讨人喜欢,谁都不知道这样的故事。 而周家大伯,表面上是她的大伯,见面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周家注定要由大房继承,所以她的母亲,一开始,就没有把她们希望寄托在周家上。 只因周家大伯太过强势,在她母亲说要分家的时候,冷漠地说了一句,“可以,你可以去试试。” 便吓得她的母亲,魂飞魄散,带着她连夜离开了周家老宅。 而自始至终,她的爷爷都没出现过。 她知道,她们母女俩是被抛弃了、 她们唯一的补偿就是,可以继续顶着周家人的身份在B市活动,只不过,周家的一切都和她们没有关系了。 她的母亲在父亲唯一分到的那栋别墅里抱着她哭了一夜,弱小的她只能替母亲擦掉眼泪,小声地说。 “mama,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穗穗,穗穗,mama只有你了,宝贝,我们要在这B市立足,只能靠你了。” 那时的母亲,还会叫她的小名,她也还是她的宝贝。 207.4.2 后来,她就被母亲安排去上各种各样的专业课,靠着周家唯一大小姐的名头在B市内混迹大大小小的晚宴,小小年纪就在世家夫人、公子前刷脸,意料之中的事,本家那边似乎默许了她的行为,但是她和她母亲也知道,这就是那边的底线了。 但是她却有些厌倦,还不到十岁的她,并不想日日夜夜的学习这些枯燥乏味的东西,顶着一张笑脸去迎人,更不想...更不想去听母亲传授的那些吊男人的技巧,去听她当年是如何凭着一介舞女钓到父亲这个老实人的。 她也想和同学一样,去旅游、去游乐场、去动物园。 “mama,我会好好学习,工作了好好赚钱养你。我能不能不要去学这些了?” 她第一次把她的想法告诉了母亲,遭到的却是狠狠地一耳光。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回应她的只有母亲同样不敢置信地目光。 “周岁岁,你还没有认清现状吗?你真是小姐的心,丫鬟的身体,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以为你是周继深的女儿吗?你以为你真是周家的大小姐吗?你不是,你只是一个舞女和周家私生子的女儿,你父亲还死了,你和你的舞女mama被赶出来了!你认清一点现实好吗?” 她母亲边说边哭,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母亲哭,也是她开始喊她“岁岁”的开始。 虽然读音一样,可是她就是清楚,那个会温柔的喊她“穗穗”的女人死了。 死在了现实中,死在了野心下。 但是她还是没想到,她的母亲野心如此之大,计划如此的荒谬。 “什么?你让我,同时去...几个男人?” 当时只有十岁的她,一脸茫然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母亲。 “这叫广撒网。” 母亲一脸高深。 到后来,母亲看到她出落的越发美丽,身边的世家公子、二代们越发的多,心也越来越大了起来。 “她开始不满足于我在几个男孩间穿梭,她改变了策略,她要一网打尽,于是更改了我们的计划,开始了又一个10年的布局,而收网的时间,是我30岁。” 周岁岁回到房里,翻看着小时候的日记,看到了这行话。 而今天,是她28岁生日。 她在尘封已久的日记本下写下了新的一行。 “抱歉了,我付出了那么多,不可以就这样功败垂成。等你下葬了,我会去给你和你的孩子烧柱香。” 连她母亲都不知道,唐云梦是她的棋子。 她打听到的消息,是她“故意”让人泄露的,为的不过是借刀杀人。 而那个愚蠢的傻子被送出了国,而另一个人,也选择了自杀。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猜到她的身上呢? “死人是斗不过活人的,他们只能成为生者无聊后才会想起的消遣,用来寄托他们矫揉造作的情绪。” “就如同她和母亲早年还会怀念她的父亲,后来展露的多了,她的哀思、悼念,还有对父亲的爱,就变成了她们母女俩的表演工具,而那些所谓的感情,早已在一次次人前表演的泪水中,消磨殆尽。” 周岁岁合上了日记本,锁到了保险柜里。 连她的母亲都不知道密码,这是她人生最大的秘密。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母亲,也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你说什么?我刚得到消息,怎么会这么快?” “应该不会查到我头上吧?” “他们不会保我的!他们这些年都把我们母女俩当死人。” “你不知道周继深的手段,当年都没能把他拖下水,而且那里面还有他的...” 周母连珠炮似的一通怒吼,终于把对面的人逼得成功挂断了电话。 “什么玩意,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要不是看中京城地儿大,市场广,哪个人愿意和你这个贪心的老妖婆交易。” 对面的人直接挂了电话还嘀咕了句。 “以后不用理她们了,快点收拾,我们出国。” 一旁,一个满脸横rou的中年男人,凶神恶煞地说道。 “老大,真走啊?” “别废话,再不走条子就来了。不想走可以留在这里等死。” 冷冷地留下一句,中年男人走进了里屋。 PS。这种是对反派的描写,并不是我有的思想,希望评论区不要有奇怪的评论,“什么女人必须要生孩子,作者你要不要了解下思想解放”,这是无人区的真实评论,只不过被我删了。 那是我当时描写女主去相亲时候那个恶婆婆的,然后有人用描写恶婆婆的言论来抨击我说这个作者封建思想要求女人必须生儿子。 我真的笑死了,我一个铁钉,看到那个评论只想笑。 我只是懒得吵,因为那个人看了好几本都在挑刺,带着本来就挑刺看文的心情能看出什么呢?自然也是挑刺的,再加上我本来写的也就一般般,中下水平,所以更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巴拉这些。 喜欢的读者看得开心,我自己有事情做,有一点收入,每天能和大家交流就很好了。 【毕竟我不写文就去打游戏,打游戏真的好花钱,我打的是端游,哗啦啦的一下子头昏就死命搞装备去了。】 208. 而另一边,已经是深夜了,整个J局却灯火通明。 某个办公室内。 “您好,周大哥。” 韩城看到手机来电,直接坐直了身体。 没办法,备注上的名字,就是他们这一代大院子弟的神。 国内仅存的两位元勋之子,铁板钉钉的下一代继承人,偏偏个人能力强到离谱。 15岁和老子闹矛盾辍学被送进了军营,不靠家里,从一个大头兵干到团长,退伍那年也才21岁。 重新回去读大学,一边读书一边创业,十年不到累积了令人骇然的财富。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打下偌大的商业帝国后急流勇退,把公司股份划到儿子名字,打理交给小舅子和职业经理人,32岁那年才开始迈入仕途。 可以说,这位是真正的人物,军政商都有他的身影。 从来不出席任何晚宴,刚开始还有人不满,但是有人探了周老爷子的口风后,却都噤若寒蝉。 “他现在就是个疯子,你们想和疯子打交道吗?” 是的,周继深就是个疯子。 在他女儿失踪后,在他妻子郁郁而欢后,他就疯了。 如果不是一生要强的老父亲含泪跪下求着他看看只有不到10岁大的儿子,他早就自杀了。 所以,当他听到儿子急匆匆的赶回家,告诉他,也许女儿找到了的时候,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在...在哪里?”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按在扶手上的掌心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劲。 “爸,可能情况不是太好...我也不能确定。” 周寻。 原本的名字是周云辰,为了提醒自己时刻不忘找回自己的meimei,在那年自己改名成了周寻。 “说。” 周继深虎目含泪,看着自己长大了的儿子,却不想这一怒吼惊动了周家老太爷。 “出什么事了?” 周老爷子已经八十好几了,却精神矍铄,拄着一只龙头拐杖走进了儿子的书房。 战乱年代,30岁才娶了媳妇,次年有了周继深,那个年代体谅妻子,条件也不好,在别人家4、5个孩子扎堆的时候,他坚持只要一个。 这一声光明磊落,唯一的错误就是到了中年被人设计有了个私生子,害得老妻抑郁而终,所以对大儿子越发愧疚。 他的大儿子有出息,但是命也不好。 好不容易找了个喜欢的对象,结了婚儿女双全,结果小闺女刚出生就在医院不见了。 至今下落不明,儿媳妇走了,他们周家,还剩三个大老爷们孤苦伶仃的。 他老头子倒是无所谓,一把年纪,戎马一生,对得起国家,只是唯一放不下这个大儿子罢了。 “爸。” “爷爷。” 深吸了一口气,周继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爸,没什么事儿,你先休息。” “我都听见了,是不是,是不是囡囡找到了?” 周老爷子突然大声问道,神情也变得激动起来。 “云辰,你先扶你爷爷坐好,然后继续说,说给你爷爷听。爸,你先别激动,还没确定是不是。” 周继深让自己的老父亲别激动,但是自己的手都在发抖,根本没办法站起来扶着父亲坐下。 当年在边境执行任务,一个人打八个,他拿枪的手,都没有抖过。 如今,女儿的一个消息,却让他全身都在颤动。 “爷爷,爸爸,是这样的。” 周寻已经冷静下来,“今晚是周岁岁生日。” 他提到这个名字是,毫无感情,就像个陌生人,而周继深和周老爷子则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有个女网红自杀了。” 两人的疑惑更甚了。 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 周寻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继续说道。 “自杀的女网红,是我的堂妹周岁岁钓的几个男人养的替身。” 周寻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我已经让人去找那个网红的照片了,因为从来没有露过脸,但是能当周岁岁替身...” 替身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你继续说,说说你了解的情况。” 周继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儿子继续说,可是放在扶手上的手已经死死握紧。 “18岁,出身孤儿院,18年前的冬天被人遗弃在孤儿院外。” 不知是在想念他的meimei,还是在想着什么。 说道这里,周寻一个三十岁的北方大汉已经泣不成声了。 他meimei,他可怜的meimei就是出生在一个冬天,出生没几天都被人偷走了,就是十八年前。 210. “那个...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周老爷子看了眼已经失语的儿子,颤声问道。 “今晚自杀了,J方还没公布结果,和她一起的还有捡到她把她养大的孤儿院护工。她在遗书上说,她给阿姨那瓶是维生素,只有两片安眠药,希望J方把她阿姨送到医院。” “那她呢?我问你那她呢?” 周继深突然像个暴动的狮子,怒吼出声。 “她...她说她吞下了整瓶安眠药。” 周寻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爸...如果她真的是小妹...我们怎么办?” 他害怕父亲和爷爷看不起meimei被人包养过。 他看完了整篇遗书,堂堂八尺男儿都留下了几行热泪。 根本不是他meimei的错,错的是这个社会,是那几个人渣! 他meimei有什么错? 吃不饱穿不暖活到现在,没有上过一天学,没有一个人教育过她如何成为一个好人,这个社会却还要求她有道德? 连死后都怕麻烦别人的姑娘,这个社会凭什么对她指指点点? 即便不是他meimei,他也打算每年去那个姑娘墓前给她烧柱香。 呸呸呸,人还不一定有事,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先打电话过去,问问负责的是谁?没有什么怎么办,如果真是你meimei,生是我们周家的人,死...” 周老爷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这一辈子,送走无数战友,送走老妻,送走那个自己不喜的小儿子,现在又要送走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孙女了吗? 他上战场前,村里算命的老头对他娘说,他命硬,死不了。 是挺硬的,他的妻子儿子儿媳,都被他克走了,现在要轮到苦命的孙女儿了吗? 他想到此,也是老泪纵横,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恐怕不行,我已经打电话过去了,负责的是韩家的人。说上面下了死命令,这件事,闲杂人等不得过问。” 周继深回过神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他纵横官场多年,怎么会听不明白? “不是简单的自杀?牵扯到什么事?” 不然哪会这么严格?不然他儿子想要过问这样一起自杀案,不会这么困难。 “牵扯甚大。” 周寻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打印好的A4纸,递给了父亲。 他没想到爷爷也在,所以只打印了一份。 “复印一份。” 周老爷子开口道,这件书房自然有复印机。 周老爷子掏出随身携带的老花镜,和儿子一起看了起来,房间变得沉默。 周寻却知道,这时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他的meimei,就这张纸上的内容,还有他meimei去报案时收到的冷遇,这四九城,怕是要变天了。 他沉默地看了眼天花板。 变天了好呀,他们周家沉寂太久了。 久到这座城里,都只记得白痴一样的周岁岁母女,而不知道周家的手段了。 周继深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心情看完这篇长文的。 当看到那个姑娘说,吃了十六年的开水配馒头,有些时候还抢不到得饿肚子的时候,当看到她说她16岁都不到一米五的时候,当她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曾经被人包养的事实说出来后,他不知是想到自己在外毫无音讯的女儿,还是害怕这样的遭遇就是自己的女儿的遭遇,他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纸上,打出一道道泪的印记。 至于周老爷子,老花镜上一篇氤氲,周寻没敢再看。 “爸爸、爷爷,先,看看有没有办法拿到她的血液样本或者毛发样本吧。” 周寻平时话也不多,但是现在真的很难承受这种压抑的气氛。 于是便有了这通电话。 “小韩,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韩城一惊,顿时叫苦不迭。 今晚已经有许多他同辈的大佬给他来电了,他全部推掉了。 这位不会也... 难道周寻也...? 这姑娘到底啥人啊? “周大哥,我能办到我一定办,但是要是不行,我也希望你能谅解。” 周继深开的免提,周老爷子擦擦老花镜上的水雾,点头示意儿子让对方继续说。 韩城不愿意,他这张老脸自然还有别的办法。 “嗯,那个女孩子,可能是我被人偷走18年的闺女。我想知道,她还好么?” 韩城的耳边宛如一道惊雷炸响,手机都要拿不稳了。 看了眼窗外灯火通明的夜色,韩城知道,这个天,怕是要变了。 206. 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周继深不可能和他开这种玩笑,哪怕是周寻跪下来求他都不可能。 “周大哥,上头的命令是,不许人过问这个姑娘的生死。” 因为她是目前唯一活着的证人和检举人。 不允许任何势力知道她的消息。 但是... “我不能给你透露她的消息,但是如果你想验DNA,信得过我的话,可以拿样本过这边,我这边也有专业的检测。” “如果,如果能证实你们的关系,这件事,你或者说周家才能有知情权。” “我相信你。” 周继深果断说到。 真不真无所谓,他能验第一次也能验第二次,这些都不用犹豫。 周老爷子也点了点头, “一会阿寻过去送和我们一家人的样本,一切就拜托你了。” 周继深现在位高权重,周老更是从高位上退下来的有功之臣,其实他只需要给周寻的样本就可以了,但是,一家人的样本送过去,也是一种警示,警示这件事,马虎不得。 果然,韩城一听,神色一紧。 “好,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不管是不是,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周继深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挂断了电话。 “爸,我托人找到了那个小姑娘的照片。” 周寻看了一眼手机后说道。 “拿过来我看看。” 周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这是他今晚第几次做这个动作了,比他过去一整年做的都还要多。 “是很像周岁岁年轻的时候。” 周继深看了一眼,却不能看出什么。 他没有meimei,周岁岁长得很像他那个便宜弟弟,女儿肖父,他其实也不能确认他的闺女儿究竟是什么样子。 “等个结果吧。” 周老爷子没有去看照片,他看到周岁岁母女,总是能想起自己犯下的过错。 “你先把样本送过去吧。” 周继深从头上拔下一撮头发,递给了儿子。 周老爷子拔的是一根银发。 周寻用一个透明袋子分别标记装好,冲父亲、爷爷点点头转身出了老宅。 “爸,休息吧。” 说是这么说,但是周继深知道,今晚的周家,怕是一个不眠夜。 他不知道的是,四九城内,同样有人对他的闺女儿魂牵梦绕,茶饭不思。 “你来这里做什么?” 盛严明看着出现在卧室门口的云澈,面露不善,像是一只被人入侵领地的雄性一般炸毛。 他脸上此时鼻青脸肿的,他却无暇顾及,怒视着云澈。 可对方却丝毫都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走向了衣帽间。 看着衣帽间内满满当当的东西,他就知道,她真的什么都没拿走。 房子还给他们了,床头柜上放着他们给她的卡,一动不动都退回来了。 柜子里的首饰还陈列在内,密码他们也都知道。 衣服、包包摆放的整整齐齐。 她什么都没带走。 孤身来,孤身走。 果然,她要的从来都不是钱,她从头到尾要的只是那个人的爱。 可惜,到死,那个人都不爱她。 为什么,不能喜欢喜欢我呢? 你要什么,我也可以给你啊。 哪怕你要我的爱,要我云家未来主母的位置,我都可以给你。 无非就是挨顿打。 云家的72道鞭刑,我给你受了,你回来好不好? 没有外人知道,他爷爷当年为了他的奶奶,选择承受了72道鞭刑,九死一生,才把他奶奶八抬大轿风光娶进门。 他也可以的,他原以为他对她不是爱,只不过是一份寄托。 但是当他今夜看到周岁岁内心毫无波动,一心只想着她的时候,他知道他完了。 可惜她却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 为什么,他和她,总在错过。 如果爱情要分先来后到,为什么他总是来迟一步? 云澈靠着首饰台,滑落到地上,掩面哭泣。 房内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隔壁的书房又来了两个人。 苏朝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把兰心常用的琴,眼睛看向角落竖着的琵琶。 她告诉他,她最厉害的其实是琵琶,最喜欢的曲子是《霓裳》、《六幺》。 他当时不懂她眼中的哀色,不明白她为什么对琵琶女能有如此深的感情。 现在想来,她是不是把自己也看做了琵琶女? 自身怀才不遇,丈夫寡情重利,社会冷漠无情,不就是她的遭遇么? 所以她才从来不弹琵琶。 手里紧紧握着那只录音笔,从一直没有勇气按下播放键,他此时才知道,他是个懦夫。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他口中不断默念这一句话,念着念着就哭了, 闭着眼,手指轻轻地拨弄琴弦,仿佛佳人还在侧。 睁开眼,却发现只有角落棋盘旁坐着沉默不语的景轶然。 他自嘲一笑,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都是痴儿,都已错过。 空悲切! 景轶然看着棋盘上这局残局,眼尾泛红,她答应过他,等他回来,继续把这局棋下完的。 她失约了。 呵。 小骗子。 景轶然在心中骂了一句,泪水却已经模糊了双眼。 这局棋,怕是再也没有人同他下完了。 “你后悔了吗?” 苏朝的声音响起,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却无人应答,或许,也不需要人应答。